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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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次.彼此

    小的时候跟家长出去旅游,看到黄色的土感觉很稀奇,当时很想带回家留作纪念,爸妈说这东西跟黑土一样,都是普通的东西。后来渐渐长大,发现很多看似稀奇的事物其实放在当时当地就普普通通。久而久之不再热衷于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了,变得乖戾暴躁,让人无法忍受更加不合群。当时的想法早已模糊不清,却始终记得一直想寻找点儿什么,总感觉很空虚,到底要找什么来填补,自己也不清楚,只能无端地执拗作对发脾气。

    渐渐厌倦了埋怨和愤怒后,并没有什么可自怨自艾的,波澜不惊而又充裕富足的中产家庭生活让我觉得父母就像共产大哥鞭子下快乐的奴隶。我一直怂恿他们去寻找自己的梦想,老爸说我还年轻,有梦想是好事情,妈妈说我的梦想就是她的梦想。这些从小时候就来糊弄我的话一直讲到成年,讲到大学毕业。一下子落在现实中,爸妈却说,你该醒醒了,大家都是这么活着,没多少人会真的实现梦想?现在关键是有收入,没收入什么都白搭。

    其实,我从小就没什么真正的梦想,所以才会有一个补不上的洞,空空地在那里,像只眼睛在瞪着我,仿佛在逼我对它说什么。

    最近经常在想都邮那边的沃土大陆会是什么样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存在发生的事情都会很类似吧,很多次都觉得沃土那边跟我所生活的世界很像,可又不是完全一样,更像是张表面不太平整的镜子,多少在走形的基础上还能看出彼此相似的原貌。

    世界的背面跟正面真的会有很大不同么?如果没太大不同的话,那想象的世界跟现实的世界又能有多大不同?有生无,无生于有,倘若一切都基于已存在的现实,那么,我没有的梦想是基于已经历的哪一部分生活呢?

    “你是学哲学的?”都邮的语调很像是要跟我讨论问题,“相信存在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你是基于什么?理论还是其他?”

    “等等,赛巴桑,你为什么要讨论这类问题了?”我不是不想讨论,只是觉得跟他讨论有点诡异,他向来是实际得不能再实际的人了,怎么还跟我这儿凑上空想的热闹了,“跟我讨论这类问题?”

    “这有啥为什么的?赶上啥就聊点啥吧。”听来都邮蛮闲的,难得他闲,不过我却不知道怎么对付闲得无聊的他,他倒是很无所谓地聊开来,“你觉得我是会嘲笑你还是否定你?”

    “没,我只是觉得不大能沟通得了,咱俩之间有好大一条代沟啊。”我倒不是拒绝跟他聊,只不过我跟有分歧的人聊天总会吵起来,即便对方让步,我也有越战越勇的趋势,还是在未开战前先熄火比较明智,万一在我脑袋里吵炸锅,郁闷的可是我自己没别人啊,“你每次都有点儿新鲜事儿才找我,这次怎么突然想听我说了?”

    “别转移话题,我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先说你为啥相信不存在的东西。”每当都邮在一个问题上绕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有关于或者类似这个问题的事情发生,他这种有的放矢的举动让人觉得没啥新鲜感,可一旦猜不出来他想干啥,我心里又没底。

    “说实话,你挺像我老爸跟我说话时候的态度。”想尽量让他觉得我并不喜欢这种沟通方式,“我老爸就是自己知道一个答案或者结果,然后来问我问题,根据我的回答来往他已有的答案上引,这种根本不叫交流,就是说教。”

    “那我不说教,我来跟你分析事情吧。”都邮终于弃械投降不用老套路来糊弄我了,“我们这次顺西面向北回,打算去看看穿北二十一峰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别人说都是传来传去,不是说没有百分百的事实,经过人眼看到再说出来多少都有点主观掺杂。我们打算就还是开这三辆车走,正好一路上看看风景,听听老百姓都议论啥。”

    “我有一个疑问哦,都七百年了,你们交通工具还是车?还是那些车?能开几百年的?”我才不相信有啥车能穿山越岭外加枪林弹雨地安稳过上十来年,七百年还开车?难道那些车也信了土苏神不成?

    “废话,当然不是原来的车,早就换了不知道几百个来回了,啥结实换啥,多数是让茂属直接改军用车,长辛设计内部,较采外部设计,咋说到车上了?”都邮咂咂嘴咕噜噜直接转回原路上,“我们几个一路上听到很多关于廷殿侍怎么讨好沃主,怎么卖掉穿北二十一峰自己从中牟利的事儿。不过多数都是以讹传讹,穿北割出去的确不对,不过一个廷殿侍就能说成这么大事情,我觉得不太可能,估计压根就是沃主的主意,廷殿侍旁边扇扇风而已。还谣传说最近经常建城修路,肯定中间有猫腻,那些工程款廷殿侍和他手下贪了不知道多少。”

    “你这不是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嘛,而且也是你没看到推测的,少说别人,老百姓眼睛都是雪亮的。”我相信老百姓容易被舆论愚弄,但不会一直被愚弄,真相这东西不是谁能说是就是,说非即非的。

    “别听风就是雨成不?我不是跟你在这分析问题呢么。”都邮语调直接上甩半个八度来镇压住我冒出的想法,“又不是没根据,现在一些小地方起来不少起义军,说是起义军根本就是商人收买土匪,打着除奸侍的旗号,以为沃主好欺负,想分点儿地盘当领主。这事儿三四百年前就见过了,一个德行,只不过以前多是旧领主势力,现在没领主了,就是有点钱的商人。”

    “商人为啥不老老实实做生意?为嘛还想着政治?”我对有政治野心的商人一直没啥好感,不过跟那些去经商的政治家比起来印象要好很多。可话说回来,压根不贴政治边的商人也做不成啥大买卖啊,街边摆摆摊还得上通税务城管下识地痞流氓,更别说横穿大陆北上南下空海兼顾的大商人了,“商人有钱没地方花的太多了,不过我这边不让招兵买马,更不许蓄奴,不然肯定有尝鲜的。”

    “这次还有小官员跟着起哄,想升官想疯了,直接黑白两道一边一脚。”都邮语气很气愤,难道他没见过黑白通吃的?道理没不同啊,一道有粮一道有汤,都占上吃四方嘛,“我生气官没骨气啊,当个小官不为老百姓着想,造反跟着张罗得勤快,这算啥事儿?好歹考了沃才榜的,怎么没个大是大非?”

    我对大是大非无法评论些什么,不到自己身边惹不到自己身上,说啥都是空论调上纲上线瞎嚷嚷。不过小官员跟着造反倒觉得很有趣,无非就是嫌自己官小嘛,造反这赌注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赛巴桑,要你,你怎么办?”

    “要我什么?”

    “要你是沃主,遇到官商勾结,你怎么办?派军剿灭了?”我挺信以暴制暴这招的,很多时候讲不清说不明的东西还是暴力最管用。打打杀杀虽说不好,可毛爷爷也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嘛。政权咋说都得一手糖果一手鞭,安抚老百姓一招,制住暴徒又一招。

    “我没啥想法,不过我们今天刚进入沃土廷殿的大部边界,听说已经搞定了,商人抄家小官员招安,死了些冲锋陷阵的炮灰地痞和凑热闹的百姓,不过没太大损失,钱上面算算抄的几个富商家就足够填的,招安的小官员带来的虾兵蟹将能临时补充浪费的兵力。这事儿大体上是算过去了,老百姓们骂沃主和廷殿侍欺压大众,骂被招安的是墙头草的臭狗腿,回头只能歌颂那些死掉的人都是英雄。”

    “骂没有的事儿,歌颂没有的人,你们沃土真快乐啊。”我想笑却又觉得没啥值得笑,很悲哀的感觉,“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站在沃土上,没准我会去信土苏神。”

    “为什么?”都邮拉长了音诧异地问。

    “我觉得火忿神只可能是青春,而土苏神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