六
莫莉梦游般地走进茶水间，她试图努力看清咖啡机上闪烁的指示字符，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泪水不听话地不断涌出。她想冲到洗手间去痛哭一场，但唯恐外面不断走动的同事看出她的异样。同舟，你这个坏家伙，许多年后又突然冒了出来，愣愣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像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块石头。莫莉想同舟还真有一次悄悄溜到她的身后，往她面前的湖水中丢了一块石头，吓得正在埋头读荣格的她跳了起来，远处几只悠闲的绿头鸭慌忙调转方向逃走。大学的时光一直让她留恋，但为什么分手了呢？她想更多是自己的原因，大四寒假期间偶然机会认识了一个男人，让她突然觉得成熟和幼稚、深谋远略和少不更事的区别很重要，而以前她忽视了这个问题。她意识到该和同舟分手了，两个年轻人该各自成长了。学心理学的莫莉自认为自己心狠手辣有决断，随时可以用手术刀分割灵魂、斩断思绪。同舟被突然袭击，完全不明就里，但自尊而倔强地接受了一切。分手后的莫莉对那个男人使她成熟的手段大失所望，那不过是为了男人对女人最直接和终极的目的。一年后她经历再次分手，莫莉申请去德国留学，去弗洛伊德老家试图找出破解男人的终极密码。莫莉的妈妈好长时间认为她去的是奥地利，大概总是想着30年代吞并了奥地利的德国。莫莉交过一个巴基斯坦男朋友，和德国金发同学差点结婚（当然不是同时发生）。每当一段使她更成熟的恋情结束，遥远的故乡那个男孩的样子就浮现眼前，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茫然失措，形影孤单。她曾想过找回当初毅然舍弃的幼稚和纯真，但她学习了解的创伤心理恢复治疗的艰难过程令她望而生畏，人的一生中都需要这么一段，她以这个结论结束了课题探讨。她一如既往地决断，很快成了tuz公司重要的咨询专家，不断在项目咨询中扰乱了客户的神经、引导了客户的方向，说服客户，碾压一切对抗的心理，只是再没有给试图让她成熟的男人任何机会，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但是多年后那声你好，穿越时空，击碎壁垒，贯通神经、大脑、灵魂，使她数年积累片刻归零。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着这个项目该如何进行，但总是瞬间想到那个男孩，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无法推迟，无处回避。
莫莉的出现同样让同舟觉得自己被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的安排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想起莫莉瘦长的身躯，想起令他恐惧不已而受益匪浅的大段专业术语。他告诉自己，要以专业的态度对待即将到来的一切，客户对客户，委托人对受托人。他有充足的自信不自乱阵脚，他会展现出莫莉当年欣赏的那种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但现在最想问莫莉的是：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在相距不远的两个写字楼里，一对曾经的恋人同时追思往事，咒骂人生，向隅泪饮，一时苦不堪言。
庄新宇最近没有打电话给钟倩，实在是因为自己太忙了。钟倩的建议与他的商业构想不谋而合，电视台女主持人就是个kol（关键办公室女白领），超级ip、头部ip，进口母婴产品定位与其相得益彰，庄新宇对平台的流量增长感到超出预期。客户为王，平台就会有更大的产业生态延展可能。他感谢这些世界500强公司带给他的一切：薪水、资源、训练、眼界，还有钟倩。结束和架构师令人崩溃的交流，他拨通了钟倩的电话，这些天他积攒了很多好消息要与她分享，他意识到疯狂的一周他的动力到底来自何方，至少一半是因为这个女人。
铃声响了很久钟倩才接了电话，声音慵懒，似乎往日的热情降低了不少。庄新宇觉得自己可能是冷落了她，便尽量温柔、轻松、富有耐心地告诉钟倩最近的进展，说你的主意立竿见影，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钟倩似乎情绪好了一些，说哪有我什么功劳，你自己努力。别太累了。庄新宇听出了钟倩的关心，心情大好，提出要请钟倩吃饭。钟倩说最近太忙，以后再说。庄新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听着钟倩挂断电话。他有些发呆，痛恨自己一遇到工作就习惯性忘我疯狂，钟倩对他现在比事业重要，他不能分心、懈怠、忽视、自得，他抛妻弃子，人到中年，人生已经没有留给自己太多的选择了。
钟倩的确心情烦躁，原因就是房子。她把买房子的消息告诉了母亲，电话另一头的母亲竟唉声叹气。钟倩再三催问出了什么事，母亲这才告诉她大嫂正闹着要大哥买房子，不想在家里一起挤下去，否则就是一副俩人过不下去的样子。父母无奈拿出攒下的养老钱给他们，但还差三十多万元，正犯愁怎么开口和钟倩借钱。钟倩气得大喊说凭什么你们掏钱给她买房子，有能力买没能力自己就忍着。母亲说你可没见她那个样子，跟你大哥最近天天吵，我们都不敢在家里呆着了。你大哥又是个老实人，我们怎么忍心看着他打了光棍。钟倩想起小时候处处照顾自己的大哥，心里一酸。母亲说你现在也不可能支援你大哥了，还不知道今后家里是个什么样子。都怪你爸爸，一辈子没用。钟倩只得劝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这个变故让她买房子的高兴劲儿荡然无存。自己和同舟的钱肯定没办法借给大哥，除非是退掉房子，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大哥的房子不买，弄不好嫂子真会跟他离婚，嫂子觉得自己嫁错对象，这几年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这种情绪。难道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会和大哥踏踏实实过日子吗？钟倩表示怀疑。可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毫无头绪，盯着面前电脑屏保图案那几条小丑鱼发呆。她想和同舟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但又想同舟的朋友大多是公务员，现在的老板听起来又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恐怕同舟也是为难。她摇摇头，电话铃声想起，她一时不想去接，看着对面同事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她才拿起电话，看到的是庄新宇的电话号码，她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心想这个人也是越在她心烦的时候越添乱。
庄新宇道歉说别嫌自己烦，最近忙晕了，稍微空闲下来就马上给钟倩打电话，请她千万不要生气。钟倩觉得他又好笑又可气，说我生得着你的气吗？家里一堆破事儿我还理不清楚呢。庄新宇说无论如何给个机会让他弥补一下。钟倩无可奈何，答应晚上下班后见一面。
进了世贸顶层的旋转餐厅，庄新宇抬手示意。钟倩看着桌上的一瓶香槟酒，问到你是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着急找我。庄新宇笑着没有说话，点好了菜，庄新宇给钟倩倒上香槟酒，说见到你就是好事。钟倩嘁了一声，心里还是觉得很甜蜜。同舟平时很少这么说话，这还真是没法比较。她和庄新宇碰杯，说好吧，有什么事情快说，我今天要早些回家商量事情。庄新宇忙不迭的介绍最近的进展，越说越兴奋，一个劲感谢钟倩的高明策略指点。钟倩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说谢我干吗，都是你有能力。庄新宇的喋喋不休和钟倩的沉默形成反差，庄新宇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他问钟倩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下午从电话里就听出来她情绪不对头。钟倩叹了一口气，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庄新宇说你说的房子我知道，很好的位置，给你的价格也很好，不能因为哥哥的事退房啊。钟倩说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们家那位商量估计也没用。庄新宇说我借给你。钟倩愣住了，连忙摆手说这怎么行，我可不是来找你借钱的。庄新宇说没事，我借给你。钟倩没有拿定主意，她不想和庄新宇纠缠得太深，现在俩人的关系已经让她觉得日益不明不白，自己还不知道今后怎么处理，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庄新宇说我不想看着你心烦，不想看着你为难，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钟倩一阵感动，没有搭腔。庄新宇说你不要以为我想弥补什么，我犯的错误这辈子也弥补不了了。让我为你做些事，我心里还好受些。钟倩眼圈发红，庄新宇慌忙递上纸巾。钟倩说你创业正在用钱，我不能要。庄新宇笑了，说我家底儿还是有些，公司马上开始融资了，有天使基金想参与，很靠谱的基金。把卡号告诉我。钟倩还在犹豫，庄新宇拿过她的皮包，翻出钱包里的银行卡，在手机上输入指令。钟倩不知如何才能阻止他，不久叮的一声手机铃响，30万元汇款信息到了。庄新宇说得了，心事了了，今晚不用那么早回去了。钟倩警惕地看着他，庄新宇知道她误解了，连忙解释说今晚安心吃饭，好好放松。钟倩被他的紧张逗乐了，她看着城市璀璨的夜色，心想庄新宇对她做过的那件事似乎她现在已经淡忘了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不会完全淡忘呢？她忽然觉得脸颊发热，心跳加快。心想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个了。
陈天民和两个煤老板在餐厅角落喝着红酒，他不断四下扫视，担心看见机关里的熟人。他看见了钟倩的背影，心里一动。他盯着庄新宇，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一个煤老板说陈科想放松了吧，一会儿去大富豪。陈天民没有说话，心想这备不住就是同舟看上去有心事的原因吧。他把手机掏了出来，说窗外夜景不错嘛。对着钟倩的方向按动手机，这个距离够了。
莫莉的出现同样让同舟觉得自己被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的安排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想起莫莉瘦长的身躯，想起令他恐惧不已而受益匪浅的大段专业术语。他告诉自己，要以专业的态度对待即将到来的一切，客户对客户，委托人对受托人。他有充足的自信不自乱阵脚，他会展现出莫莉当年欣赏的那种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但现在最想问莫莉的是：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在相距不远的两个写字楼里，一对曾经的恋人同时追思往事，咒骂人生，向隅泪饮，一时苦不堪言。
庄新宇最近没有打电话给钟倩，实在是因为自己太忙了。钟倩的建议与他的商业构想不谋而合，电视台女主持人就是个kol（关键办公室女白领），超级ip、头部ip，进口母婴产品定位与其相得益彰，庄新宇对平台的流量增长感到超出预期。客户为王，平台就会有更大的产业生态延展可能。他感谢这些世界500强公司带给他的一切：薪水、资源、训练、眼界，还有钟倩。结束和架构师令人崩溃的交流，他拨通了钟倩的电话，这些天他积攒了很多好消息要与她分享，他意识到疯狂的一周他的动力到底来自何方，至少一半是因为这个女人。
铃声响了很久钟倩才接了电话，声音慵懒，似乎往日的热情降低了不少。庄新宇觉得自己可能是冷落了她，便尽量温柔、轻松、富有耐心地告诉钟倩最近的进展，说你的主意立竿见影，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钟倩似乎情绪好了一些，说哪有我什么功劳，你自己努力。别太累了。庄新宇听出了钟倩的关心，心情大好，提出要请钟倩吃饭。钟倩说最近太忙，以后再说。庄新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听着钟倩挂断电话。他有些发呆，痛恨自己一遇到工作就习惯性忘我疯狂，钟倩对他现在比事业重要，他不能分心、懈怠、忽视、自得，他抛妻弃子，人到中年，人生已经没有留给自己太多的选择了。
钟倩的确心情烦躁，原因就是房子。她把买房子的消息告诉了母亲，电话另一头的母亲竟唉声叹气。钟倩再三催问出了什么事，母亲这才告诉她大嫂正闹着要大哥买房子，不想在家里一起挤下去，否则就是一副俩人过不下去的样子。父母无奈拿出攒下的养老钱给他们，但还差三十多万元，正犯愁怎么开口和钟倩借钱。钟倩气得大喊说凭什么你们掏钱给她买房子，有能力买没能力自己就忍着。母亲说你可没见她那个样子，跟你大哥最近天天吵，我们都不敢在家里呆着了。你大哥又是个老实人，我们怎么忍心看着他打了光棍。钟倩想起小时候处处照顾自己的大哥，心里一酸。母亲说你现在也不可能支援你大哥了，还不知道今后家里是个什么样子。都怪你爸爸，一辈子没用。钟倩只得劝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这个变故让她买房子的高兴劲儿荡然无存。自己和同舟的钱肯定没办法借给大哥，除非是退掉房子，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大哥的房子不买，弄不好嫂子真会跟他离婚，嫂子觉得自己嫁错对象，这几年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这种情绪。难道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会和大哥踏踏实实过日子吗？钟倩表示怀疑。可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毫无头绪，盯着面前电脑屏保图案那几条小丑鱼发呆。她想和同舟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但又想同舟的朋友大多是公务员，现在的老板听起来又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恐怕同舟也是为难。她摇摇头，电话铃声想起，她一时不想去接，看着对面同事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她才拿起电话，看到的是庄新宇的电话号码，她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心想这个人也是越在她心烦的时候越添乱。
庄新宇道歉说别嫌自己烦，最近忙晕了，稍微空闲下来就马上给钟倩打电话，请她千万不要生气。钟倩觉得他又好笑又可气，说我生得着你的气吗？家里一堆破事儿我还理不清楚呢。庄新宇说无论如何给个机会让他弥补一下。钟倩无可奈何，答应晚上下班后见一面。
进了世贸顶层的旋转餐厅，庄新宇抬手示意。钟倩看着桌上的一瓶香槟酒，问到你是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着急找我。庄新宇笑着没有说话，点好了菜，庄新宇给钟倩倒上香槟酒，说见到你就是好事。钟倩嘁了一声，心里还是觉得很甜蜜。同舟平时很少这么说话，这还真是没法比较。她和庄新宇碰杯，说好吧，有什么事情快说，我今天要早些回家商量事情。庄新宇忙不迭的介绍最近的进展，越说越兴奋，一个劲感谢钟倩的高明策略指点。钟倩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说谢我干吗，都是你有能力。庄新宇的喋喋不休和钟倩的沉默形成反差，庄新宇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他问钟倩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下午从电话里就听出来她情绪不对头。钟倩叹了一口气，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庄新宇说你说的房子我知道，很好的位置，给你的价格也很好，不能因为哥哥的事退房啊。钟倩说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们家那位商量估计也没用。庄新宇说我借给你。钟倩愣住了，连忙摆手说这怎么行，我可不是来找你借钱的。庄新宇说没事，我借给你。钟倩没有拿定主意，她不想和庄新宇纠缠得太深，现在俩人的关系已经让她觉得日益不明不白，自己还不知道今后怎么处理，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庄新宇说我不想看着你心烦，不想看着你为难，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钟倩一阵感动，没有搭腔。庄新宇说你不要以为我想弥补什么，我犯的错误这辈子也弥补不了了。让我为你做些事，我心里还好受些。钟倩眼圈发红，庄新宇慌忙递上纸巾。钟倩说你创业正在用钱，我不能要。庄新宇笑了，说我家底儿还是有些，公司马上开始融资了，有天使基金想参与，很靠谱的基金。把卡号告诉我。钟倩还在犹豫，庄新宇拿过她的皮包，翻出钱包里的银行卡，在手机上输入指令。钟倩不知如何才能阻止他，不久叮的一声手机铃响，30万元汇款信息到了。庄新宇说得了，心事了了，今晚不用那么早回去了。钟倩警惕地看着他，庄新宇知道她误解了，连忙解释说今晚安心吃饭，好好放松。钟倩被他的紧张逗乐了，她看着城市璀璨的夜色，心想庄新宇对她做过的那件事似乎她现在已经淡忘了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不会完全淡忘呢？她忽然觉得脸颊发热，心跳加快。心想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个了。
陈天民和两个煤老板在餐厅角落喝着红酒，他不断四下扫视，担心看见机关里的熟人。他看见了钟倩的背影，心里一动。他盯着庄新宇，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一个煤老板说陈科想放松了吧，一会儿去大富豪。陈天民没有说话，心想这备不住就是同舟看上去有心事的原因吧。他把手机掏了出来，说窗外夜景不错嘛。对着钟倩的方向按动手机，这个距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