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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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擦胭脂的姑娘

    列车缓缓滑过铁轨,将第一次出离家门的骞豆并不熟悉的蜀地抛遗在两条无情的铁轮下,这趟列车驶往广州,骞豆并不知道,自此以后这辆列车将带她永久地远离家乡。

    骞豆未及向陌生男人道谢,便与他迅速分开,因未受行李的羁绊,各自去寻找稍能落脚安身的车厢。然而,每一节车厢都已满满当当,人潮就像被迫脱水上岸后的鱼,呼吸苦难,被乱七八糟地甩在地上、过道和厕所里。为了霸占位置,有的已经安稳地在幽黑潮湿的座椅下躺好了,以便熬过即将到来的艰巨日夜。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横跨在坐便池上,她刚想小心翼翼把屁股落在行李包上,即刻就被一个面貌凶悍的男人拉了起来,但那姑娘却死死地护住屁股,生怕别人窥见了她屁股下面的秘密一般。那男人哪管这些,一巴掌便掴了过去,吼叫道:老子要撒尿,快点滚开。

    姑娘来了月事,因为厕所挤满了人无法方便,只能一昧死忍。这时却被拉扯到一旁,身下已经红彤彤一片,布包上浸透了颜色,被凶悍男人一脚踹开,姑娘凄苦而又难堪的捂住脸趴伏在车厢的墙壁上哭泣,那男人便在众人的光见下解了裤子哗哗的尿了一地。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去为姑娘做一些抚慰和延续。也没有人将对粗暴男人的忿忿不平表现出来。男人方便完后抖抖跨,大摇大摆的走了,姑娘依然下不了台阶,声音虽然小了一些,仍是嘤嘤地哭,没有别过脸来。骞豆虽然自己还没有来月事这回事儿,但她从书里知道这些个东西,她为着那姑娘的遭遇心痛和隐隐的难安,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包捡起来,替她吃力地挽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去拉那姑娘的手,那姑娘便也配合的把手交给了骞豆,她没有看骞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什么样的人她都会跟她去的,一个小姑娘也好,一个男人也好,或是一个动机歹恶的坏人也好,姑娘很配合的跟着骞豆,她叫阿红。

    除了骞豆向阿红伸出援手,同时还有另一个姑娘,那姑娘擦着胭脂,和阿红骞豆是不同的,她与整个列车上的大部分姑娘都很不相同。她真是太漂亮了!她的脸蛋儿娇嫩细腻,骞豆从未见识过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她是后来才知道那是胭脂和香粉晕染的效果,但是胭脂和香粉会让一个姑娘的面庞那么的动人好看,骞豆是真的羡慕的。她惊奇的看着她,还有她的头发,姑娘们大都是短或是长的直发,只有她蓬松着卷卷的一头短发,红红的嘴唇儿说话或是不说话都是那么的吸引着大家,骞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红唇儿真是太美了。骞豆想,只有长睫毛大眼睛才配得上那样的红唇儿,姑娘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太白皙了一些,她的皮肤白净得有些异常也略微有些出挑得厉害,但是,嫩红的胭脂刚好盖过了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缺陷。那姑娘告诉骞豆,她也只有二十岁,她叫思思。

    但骞豆只记住了她脸上好看的胭脂和香粉,在心里叫她胭脂姑娘,从不知道一个姑娘可以这样美丽成那样。那姑娘还说自己是活不长了的,她可能隔不了多久就会死掉,胭脂姑娘看上去确实恰好充满了一种病态般的美,她得了罕见的癌症,人们还不曾把癌症当成流行性感冒那样多见,姑娘的病还算是凤毛麟角,她想在她死之前让家乡的父母能够住上大别墅开上小轿车,过上好日子,她最好的资本就是上好的皮相,所以,她做着皮肉上的生意。

    她的计划显然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因为就连她自己已经浑身上下衣着光鲜充满了珠光宝气。对于这一切,骞豆和阿红就像失了魂儿一样的着迷,她们很快就自我情愿地跟随着思思。她们换了一个车厢,骞豆仍然痴痴地的看着胭脂姑娘,听她讲她的计划和故事,骞豆不单迷恋着胭脂姑娘的美丽,就连她的病都带着吸引力一般,诱惑着骞豆,也诱惑着啊红。总之,胭脂姑娘所拥有的种种一切都令她们对她充满羡慕。难道不是吗?远了不说,胭脂姑娘竟然会有一张卧铺票。天啦!得有多大的能耐才会有这么一张票?骞豆是做梦也得不到。可是就这么便宜,思思许诺可以先让阿红去她的车厢把脏裤子换掉,还要帮助她再加一个卧铺,而且还要帮助她在广州找份工作,当然应该也是一份皮肉工作。

    可是这又有生关系呢?

    皮肉生意又是什么呢?

    然而骞豆开始想一个问题,她也可以像阿红那样吗?如果是的话,立即就可以脱离这肮脏的苦海了。但是,真的不知道像胭脂姑娘这样一个善良又优秀的人,究竟是怎么就来到我们这些穷人身边的。

    思思邀请骞豆可以陪同阿红一起去她的卧铺车厢玩会儿,她还没有对骞豆许诺什么,她肯定知道骞豆一定会跟着去。她说骞豆看起来虽然还像一个小孩子,却是很乖很乖的小孩子,又见骞豆背着书包,于是便问起骞豆是不是还在读书,骞豆有些羞涩,头垂得低低的。因为贫穷和饥饿,骞豆为着自己没有长开的小山丘感到自卑,她确实比实际年龄生长得还要缓慢,很遗憾的是,她小学毕业已经两年了,也因为贫穷根本无法继续上学,更因为贫穷,即便出门求生也只能背着这么一个破书包。

    骞豆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她们一起过去享受暂时的荣华富贵,她忧郁了一下,放开了阿红的手,把她的行李重新交回给她,并不是因为骨气什么的,或是想到了其它的什么不妥,而是她自己感到很羞愧了。一下子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就在骞豆在车厢里转身的功夫,很快就有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男人过来帮助她们,他似乎是思思的使唤人,他对她的一个眼神就很是言听计从,他迅速帮助阿红拎起了行李,列车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一切,但他们没有说些什么,胭脂姑娘也没有继续邀请骞豆,只是阿红对骞豆略微表示了一下谢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骞豆低低耳语,她说,“这些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等我去换完裤子就会回来找你。”

    阿红说她还会回来找骞豆。

    骞豆为着阿红的这句话觉着高兴,立即就感到充满了友谊和温暖似的,她也对阿红说:“我也会一直在那个车厢等你,我们千万不能跟坏人走。”骞豆说着用眼睛偷偷地看了看胭脂姑娘,又用眼睛示意阿红等一下她会在那个车厢的角落里等她。

    阿红被胭脂姑娘领走后,望着她们的背影,骞豆心里很复杂,其实她并不是如同她对阿红说的那样,她担心阿红不会回来了,她甚至也对于阿红能够跟着胭脂姑娘走而感到羡慕,她有些失落和怅惘。她想着的是即便阿红随胭脂姑娘奔赴的是刀山火海又能如何?她们还要在抵达广州的列车上留足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要怎样才能度过?她没有钱,即便挨到广州又能如何?而广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骞豆对此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