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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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次.幼覆

    过年那会儿去商场,原本总是冷清清的大畈屋专柜前围满了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甚至还有爷爷奶奶级的白发老人,挤在人群里大包大包地买糖果。过年都要回家,回家的孩子就有糖吃。今年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总感觉像是缺了点儿什么。因为冻疮事件,老妈给我寄来一大堆东西,超厚的棉拖鞋、棉裤,还有订做的兔毛马甲,嘱咐了半天问我是否需要再寄个厚毛毯什么的。我跟她说,杭州的树都已经绿了。

    前一阵新闻说,金二胖定了三儿子为接班人,让只有二十五岁的人参与治理一个国家,群里一帮子腐女在这个事儿上八卦了没两分钟就转到北棒子这种情况下,姐夫和小叔子的cp配对是年下好还是下克上好去了。

    在年少的家伙们身上附加了超标的爱和关心,又寄予超负荷的希望与梦想,不矛盾么?明明很矛盾啊!

    老爸老妈说我现在一事无成很大原因是小时候对我太宠了、太纵容了,落得现在什么都不会。每当说到这些我也觉得挺诧异,当初上学时,总说啥只要认真学习就好,按他们的要求考到重点高中,按他们的要求考上大学,按他们的要求没挂科地毕业,拿到学位证。十多年来没什么特长也没啥特殊的爱好,然后再按他们的要求工作、结婚。现在静一静时发现,活了快三十年,没什么回忆让我觉得深刻,也没什么特别留恋的人和事。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应该也少不了,那个时代的必然产物,独生子女被宠成了悲哀的边角料。活成这样除了怪自己太不争气,还能怪谁?总不能怪爸妈对我太好吧。

    “没了!”都邮的声音。

    “彻底没了!”长辛的声音。

    “完了!”岁的声音。

    “消停了。”茂属的声音。

    “真可怜。”较采的声音。

    “九九归一,万事大吉。”厚满的声音。

    “嗯。”这声音没听过,排下来该是疏痕吧。

    冰箱里翻出在优之良品买的“高价”羊羹,一口嚼了一大半,回忆小时候羊羹的口感,除了滑滑的也不记得什么,现在这一口就几块钱吃进去,嘴爽了,钞票疼了。“赛巴桑,啥完了?你们打算集体自杀?”

    “沃土没了。”都邮答得利利索索,我还以为听错了。

    “啥,你说啥,啥没了?”

    “沃土没了!”都邮笃定地连说了三遍,叹叹气,“真没了。”

    “等等,沃土没了你们是不是就要死翘翘了?”没了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一整片大陆消失了?两极冰山融化淹没了?大陆陷入海里了?“老大,要不,你转行当海盗吧,现在流行这个。”

    “土地还在,当什么海盗啊?离开这片大陆,我们就算不想死也活不了。”都邮大喊了一声,“沃土的沃主政权没了,八百九十年到此为止。现在峻野、沃土、沙新辽、茂世宏地和伐塞圣地都被穿北那帮子流匪给收拾了,其中伐塞不算收拾,他们反抗都没反抗,直接投降的。”

    “沃土不是科技和经济都很强大嘛,跟峻野都抗衡那么长时间了,也被围了那么多年头,没理由说没就没吧。”没坚持到一千年,怪可惜的,不过大陆还在,只是被侵略了而已,没准过几年还能抢回来。

    “只是?啥叫只是?被人吃掉了还只是?”都邮说得义愤填膺,可情绪上并没太大起伏,在我听来里面掺和了点儿嘲笑的味道。

    “芥末啊,现在形势很不一样。”厚满没用有趣形容,这个“不一样”应该不是好玩的事儿,“沃土被灭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最后竟然是这么被搞定的,他们选择了最垃圾的挣扎方法,造就了一大批英雄,损失了无数的炮灰,结果还是没避免得了。”

    “咋回事儿?什么方法?”沃土上政权更迭肯定不止八百九十年,在他们七人存在以前早就有了,只不过没明确叫沃主而已。他们几人经历过的政权交替没有几百次也总不下几十种,连厚满都说是最垃圾的方法,那会是什么方法?

    “这事儿还得往前算,到沙新辽被攻破的时候,沙新辽当时完全是被穿北那帮土匪给推平的,没日没夜连续屠城的打法,听到信儿的能跑都跑了,留下反抗的也都交代了老命。”都邮说得一板一眼,像是在进行事件分析,马后炮地后知后觉,“当时很多人分析是因为沙新辽宗教派系多,人们都顾着自保没什么向心力。”

    “向心力很重要,团结就是力量嘛。”我只是单纯应和他,屠城的打*啥向心力都白搭,摧毁总比保护来得容易,更何况是生命这么脆弱的东西。“继续,继续!”

    “后来,他们转向进攻茂世宏地,那算是宗教单一,向心力强的了,结果还是没两年就灭了,茂世宏地那块豆腐地儿人太少,军事科技太落后,真就是说输就输的事。那帮人顺势去攻伐塞圣地的时候,伐塞的老大干脆投降了,想押押宝,侥幸能保住全国上下的百万条性命只当赚了,没想到还是被屠杀了大片,自己小命也没留住。”本以为都邮很无奈,可听语气好像没什么,他既不憎恨那些屠杀的人,也不惋惜被杀的,国家不是他的祖国,土地还是他的沃土。没惹到他们头上,也就没失去什么,只当是又看了场大热闹吧,“最后才打到沃土,之前被灭掉了周围四个国家,多少都应该吸取点儿经验。峻野算是被打了措手不及,沃土照理说都已经准备充分了,全国上下也没啥碍事儿的分歧,一致准备抵御外敌,军事科技和人口都有明显优势,结果最后他奶奶的还是翘了。”

    “方法呢,方法呢?厚满不是说最垃圾的方法吗?”管他死不死,反正一窝全死,还是垃圾的八卦能吸引我,“什么算是最垃圾的方法?”

    “几百年都不用的法子,搬出来当稀罕物,搞得大家都不安宁——”都邮喝了口水刚要继续说,就被厚满抢了话,“你知道不?老沃主一死,新沃主刚要即位就被人做了,冒出几个廷殿侍说有啥天神降临,找了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做新沃主,蒙老百姓说那个啥啥神投胎的沃主可以带给大家和平安定,只要听他的准没错。哈哈,骗三岁小孩子啊,谁他妈的能相信这鬼话?”

    “不信就算了,换呗,鬼话有的是,想用哪个挑哪个好了。”吃完羊羹喝咖啡,嘴里感觉怪怪的,羊羹是梅子味,酸酸的,盖上咖啡苦苦的味道,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信,可来不及不信,这时候再发生点儿内乱,就更热闹了。”厚满啧啧啧地咂了几下嘴,“就有那么一批忠心义胆的人冲上去当英雄,为了这么个不知道啥地方冒出来的沃主抛头颅洒热血。实在点儿说,他们也不是缺根弦,脑袋很清醒,对上头说是保护沃主,对下面说是保护百姓,不过那些个勇士们低估了土匪的智商。”

    连翻了两个抽屉都没找到块口香糖,干脆用巧克力代替吧,“穿北那帮人是有智商的土匪?那死定了,他们代替你们成为死神的替补了。”

    “怎么说?”

    “不好理解么?很好理解吧。你们七个人是为了土苏神杀人,一个月一个,当然,至少一个,难免有时候多那么两三个,四五个的。你们决定了那些人的生死,杀了将近九百年,一年十二个月,按我这边的日子算哈,最少也杀了上万人了,多的话没准上十万也可能。”随手抽出计算器按了按,900x12=10800,好多!日积月累的力量真强大。“他们那帮土匪,虽然命短,但是人多,他们轮着送命,日日夜夜杀,压缩在几年、十几年之内,跟你们的效果其实也差不多,他们的智商虽然不及你们,甚至不如沃土上的普通人,但熟能生巧,打仗这东西,送命的多了,总能有点经验出来。”

    “嗯,是有经验,除了用来应付时不时冒出来的沃土英雄的大部队以外,他们安排了几拨小型敢死队,杀到沃土廷殿,不是暗杀,直接明闯,把那个啥啥神投胎的十来岁小沃主给做了。”厚满声音骤然升了八度,“就在我们几个眼前,下手真够狠的,几个廷殿侍也没逃了,宰人比宰猪都利索,其中几个身手那叫个漂亮,还都没用啥先进武器,设备也马马虎虎。”

    “精神力量,我觉得他们训练有素是一方面,关键是敢死杀人的那股子劲儿,我们都没他们那么敢拼命。”都邮冷不丁掺和进来,感觉像变成了三个人在聊天。

    “球抖麻袋!你们都亲眼看见的,为什么不上去帮忙?”想到以前,他们还曾经为了暗杀个当不上沃主的小角色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现在却冷眼瞧着十来岁的孩子被做掉。冷血就是这几百年沉淀下来的结果吗?

    “呵,你咋还搞不清楚,难道我们救就有用了?”都邮轻蔑地哼了两声鼻音,“有用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去救,没用的话,救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