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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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南蛮

    中午和木城坐,谈及与骞的事。叔持反对态度。当然也不强硬,他还能够理解我一些,只是担心后来的舆论我承受不了。他建议我先不要急与骞定关系,先透点风给父母再说,若他们不反对,则可按我自身的意志行事,反对则罢了,我隐觉此事是没有人会支持的。

    ——大树在日记中记录下与骞豆的相遇,以及他正在为之奋斗的点点滴滴,骞豆并不知道。

    大树从小生长在陆城,去过广州读书,去过香港串亲,去过北京游学,他认为所有的城市都不是陆城这个样子,它们与他的陆城截然不同。在陆城,人们的思想排外严重,当一个像骞一样的外地女孩儿走在大路上,男人们会对她充满好奇,但更多的是不会把女孩儿当人,他们会对她吹口哨,大老远对她松开裤裆伸出中指在自己的胯下做最下流最侮辱人的动作,隔着两条马路大声询问交易的价格,而且这些狗娘养的不是真的要和姑娘们交易,他们不是因为乘着热闹喜欢起哄的普通青年,而是如同我们的父亲或是爷爷那样年长的乡邑族人,金钱的流入和改革的风潮使得他们原来的伟岸和慈祥像天塌地陷般毁灭了,他们要求和美丽的女孩儿“打洞”,而不是做爱,也不是性别的**,他们不会像对待妻子女儿或是姐妹那样去待她,他们对她连动物最起码的交配资格都不是,他们只要求“打洞”,他们对外地女孩的态度是低级和肮脏。

    事实上,他们已经到了丧失性能力的年纪。他们只是想要侮辱她们。侮辱那些不会自食其力依靠色相度日的年轻女孩。陆城年轻人的态度会稍微好一些。

    但陆城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是过去传统意义上的年轻人,过去的年轻人起码是勤劳而又朴实的,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不再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撒网捕鱼,而是戴着满手的大金戒子,脖子上拴挂着比狗链子还要粗的大金圈,甚至牙齿也镶上金子,他们不会像老人那样鄙夷外地人,他们喜欢外地姑娘,因为他们真正贪图的是姑娘的美色,可以为美色不顾一切,行着真实的苟且,没有人肯反思,没有人认为有必要或是有什么值得去反思。

    大树痛苦的思索着,陆城的人这样对待外人,不是因为这里的条件有多好,相反,是因为这里在改革开放之前非常闭塞。由于地势濒南海,毗邻港澳,介于深圳与汕头两个经济特区之间,环境造就了有利形势,使得人们突然受到经济观念的强烈冲击,对人心造成巨大震动。历史上的陆城属于南蛮边陲野域,流放犯人的地方,现在虽然受政策号召影响,但人的素质仍然保留在未开化的野蛮时期。大树的许多亲人和朋友是最古老的原生民族,他们的祖先是世界上较早的稻田作业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创造者,由于长期处于距离政治和文化中心最为偏远的野域,心中没有法典和知识,不受国策和道德思想的束缚,却偏偏有着自己特别民俗和部落的一套俗规。仍然保留着最古老名族的特色。他们称自己为荆蛮,这种称呼实际上早就过时了,它来自于“粳”的流传,早在世界文明开始之初,南蛮人最先发明了“梗糯”和“梗”,这是他们唯一而浅薄的光荣过去,一方面他们守着腐朽的历史垃圾,不肯讲普通话,不愿意与时俱进,依然守着自认为非常系统又精密的语言文化和文字符号过着野蛮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他们对改革开放带来的便利,尤其是金钱和美色垂延不已。大树认为,这些粗鄙和丑陋甚至也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骞豆不会懂得这些,他不希望她懂,所以他要她尽快离开,大树不得承认,虽然他对骞豆有许多想法,但对少女美貌的垂涎更是其中一种。

    陆城人多为少数名族,大树也是。由古蛮族演变而来。他的祖辈会看不起北方人,而他们对北方的地域的划分并不是以黄河流域为标地,惯常是以广东交接以外为界标,就像沪人视自己是城里人,包括所有人甚至北京人都是乡下人一样,这是一个渺小得自私、悲壮、而又可耻的划分,在他们的眼中,出了广东都是北方;除了广东人,都是北方人。究其原因,这与南蛮人仇恨过去的遭遇有着历史根源。

    早在元代,陆城人处于极低的社会底层,陆城人被称呼为南蛮子,其实就是骂他们身份卑微,把他们的身份定义为低下。但后来竟成为法定称谓,就像奴隶制度一样背上枷锁和耻辱的象征,南蛮子是古代对陆城人的虐称,带有严重的侮辱性,特指他们的名族野蛮,部落野蛮。这是暗示和明示皆有的双重历史陋习。元朝以后,蛮子不再是法定的正式称谓,而南蛮子一词,渐渐就成了骂人的粗话,但从历史的沿革和发展至今仍然沿用。到了清朝,满洲人对闯关东的移民也统统称为“南蛮子”,如同今时今日骞豆她们这样南下的大军一样,时代在更迭,但人类的思想却没有进步和改变。历史似乎在重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甚至是百年。

    南蛮人谈不上是君子,但偏偏这种虚伪徨妄的东西就能根植于人心世世代代。

    改革开放带来的似乎是一场报仇的机会,是对过去历史沿革受到的伤害后的一种反击。

    在骞她们没来之前,陆城的总人口不足90万,地方潮湿闷热,并不适合人群居住,改革开放以后,外人涌来。直至现在达1300多万,这其中并不包括因受改革浪潮影响,前往深圳澳门香港去的大半原陆城住民,实际上愿意固守家园的原住名已被像骞她们那样的外来人口稀释。他们一方面对外人的到来感到新奇,另一方面又在下意识地强烈抵制和非常排外,骞她们的遭遇就如同前往香港澳门去闯荡拼搏的第一代新陆城人一样,陆城人称呼像骞她们那样的异乡人是蝗虫,而陆城人在香港澳门的同胞也同样遭遇到鄙夷和被人看不起,陆城人只是那些上帝的马仔。

    如今,留守在陆城的大部分原住民已经放弃了原业,开始做起了生意,这庞大的迁徙和动荡使得原本依靠海洋作业的人群究竟在做什么生意?首先就是走私。利用港口和码头大量开展和输运舶来品。陆城的主要交通就是海运,公路也不为发达。没有机场和铁路。辽阔的海域可以通往世界各地,世世代代的水手有着大量的航海经验,陆城虽然不大,但海岸线长达506.5km,海域面积11.26平方公里,海岸曲折,港湾众多,主要交通枢纽10个港口,27个岛屿,530个海礁,仅有两个农场。以前陆城绝大部分人口依靠的是捕鱼作业为生。

    对于海洋走私,在抗战时期陆城人民抵制日货曾经有过光辉的红色记忆,但短短数十年即被忘得精光。人们对于走私和舶来品的痛彻随着经济浪潮的席卷已被消磨得荡然无存,从一开始的仅仅走私香烟服装手表,到依靠更多的黑暗手段和更加快捷的便利手段发家致富。从自认为并无公害的假证再到制作假币,直至后来的六合彩、地下钱庄、**业的兴隆,和现在的制造毒品和非法走私枪支。人们打着替天行道和政府对着干的口号,实际上正在作茧自缚走向自我毁灭。

    但大树热爱自己的故乡,他仍需发誓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家乡,他热爱生养他的土地,他的祖祖辈辈根植在此,他又切齿痛恨着自己生长在陆城。有时甚至憎恨自己知道得太多,学到的知识太广。

    事实上,陆城的教育水平并不先进,反而非常落后,那些活跃在新加坡、香港、澳门、马来西亚、泰国的陆城籍企业家数不胜数,个个头面俱到,但他们之中有学问的却寥寥无几。陆城的90多万人口一年考上重点院校的人数不足30个,大树是其中之一。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陆城的地域思想封闭,金钱至上,宗教至上,读书无用论至上,人们依然崇尚的是黑帮恶斗的情义观。这是一种部落文化和野蛮文化的延续。虽然每一个陆城人身经改革开放的浪潮,但仍然处在开放而并不开化之中。

    陆城的民族思想和部落是固化的,陆城人民的族人和绝大多数老人依然墨守成规,对于外人的到来耿耿于怀。而在对待至亲和真正的朋友,却又有着远比其他地方上的人群千倍珍爱和忠诚。如果大树对骞豆的感情不被看好,那么,他将被整个陆城人视为叛徒和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