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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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水晶之恋(一)

    “客人您先稍等一下。”那个男服务员说着转身离开了。

    我正纳闷服务员到底怎么回事时,不给点菜光问些多余的事情,男服务生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然后很爱惜地把它放到了我的座位对面。

    “希望吃饭时有这只泰迪熊陪着客人您,您不会感到寂寞。”说完男服务生就走了。

    这时候,我放眼一看,周围的桌子上都是成群结队的情侣。我这才明白,原来这家餐厅是专门为情侣所建的餐厅啊,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服务啊,原来单身狗在这个世界上是这么可怜啊!

    明白这些后,我赶紧地睁大双眼搜寻王北的所在,王北就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我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正对着秋天和周涵他们俩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这家餐厅的规定了吧?”

    “是,单身狗是挺不容易的,到这家餐厅来还要被区别对待。哎......”秋天叹道。

    “我倒是想要个女朋友啊,可是我前女友不乐意复合嘛。”周涵看着我,说这话时特意把“前女友”这三个字和“复合”这两个字说得重重的,生怕我听不到。

    “算了,我们点菜吧。”幸亏王北没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话里有话。直接点菜了。

    酒足饭饱后,我们又开始玩起了讲故事的游戏。

    这回轮到我讲述了故事,一个关于维也纳之恋,水晶之恋的故事。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并非完全虚构,却也难保确实。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闺蜜,情怀是她的,眼睛却是我的。我只是将她的故事框架装在了我的行走之中。所说的景物感悟都是最真实的记录。然而所有的心思与情味却是我对她的揣摩。

    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不正是所有作者和读者最隐秘的交流吗?

    我想我在梦里来过维也纳很多次。

    那是一种乡愁般的牵系——自从我十五岁那年,邻居允威哥哥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去了维也纳,那里便成了我的梦乡。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去到那里,重逢我的初恋。

    只是,我没想到,梦想成真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年。

    十三年,足以使少女成为熟女,青年步入中年。

    约了在国家歌剧院门前见面,看到他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重逢的喜悦和岁月的唏嘘一同涌上心头,我忽然就哽咽了,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久久不敢抬起脸来,怕他看穿我眼中的爱恋与哀伤。

    哥哥问我:“这次来,是旅游还是出差?”

    “是来开会,本来会一完就该走的,我请了假,推迟两天才走,想好好看看维也纳。从小看《茜茜公主》还有《音乐之声》,对这个城市向往很久了。”

    我的话半真半假,对维也纳向往已久是真,因为电影而着迷却是烟幕。

    然而《音乐之声》,最初却是允威哥哥向我推荐的。那时他刚从大学声乐系毕业,很有激情地对我说:“看看这部片子,这是音乐之都维也纳,将来我会去那里进修的。”

    他这样说了,我便相信。因为从我记事起,哥哥说过的每一句话便都会成为现实。我们两家对门而居,他从不把我当成小孩子,而是一直作为同龄人那样对话,跟我说起他的理想,他的音乐,还有,他的爱情。

    他第一次把女朋友带回家时曾使我心碎,然而十一岁的年龄差距让我无法说出心中的爱慕,只能眼睁睁地守望着他的恋爱,分手,下一次恋爱,直至结婚。然后,便是他的出国。

    接着,我们合家搬去了北京,中间我虽然听说过他回国几次,却一直未能见面,转眼便是十三年。

    如今,我终于可以挽着他的手漫步在音乐之都维也纳,再次听他讲述她的追梦之旅了。然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哥哥并没有如愿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而只是沦落为一个民间表演团体的演奏者。他的演奏之地,并不是国家歌剧院或者是金色音乐大厅,而只是公园或是商场,有时是某个公司大厦的邀请演出,有时是民间庆典的助兴节目,更多的时候,甚至是街头巷尾的自发卖艺,由着行人丢几个铜板打赏。我知道欧洲各国到处都有许多这样的流浪艺术家,可是,我不能想象这是我意气风发的允威哥哥。

    我有些后悔约他在歌剧院见面,然而哥哥却丝毫不以为忤,一边悠闲地散着步,一边为我讲述着维也纳的历史:“维也纳建城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早在1278年,哈布斯王朝就把维也纳定为奥地利的首都,15世纪后又成为罗马帝国的首都,是整个欧洲政治、经济的中心。1918年,奥地利共和国成立,仍然定都维也纳。莫扎特、舒伯特、海顿、贝多芬、勃拉姆斯、约翰施特劳斯这些名垂千古的音乐大师,都是从这里走向世界。”

    哥哥的声音低下来,往日时光仿佛重来,我又从他口中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了。他还是我那个酷爱音乐、充满艺术之美的允威哥哥啊。虽然,他没有预期中那么成功,但是,他依旧善良、儒雅、博知、风度翩翩。

    我们漫步在国家歌剧院旁边的步行街上,我一点点找回着十三年前的感觉,也一点点地熟悉着新的允威哥哥和这座维也纳城市。这条当地人称之为歌剧院大街的街道同我们北京的王府井大街类似,沿路都是商铺、食档,是维也纳的采购圣地。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整个奥利地城市都呈现出一种鲜明统一的巴洛克式建筑风格,惟有街尾的圣斯特凡大教堂是尖锐的哥特风,也是街市上最高的建筑。这使得优雅越发优雅,尖锐越发尖锐。

    经过酒馆时,我问允威哥哥:“请我喝酒好吗?”

    “不好,小女孩不该酗酒。”允威哥哥微笑,“请你喝维也纳最著名的nelange咖啡吧。”

    “你以为还是十三年前吗?”我也笑着,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我早已不是小女孩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顺从地同允威哥哥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咖啡馆,由着他为我点了一杯nelange,又叫维也纳咖啡的。其实也就同卡布奇诺差不多,只不过把奶泡换成了奶油,太像小女孩的饮料了。我有些怀疑允威哥哥是不是要借助此举向我暗示些什么,只得低下头默默地喝掉了那杯咖啡,尽管放了那么多的奶油,我还是觉得苦,很苦。

    “茜茜是上帝送给奥地利的礼物。”允威哥哥说,“她出生在1837年的12月25日。”

    “圣诞节?”

    “是的,她和耶稣同一天生日,注定了要改变这个世界。”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我们正漫步在维也纳城南的美泉宫。这里曾是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帝国、奥匈帝国和哈布斯堡王朝家族的皇宫,1743年由奥地利女皇玛利亚·特雷西亚下令建造,包括后花园在内,总面积达2.6万平方米,其规模仅次于法国的凡尔赛宫。

    步入美泉宫,首先触目的是会议厅里那些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前这些灯都是用成千上万支蜡烛来照明的,如今全部安上了人工蜡烛,只要一个电闸就可以控制开关了。我猜测着仆人们每天爬在梯子上去——点燃那些蜡烛的情形,但哥哥告诉我,其实那些灯是用拉绳每晚降下来点燃后,再重新拉高至天花板的。

    我仰望天花板,那里有三幅圆型的油画,分别是《天堂》、《和平》和《战争》,这使得宴会厅益发身价倍增。当年,不知道有多少著名的历史事件在这里发生,同时,这里也是茜茜公主跳华尔兹的地方,至今站在这里,耳边犹如仿佛可以听到维也纳森林的旋律,看到王公贵族们的衣香鬓影。

    因了那些美丽的传说,整个美泉宫都显得浪漫、优雅。而事实上,美泉宫的巴洛克式装饰风格也的确不辜负它的美名,典雅、梦幻、精致、规则。每一间都有所不同,却每一间都风格统一。即使被称为“中国厅”的20号展室也毫不例外。那里的墙壁都是用中国屏风装饰的,却不是中国式的折叠式立屏,而是将屏风一块块拆开来,再镶嵌在巴洛克式的板材中拼贴在墙壁上,这样,就既不失中国风味,又与整个宫殿的装修风格相协调了。

    然而最令我驻足流连的还要属八号展室,这里是茜茜的卧室,妆台上放着各种抓梳、小圆镜、香油瓶、皂盒,旁边还有体重秤,标志着这个女人有多么在意自己的身材与美貌。这是活色生香的茜茜,看着那些香盒脂粉,仿佛还看到茜茜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张茜茜的画像,那是我所认为的茜茜最美的画像,看上去她好像刚刚新浴,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随意地披散下来,裸露的肩颈上毫无装饰,没有皇冠,没有项链,没有珍珠——因为她本人就是一颗最闪烁悦目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