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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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王北的故事(二)

    “我实在想不出去同学家学习有什么罪大恶极的。这位母亲真是惊人的固执,毫无道理的固执,她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我看见夏如画的窗户开了,她的脸出现在窗户里。

    她委屈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在中午的阳光里扬起了头。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少年与少女默默对望,那情景成为长盛不衰的经典爱情桥段。我觉得我低估了这位强大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影响力,她用自己的意志力与感情,做成了一副枷锁,牢牢地拴住了我的猎物。

    我对此很不满意。

    我试图期待地望着夏如画,我要用少年俊美的外表和毫无渣滓的眼神来与她母亲较量。对于她那样的少女来说,塔下王子深情的回眸要比养大自己的巫婆的严厉告诫杀伤力更大。

    过了几分钟,我看见莴苣少女拿着书包从楼梯口慌乱地跑了下来。

    “你.....”我说。

    “嘘!”夏如画拉起我的手就跑,我看着她主动拉着我的手,看来惊慌让她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那幅画面现在想起来都很美,阳光灿烂的中午,路上行人很少。穿着蓝色背带裙的少女拉着少年的手,穿过大院,奔跑过那些打盹的小摊摊主,闪过一辆辆连车铃都懒得打的自行车。我看着她的侧面,脸蛋有些汗,树叶的影子在她脸上,身上晃动着,一种斑斓的美丽。

    “她睡着了,我偷跑出来的。”过马路的时候她小声对我说,“但是我担心她要是发现了,该多么的生气啊。”

    “她发现了也知道你去同学家的,没关系。”我安慰她,她才笑了。她是多么重视她母亲的想法啊!我嫉妒了。

    我把她送到同学家,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女孩。我怕她们笑话她就没进去。但是我听见屋子里的人看见夏如画都很惊喜:“啊,你也来了!还以为你不来呢。”

    夏如画笑了起来。

    我没有立即走,站在屋子外面发了一下呆,确定她母亲不会跟着来以后才离开。但是走到巷口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背后冷风刮过,一片乌云笼罩住我头顶的天空。我悄悄回头,只见那个女人怒气冲冲地冲进人家屋子。

    夏如画是极要面子的人,如果对峙的话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同学太为难。我没有跟在后面看,我实在不想看见我第一回合较量的失败。

    结果第二天就听见办公室的老师把夏如画她们家的事情当作笑谈:“她妈妈押她回来,就要上吊自杀......哈哈哈哈哈......结果她自己也哭着说要跟着上吊,不知道把事情闹得多大......连邻居都来劝架了......”

    “夏如画那孩子也真是,明知道她妈一个人拉扯她不容易,还不听话点,还惹她妈妈生气......”

    “那女孩子可倔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面色铁青的夏如画的母亲捧着作业本在我背后。她冷冷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把作业本扔在自己办公桌上。

    “老师,班里的作业都在这里了,我先出去了。”我装作没看见,和班主任说了一声就出去。

    但是听说她母亲并没有罢休,还冲到学校去指着夏如画班主任鼻子教训她为什么要设置学习小组这样毫无意义的教学计划。结果闹得班主任不得不解散学习小组,班上的同学怎么看夏如画就不难想象了。

    我必须承认她母亲极为铁血,要是放在古代说不定是个大将之材。她居然可以牺牲女儿的名声和自尊,来换取一场胜利。我低估了她,我低估了这个离异的单身母亲那绝望而强悍的母爱。

    但是,她肯定也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她那甜美,娇嫩,充满浪漫想象力的女儿。

    巫婆发现了莴苣姑娘和王子的私情,就把姑娘赶到别处。她剪下了莴苣姑娘的辫子。当王子放出暗号的时候,她放下辫子,等他爬到一半的窗台的时候,就把他推了下去。(我看要不就是那个巫婆暗恋王子吃醋了,要不就是她爱的是莴苣姑娘。畸形的爱)”。

    “我反对!”我举起右手,“这样的心理分析太粗糙了。”

    “好吧。”王北喝口咖啡顿了顿,“那我继续讲下去。”

    “其实有些东西要是磨旧了,总会失去原来的光泽的。

    夏如画是个有自恋倾向的女孩子。她爱惜自己天生的美貌,幻想自己能成为一个谈吐文雅,得到大家喜爱的姑娘。不过我认为是她母亲恶劣的行为加重了她对美好形象的渴望。

    所以我说人类社会的惯性思维是很可怕的东西。帮你设定好角色不往里面套就会很痛苦。按理说夏如画应该穿粗布衣服,好好听妈妈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我觉得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只是她母亲老是不满意。

    小考以后上了初中,夏如画和她母亲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了。

    她偷偷找到我,叫我看她偷偷涂的银色指甲油,然后当着我的面刮掉。

    她最近让她母亲更加不满意了,因为小考的时候她擅长的语文居然没考好,这让作为语文老师的她觉得在同事中很没面子。夏如画说她歇斯底里地烧了很多她的课外书。对了,没有社交自由的夏如画,在家是靠着课外书打发时间的。

    “我觉得我真的想逃离这个地方。“她凑着我的耳朵说,“你会带我走吗?”

    我吃了一惊,我平时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她居然这样相信我。

    “我觉得你是我的王子,王北,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这样相信我了。”上了初一的夏如画开始想很多事情。

    “如果我带你走,你会走吗?”我握住她的手。她的脸又红了,把手抽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显然她不会抽,点了几次都没点上。不知道从哪个同学那里弄来的。

    “我很想跟你走,但是我有时候挺不放心我妈妈的。”她叹气。

    “你不是很恨她吗?”

    “有时恨。但是她从来都不让我做家务,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小时候没有爸爸被小伙伴欺负了,她就立刻帮我出头。”她低头说,“你能常来陪陪我吗?”

    我看着她,然后点头说:“好。”

    我和她说话的时候看看四周,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母亲能量的存在。

    结果那个晚上她母亲打电话到我家里,是我接的电话。我一听是她还以为她是要怒气冲冲地警告我离她女儿远一点什么的,不料她哭着说:“夏如画有没有到你那儿?”

    我说没有,她立刻挂了电话。

    夏如画那个晚上离家出走了。据说是她母亲偷看了她的日记。夏如画上完晚自习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母亲叫她过来谈话,第一句话就是:“王北和你是什么关系?”

    夏如画哑然。

    第二句话就是:“你们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阴谋?”

    夏如画就跑了出去。

    没看那本日记,我和她的谈话其实寥寥可数,她不过是凭借小女生的幻想弄出一堆伤春悲秋的忧伤来。不过她母亲的说话方式真是有着某种惊人的破坏力,给她女儿的信息无非就是“我已经觉得你不纯洁了”。

    那天晚上有点变天了,风很冷。

    我穿好衣服出门,直接打了辆的就往娟娟家驶去。她根本就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认识有限,唯一能去的只有那个她去过的同学家里。

    去到那里,看见夏如画已经哭了好几包纸巾,那个叫娟娟的女孩也在一旁不知所措。看见我夏如画就哭了起来,然后我抱住了她,心里有了主意。我对那个叫娟娟的女孩子点了点头,然后把夏如画带走了。我脱下了衣服披在了夏如画的身上,结果她就缩在我怀里。

    我们的车经过路口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母亲骑着自行车焦急地往娟娟家方向去了,但是我没有吱声。这个看起来劳累奔波的母亲我是应该给她一点同情的,但是我内心有点雀跃。

    从今天开始,我要彻底地掌握那个曾经侮辱过我的女人的神经。你说我是为了报复吗?不,不完全是的。如果她没有得罪过我的话,我估计也这么干。

    夏如画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直到我扶着她进了一家旅馆。

    她跟着我,没有任何不安。

    她的思想已经有点奔溃了。我其实是她在内心建筑起来的唯一一座秘密花园,但是现在也被她母亲粗暴地摧毁了。夏如画只有跟着我,别无选择。

    其实这个事教育那些女孩子,千万不要随便把自己托付给那些看起来冷静坚强的男生。其实大多数人类总是很轻易地把自己的信仰托付给极其少数的伟人,他们很让我费解地甘愿让出自己灵魂的领导地位。那些女生也是,如果发现别人比她们坚强,就会很主动地把自己剩下那部分担子也托付到别人那里去。

    夏如画其实以前一直做得比别的女孩强些,但是那个晚上她彻底地失败了,她和她母亲都已经把命运交到了我的手中。

    这是我早已预料的,也是我等待已久的。”说完王北得意地笑了笑,喊了声“服务员,续杯!”就休息了一会儿,完全不顾我的脸色已经铁青得像个熟透了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