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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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襄兵 佛殿

    一个女人的名声,其实不算什么,任后人说的。

    江洲这样的地方,女人名声都不怎么好。

    因为,唉,简单说,是因为江洲的女人生的过于美貌。

    人性一点的说法,水天水地,女儿长大了,性子柔弱的多,刚烈的少。

    像我这样的人,后人也许会给一个定义:心机婊。

    管人家怎么说。

    说人的人,其实更是心机婊。

    我的头每天都像被数千根针在扎。

    我说不好一个故事。

    说不好。

    我完全不能好好的说故事。

    疲劳、气短、血氧超低、头痛、胸痛。

    来阳间的一切如受折磨。

    每天每时每刻,都处于水火之中。

    讲完这一章,我求求上天,把我救回去吧。

    说故事也许不那么重要。

    有一年,野桃花盛开的时候,在一处普通的茅草房里,二十几个弟兄歃血为盟,立下誓言,要团结起来,抗争恶势力。

    刘雨锡给他们的组织起了一个名字:襄兵。

    襄,会意字,金文“襄”是手拿农具在地里挖一个个小洞,放进种子,再盖土。

    脱了衣服耕地。

    这就是百工,百工们忙着种地、打铁、纺织,夜以继日,劳动出汗,脱出外衣再继续劳动。

    襄,又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字。

    襄者,助也。

    辅助的意思,就是共同干一番大事的意思,也是齐心协力完成的意思。

    襄兵暗暗地发展壮大,他们之间有自己的通用语,组织十分严密。

    但再严密,发展到几万人时,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一直跟着谢锜大将军到了江洲府的孙三变,果然得到了一官半职。他现在的官职是江洲司马。

    由于受到重用,他志得意满,在江洲也时常坐着一顶“锡”记轿子,到处访问。

    “襄兵”就是他知道后告诉王石山知府的。

    可怜的王知府怕了,想当年,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也曾招兵买马,扯了一面“王”字牙旗从蒙山出发,本以为可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可是还没走出八百里蒙山,就被招安了。

    眼下这襄兵是什么来头?

    本来想坐着轿子,沿着羊肠小道进山,带着谢锜大将军去看钨矿的知府大人,慌了。

    谢锜心中冷笑三声,这都什么男人,几个襄兵就被吓成这样。再说,人家号称几万襄兵,不是一蹴而就的,人家好好地呆着,没伤你知府一根汗毛,你慌个什么神。

    唉,唉,知府老矣!

    谢锜大将军在江洲府一呆就是三个月,其间,皇帝诏书下了多次,谢锜头一梗,态度坚决,理由充分,说每日里被咳疾所折磨,北方极寒天气不适合病体,南方的冬天马马虎虎可以过冬,只是南方的草药经冬不雕,把那消炎的、镇痛的、化肿的的药统统用上,怕是还有花上两个月的时候。

    时间大约在春三月,芍药快开的时候,就可以复命回京,为皇上效劳。

    皇帝明明有气,却不能发作。

    毕竟大将军功名赫赫,身上刀伤数处,有刀尖直刺薄弱的肺部,旧疾拖延至今,冬季咳嗽,异常痛苦,在南方治病养伤也是不错的。

    皇宫里的御医也说,北方极寒,不利养病。

    谢锜唯一不放心的是最小的儿子谢颐。

    这个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不一般的读书天分。

    过目成诵,博览群书,但缺点也很多,出生于官家,却与世无争,宅心仁厚。

    在谢颐十八岁上,由谢实甫与太傅钟真做主,钟太傅之女钟融儿嫁与谢公子为妻。

    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琴瑟和鸣。

    可是,在第二年的冬天,钟融儿竟染上了伤寒。

    未能到达天气转暖,竟一命呜呼。

    这个打击,让谢颐无法接受,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干脆时常隐迹于山水之西,游心太古,寄意先贤,无浮名累身,无案牍劳形。

    习字,抚琴,弄箫,品茶,参禅,沉醉于传统文化,自得于翰墨人生,在他的书斋,挂一对联“养拙江湖外,藏名诗书间”。

    渐渐地伤逝情怀明亮起来,但也不见得有重振的机会。

    念父亲久在遥远的南方,他干脆征得祖父的意见,长途跋涉去见为父,也好散散心。

    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有人前呼后拥地护送。

    过了黄河,草色、树色渐渐泛青,身上厚厚的棉服也可以稍稍减些,又见河水化解,深深有声的流动,心情好了许多。

    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出暖意,这一切自然是极好的。也亏得自己迈出了书房,抛却了旧事。

    到了一处河流与长江交汇的地方,见两条河的岸边栽满了繁缛的桃树,起风的时候有接连不断的桃叶轻浮水面,被风吹得四处飘零,撑船的艄公望那满河浮泛的桃叶,笑谓之桃叶浦。

    这是一处古老的河,河岸青青。

    船从一个古老的渡口出发,一路上阳光灿烂,艳阳让人心里的喜悦起来。

    河舫竞立,灯船萧鼓,夜晚也不寂寞,歌声从船上飘出来,婉婉约约,轻轻袅袅,丽音艳词,仿若天外。

    过了长江,又是舟车劳顿,但气温更高了,到了江洲一带,只需穿夹衣。

    到了江洲,自然有人去通报官府,谢大将军家的少爷来了,也派了轿子去接,偏偏在十里长亭处,只有风声欢快地吹,路上一片春光,不见谢家少爷。

    原来,在十里长亭附近,有一山,蜿蜒到亭子,山上树木葱茏,谢家少爷突然听到了童年时听过的杜鹃啼叫,他有些不相信,也有些恻隐。

    杜鹃啼血,总归是有些冤情在,那只早早就开叫的鸟,难道真有什么冤情,且经年得不到洗雪。

    不过,很快,山上的美景吸引了他。

    拾级而上,便看到一佛殿,名为普济殿,在殿的右侧,有一木结构两层红楼,此时盛开的茶花铺满了红楼前面的院子,这还不算,不圈出了两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各有一丛芍药,大如碗口的紫色芍药花,分外夺目。

    红楼是为第一进三间两层楼,从楼的左右两侧还可以沿着走廊向后身走,依旧是一幢两层红楼,再后面,有一个非常大的平地,地上倒伏着或堆放着无数的石料。也有现成的石桌石凳。

    花自开,鸟自啼,却空无一人。

    如此胜境,却是荒废了。

    随行的一众人,心中牢记着使命,只希望少爷赶紧地去与父亲见面,会合,这长途漫漫,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就结束了,交了差,在山一方水一方,各自游山玩水放纵人生去。

    谢颐信步,拾级而下,心中却十分喜欢,这个地方,何不变成读书坛。

    二十岁的谢公子,年少聪慧,“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熟通讽颂,十岁便能博览群书”,当时当朝,谁不说他是神童。

    作为宰相的孙子,大将军谢锜的儿子,通过递增,就可以居于宫中,担任要职,但他志不在此,他希望能好好读几年书,给后人留点有价值的东西。

    眼见这一处清静之所,现成的楼,现成的阁,现成的美景无边,他会带着他的老师,与一批文人亲信,在这一块读书静地,有一番作为。对了,还有他多年来的藏书三万卷,这些书上起周秦,下至南朝,相距七八百年的历史。

    父子见面,地方官员一众人陪同,其乐融融。

    王石山文武全才,与青年才俊满腹经纶的谢公子贵冑讨论国学,喜上眉桃,一时对谢公子的青眼有加,甚于对待跋扈将军谢锜,此话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