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归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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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归来

    她把eva留在上海给她照顾正义。

    抵达北京的当天夜里,聂真就拖着她去喝了夜啤。

    他不习惯这种烟雾缭绕的场合,不断有光着膀子的男人夹着香烟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不时磨蹭他一下,聂真都能皱着眉头好大一半天。

    “不喜欢来这儿干什么?”她挑了一块自己喜欢的肉串,“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委屈自己吗?”

    聂真气泄,“段说我不食人间烟火,让我多来这种地方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她嗤笑,“让您一个拿剪刀的手,去烤肉串?”

    聂真没回她,她想起eva在她临走前期盼的眼神,递给聂真一串肉,“你是真打算和我们长期合作吗?”

    聂真接过肉串正要下口,闻言瞪她,“你就是为了这个来见我吗?”

    她点头。

    聂真气急败坏,“我正在考虑中。”

    她说,“那您好好考虑。我得说一句,我们是诚心想要合作的。”

    烧烤市场上人多杂乱,隔壁桌有猜拳喝酒的,特别大声儿,聂真想说的话全被埋没了,她只能使劲儿吼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聂真也没好气地吼回来,“我说我不想呆这儿了!”

    “正好,我也不想呆了,付钱,走着!”走的时候,她顺手拿走了桌上全部的肉串。

    热风拂面,吹得她热汗直冒,找了一处儿阴凉的地儿,她坐在树下啃着肉串,聂真坐在她旁边,她问,“你就是这个月回英国是吗?”

    聂真点头,她说,“那还怎么长期合作呢?您这不够诚意啊。”

    “我北京有工作室,你要是有需要,可以通过他们联系我,”聂真忍无可忍,给她递了纸巾,“你就不能吃得矜持点儿吗?中国女人不该是典雅高贵的吗?”

    “典雅高贵仅仅体现在重要的正式的场合,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扬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聂真特好奇,“你也这样?”

    她想了想,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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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脚步踏出公司不过三天,那群老头子就开始惹事儿了。趁着她不在,潜规则了公司里的好几个女艺人。

    监事会的人说,盛荷子去了国外,当时代言的几支广告就空了下来,这几支广告的曝光率极高,代言费也很可观,公司里但凡想要出头的,全都盯上了那几个咖位,然后那几个老头儿就开始仗着自己的股权胡作非为。

    eva也打电话来告诉她,她最近新捧的蒋涵也在行列之内,因为觉得恶心,当场就骂了那几个女星和董事,现在就待在家里,闹着要退圈。

    她头痛。

    趴在桌子上,北京走不开,上海也需要她,摊上这事儿,只能算她倒霉。

    她给蒋涵打了个电话,蒋涵这姑娘刚出学校,凭着这形象和演技吸引了她,之前那几个董事都知道蒋涵是她的人,也没有敢明目张胆地乱来。她看着那几个董事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功臣,一直忍着没动手,eva有意无意地说过,这几个董事,背后没少摸黑她。

    俗称的内讧。

    她劝说着蒋涵,“你也别怪我不偏袒你,就这么点事儿,这圈子里常见得很,你要不能自己解决,就知道给我闹着要退圈哭鼻子,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然后她把心一横,给eva打了个电话,“那几个老头要是想提前退休,就让他们给我继续作!到时候也别怪我心狠,这几个文件最后都得拿给我签字,但凡出现在上面的艺人,都给我统统封杀了!没点儿努力就想吃白食,没门儿!”

    磕完电话,她正烦着呢,盛乐陵就远洋给她打了视频过来。

    盛乐陵化着淡妆,大概是刚工作完,卸了妆敷着面膜,说,“干嘛呢?”

    “烦着呢。”

    盛乐陵也没多想,就直接问,“赵老头子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撑着脑袋没说话,可那眉头拧成一团,的的确确就是糟心。

    盛乐陵说,“我舅舅昨儿个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介绍了一相亲对象,是他朋友的侄子的朋友,之前在上海当兵,后来被调回了北京,就想着给我介绍。”

    “好事儿,你去呗。”

    盛乐陵嘶了一声,“我这人在巴黎怎么去?你上次不说想找一个男朋友吗?姐赏给你了。”

    她轻嗤,“现在有代明洋了,不需要谁介绍对象了是吧?”

    “去!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不计前嫌还介绍相亲对象给你,你偷着乐吧啊?”

    她在盛乐陵哼哼唧唧地劝说中,最后答应了去赴这个约。

    地点定在北京的味香阁,盛乐陵把对方的电话给了她,大厅里的每一个位置都是私密的空间,一道垂帘隔开两张桌子,她找到盛乐陵给她发来的座位号,见到了那位相亲对象。

    耳朵里还充斥着盛乐陵得意的声音,“这个包你满意!”

    她礼貌地隔着帘子对那个人说,“你好。”

    那个人注意到她,急忙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你好。”

    她掀开帘子进去,看清了来人的脸后愣住了。

    对方看见她也笑了,原本局促尴尬的脸上轻松下来,“你不是……”

    他叫不出来名字,她就主动地打招呼,“李雁回?”

    李雁回点头,一直笑着看她,她察觉到了,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说,“我叫牧落,牧马人的牧,落落大方的落。”

    “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她率先坐下,李雁回坐她对面。

    李雁回说,“没来多久。”

    李雁回看上去很年轻,也不像是能急于相亲结婚的人,她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23。”

    她给自己到了一壶茶,“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来相亲?”

    李雁回不好意思地说,“我妈总觉得我不可能一次性谈成一个姑娘,想着是个军人,肯定特不好找媳妇儿,就想先让我找一个试试,要是能成就最好。”

    她笑而不语。

    盛乐陵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接受相亲的人,而她愿意接受,就是应了那一句“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光说不行,总得付出行动,李雁回的眉眼和南度相似,同样是个军人,她其实有过一时的冲动想接近他。可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人,看得久了,怕自己的思想也开始混淆浊化。这样对李雁回不公平。

    她微微思索,“你是在部队里还是机关里工作?”

    李雁回愣了愣,还是很诚实,“部队。”

    她叹了一口气,“一定很少回家吧?”

    李雁回轻轻点头,她也没再开口了。

    一顿饭吃完后,李雁回主动提出送她,她开了车来就给拒绝了,可李雁回坚持要送,她没辙,也答应了。

    李雁回性子有些内向,与外在的高大阳光的形象不太一样,磨蹭了许久,才问她,“你以前,是不是也谈过恋爱?”

    她都二十六了,怎么可能会没谈过恋爱,李雁回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容易让人会错意,急着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她倒是善解人意地说,“没事儿,我理解。”然后她告诉李雁回,“我以前的确爱过一个军人,我们没有好结果。所以,同样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她看着李雁回,“你这么棒,将来的选择一定很多,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李雁回目视前方,笑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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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雁回把她送到了酒店门口后,和她挥手告别。她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酒店大门下黑着脸看他们的聂真。

    她走过去,聂真轻嗤,“我说怎么没找到你,原来重色轻友去了?”

    聂真着话里阴阳怪气没少,她牙酸,“谁跟你是朋友?”

    聂真瞪大了眼,“you have no conscience!”

    她怼回去,“谁没良心了?我是欠你了还是怎么的?”

    聂真扬天叹口气,“段说你很难征服,原来是真的。”

    她权当听了一句玩笑话,扭头进了酒店,聂真追了进来,“shall we go to the cinema tomorrow?”

    “no,”她皱眉把聂真推出电梯,“i want to have a good rest!”

    甩掉了聂真,盛乐陵八卦的电话就响起了,她接起,盛乐陵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她走出电梯,开了房门进去,“你很闲是吗?”

    盛乐陵比她还兴奋,“对方虽然年轻,但我舅舅说人都是准备进特种队了,多优秀啊,好好把握,是你的了!”

    她开了灯,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她长叹一口气,“我就想着,找一个平凡的,身份能力相当的人,平平淡淡的就好了,哪儿那么多要求?特种兵是咱能招惹的吗?”

    盛乐陵那头“哟”了一声,“想通啦?这次真想通啦?”

    她说,“没呢,可我也不傻,同样的伤害还得再尝一遍。”就是可惜了那一张脸,真的很像南度。她在心里头告诉自己,再像也不会是南度,这世上的南度只此一人,她不能耽误别人。

    盛乐陵连着“嗯”了好几声,“要是那边呆着无聊,就来找我玩儿,我也挺无聊的。”

    她一听,立马拒绝,“别啊,那边两个大帅哥陪着你呢,我哪儿敢去凑那份热闹,你说是不是?”

    “你跟我凭是不是?!”盛乐陵悲愤了,“我告诉你啊,咱双子座最近水逆,你别惹我,小心水逆传染!”

    她正想说什么,就被电脑提示视频电话来了给打断,“行了,我不跟你说,我有事儿忙了。”

    视频是eva打来的,她一边挂电话一边开视频,“什么事儿?”

    eva:“牧董,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的。”

    “好消息是,那几位董事都收手了,这几支广告,明天开始,公平海拔。”

    她挑眉,“那坏的呢?”

    “坏消息是,林惠恩公布消息,说盛荷子依仗名气压制她还当众打了自己,这会儿估计正和媒体吐苦水呢。”

    她翻开网页,果然,盛荷子耍大牌的新闻不算铺天盖地,但也是一直处于关注度上涨的状态,明天过后,大概就是各家新闻报社的大肆宣扬。

    “这种事儿,需要问我吗?”她说,“危机公关,林惠恩自己之前做过什么好事儿她自己清楚,就差一份证据。”

    eva了解她的行事风格,这个时候就算是没证据,也能给捏造出一份儿证据来。其实eva有时候觉得boss挺正大光明,有时候又觉得十分无耻。

    自己这辈子,就那么一次被人给推下了垃圾池,此仇不报,正义都得瞧不起她!

    eva在挂掉视频前突然想起一事儿,“对了牧董,两天后就是奥运会开幕……”

    她正准备叉掉视频框,看见eva笑得满脸谄媚,乐了,“那天可以提前下班。”

    “我代表全体员工感谢牧董,您在北京好好玩放心玩……”

    她笑,关掉了视频。

    段晖那几个人说不愿去凑热闹,宁愿在家陪老婆孩子,她估计他们是没抢着票,又或者没差了一步,反正她想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去的理由,自己有门票就是了。

    她在鸟巢外面排着队准备进场,看着身边不少的情侣和一家人带着孩子入场。她看了默默地低下头,脖子上挂着相机,她就把弄着相机,举起相机朝着某一处随意拍了一张,缓解自己一个人的尴尬。

    她又连着拍了好几张,入场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举着相机,她听见有个女人说,“待会儿别把胶卷拍完了,正经场合的照片就没几张了。”

    男人就说,“没事儿,你不带着胶卷呢吗?”

    女人轻嗤,“你怎么知道?万一我没带呢?”

    “我了解你,你不会不带的。”男人的语气里尽是理所当然,那个女人笑了,戳戳男人,“就你最凭。”

    牧落把镜头转向他们,女人戳着男人的画面入了相框,身后是百万落了座的观众。“咔嚓”一声,那声音引起了夫妻俩的注意,纷纷朝她看来,她面不改色,“我是一名摄影师。你们很恩爱。”

    那对夫妻相视一笑,没有追究她突兀的行为。

    还没有正式开始,耳边尽是喧嚣,她低头翻着一张张的照片,正要翻下一张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军人捧着国旗早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观众席下面。

    她对军人没有抵抗力,这一看,就是很久。

    手里的相机被她越握越紧,昔日在午后闲聊的话里,她问他两个人要不要一起参加奥运会,他点头答应,说,“还早着呢。”

    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当年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家庭和睦的想法也被时间淡了,命运太奇妙了,她用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原来所有的事儿,都会在原来的轨道上偏离,至少在她的世界,它们严重地偏离了自己的预想。

    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全场国歌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来,注目着那几位军人护送着国旗走上了国旗台。

    他们所踏的每一步都回响在场馆上方,坚韧而有力的步伐走在脚下的每一步,挺直了脊背,带着节奏缓缓地将国旗送上了天空。

    全场沸腾,有人举着红色的旗帜愉快地挥舞,她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将五星红旗威武而神气地插在边境线上,刺目的红色在一片贫瘠的土地方骄傲地飞扬。

    这是他的信仰,或许在每个军人的心里,它都是挂着荣誉的旗帜。

    她低下头不留痕迹地揩去自己眼睛里的湿润,那些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大荧幕前闪烁而过。纸墨笔砚,青山绿水,琴声悠扬,一晃千年。

    而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就像是身体潜意识的反应,连她自己在多年后想起这一幕,也依然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同时,她也很感激这一瞬间的突然回眸。

    在那满场的光辉之中,她缓缓地转过头,光影交错的观众席晦暗不明,她在此起彼伏的人潮之中,看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拉低了帽檐,起身离去。

    她的相机在手里自动地脱离,那个人的身影,和她刚刚无意瞥过一眼的轮廓,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追了上去。

    跌跌撞撞之间,那个男人的身影转瞬即逝。她记住了他离去的方向,那是往外离开的方向。

    她不知道是哪个出口,此刻有少许的人出场,她抓到一个场内人员,“您看见刚刚有个戴帽子穿黑衣服的男人出去吗?”

    工作人员立刻紧张起来,“小姐,您找他干什么?”

    “你见过吗?他往哪儿走了?”

    工作人员说,“我们带您去监控室。”

    她焦急地看着那场子外面,“不用了,我自己找!”

    工作人员在后面喊,“小姐,您不要一个人去!”

    奥运会上的安保很紧张,她知道工作人员那是以防万一,可她等不了了,那样的轮廓,那样的声音,几乎是日日夜夜都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魂牵梦萦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忘记。

    相机挂在脖子上,跑起来特别碍事儿,她举着相机,冲出了观外,听见了里面轻灵的歌声传来。

    场馆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外面的车辆依旧水泄不通,她焦灼着找来找去,四处张望也没能看到刚才的身影。

    就像是心里成影的鬼魅,萦绕在自己的心头,想的时候就来了,等到她去追随的时候,它又忽然之间消逝不见。

    她站在场馆外,身后是喧嚣的色彩,她绕了场子好几圈,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如同上次在欢乐谷那一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这世上,也许有很*廓相同,身影相似,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能够相似于南度在她心里的感觉。

    刚刚,分明就是南度!

    星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刚刚南度所处的位置,那个位置……

    她瞳孔猛地缩小,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大多都是奥运场子里的照片,观众席上没有几张,可偏偏就那么一张,正好将刚刚那个位置照进了相框里。

    这个相机里看不清,她赶紧满大街地找着相馆。上了的士,她就说,“找一家最近的相馆,谢谢。”

    十来分钟后,她远离了场馆的喧嚣,在相馆内,让那位师傅给自己将图片放大。

    “再放大。”

    她看了看,还是很模糊,“能再放大点儿吗?”

    师傅很无奈,“姑娘,这是最大的了。”

    她盯着那一张满屏的轮廓,照片拍的角度正好,帽子下面是精短的平头,他微微地偏过头,微微扬起了下颚,她隐隐瞧见那下颚处有一道伤痕。

    当初她在缅甸和南度打架总是打不过,有一次发了狠耍阴招出了暗器,给他的下颚划了一道伤,当时据说还挺严重,那段时间,他队里的那些兄弟看见她就竖大拇指。

    她对着电脑屏幕笑了,心里头是这些年来再没有过的开心与激动。

    她总以为他不在了,当初一起说的观看奥运的事儿,也会被他这样永远地搁置。

    原来他还活着。

    原来他来赴约了。

    ===============

    段晖正冲着几个手下发脾气。

    这些年鲜少发脾气,都是乐呵呵地待人,能让他发脾气的除了当初夏珨怀孕时一群人笨手笨脚碰倒了她,之外就没什么能让这么大动干戈的事儿。

    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忍无可忍。

    路信和丰町抢生意,向来占优势的路信,就因为一个员工耍脾气不顾大局,说什么也得去换件衣服,说这件衣服不雅观,可助理和秘书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那姑娘却偏偏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装着资料的硬盘,当时大家一时没有想起,临场才突然告诉他,幻灯片被拿走了。

    路信可以输,但不能输得这么不明不白。就因为一个员工的任性胡闹,导致公司损失千万,段晖回来后把人统统叫进了办公室,外面的员工听见了段晖的怒吼,冲着那个小姑娘就说了一句,“马上给我滚!”

    接着那姑娘就哭着出来收拾东西走人了。

    事实证明,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生气起来,也不差李董事长。

    众人正是战战兢兢地时候,就看见了新城的现任总裁,路信的前任财务部经理,面色不善气势汹汹地上了楼,冲进了段晖的办公室。

    “嘭”地一声,门关得震天响。

    然后就听见了不输于段晖的吼声,“都滚出去!”

    众人顿时肃穆。

    段晖吼道,“你也给我出去!这地儿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牧落冷笑,将桌上的文件和器物全都一股脑摔在了地上,一个被子被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那一群正磨磨蹭蹭往着门边走的助理秘书们,顿时一惊,猛然开门逃出去了。

    段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他妈干什么?!”

    “看不来吗?”牧落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那个办公座椅,吼道,“闹事儿啊!”

    “你有毛病吧?!”

    “你有药啊!”

    她和段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两者都是气场十足,牧落那目光凶狠地能将人活生生地扒一层皮。段晖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可骨子里还是绅士的作风,当即就败下阵来,“你给我坐下!”

    那个座椅被她踢到了一边,她直接绕过去,在他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像个二大爷似的坐那儿。

    她昨晚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

    脑子里翻来覆去无非不是一个念头,南度为什么要躲着她?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躲着她。她越想越多,回忆起自己回北京后见到的段晖和谷心然,两个人都有意无意的,特可疑!

    要这么推理,是不是意味着每个人都知道他还活着?

    都瞒着她!甚至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让她真的就以为,南度没了。

    这些人!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段晖,“这戏演得不错!”

    话里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段晖直皱眉头,“好好说话!”

    她说,“南度呢?南度在哪儿?”

    段晖心里一沉,“你胡说什么?!”

    她把照片赛给段晖,“我说呢,为什么南度去了这多年,你们就难过了一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二十几年的好哥们儿,提起他的时候,你们不难过,只会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让我赶紧开始新的生活?”

    她眯起眼睛,眼里是盛怒,“段晖,你们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段晖盯着那张照片,脸色霎时就变了,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现在,你能告诉我,南度在哪儿吗?”

    段晖咬牙,睁眼说瞎话,“不可能!南哥去了这么多年,我们……”

    “埋在西藏的,真就是南度的骸骨吗?”她问,“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你们身边,你们却他死了。我被你们骗了这么多年,难过的,伤心的,想跟着南度一起去的那些念头都有过,你们真残忍!”

    段晖的确是心疼她的。当年自己还在难过的时候,去看过牧落,他知道她这辈子就只有南度这么一个在乎的人,他怕她轻生。

    段晖就站那儿没说话,手里捏着那张照片,牧落目光一直没放过他,段晖终于僵持不住了,说,“照片上的这个人,的确很像南哥,可是……真的不是他!”

    她直勾勾地盯着段晖。

    突然,她冲到了窗子边上,打开了窗口,站上了台子。

    高层楼上开了窗就是烈烈的风,头发将她的脸扫得又痒又疼,她攀上了窗子,段晖被吓住了,“你干什么!”

    “我曾经以为没有了他参与的生活会很难过,”她满是坚定,“可是事实却是,这个人还活着,而他却不愿意再和你一起过你想过的生活,这样想想,才觉得是最难过的。既然这样,往后考虑自己的余生,都活在了这样的想法里,觉得还不如去死。”

    段晖急了,“你下来!”

    她往上跳,坐在了窗沿,眼看着就要往后倒,段晖吼,“牧落你别他妈的没良心?南哥要是心里没你,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追人犯?!”

    “他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见我!”她红着眼睛吼回去,“有什么事儿是我不能知道的?他没有少胳膊少腿?我这些年就盼着他能回来,只要能回来,我什么都能不管!”

    段晖转过身,心烦意乱地扯开领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回去吧。南哥不愿意见你,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戚戚地笑,闭上了眼睛,铤而走险,往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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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关大门前有人跑来闹。

    说是某位英勇牺牲的军长家属,因为不满意部队处理的后事,在门口蹲着来要钱。

    对方是个农村妇女,不识规矩,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警务人员和她沟通了好几天,甚至伤到了好几个警务人员,都没人能劝得动这位大婶。

    现在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所有军方都因为奥运的事情一级戒备,这整个机关会说话的全都被调了出去,就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也去了军营里挑选特种兵去了。

    这挑一群精英中的刺头儿,向来是老谢的任务,可这几年,老谢把责任一概推给了南参谋,南参谋只能到处奔波。

    特种兵营里样样俱到都是人才,大家也没觉得老谢这个任务安排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南参谋几年前也是从特种精英部队退役下来的队长,当初能言善辩的,被谢司令感叹了好久,说这小子可惜了没来机关工作。

    然后人现在一来,就四处效命奔波。

    那一片旷野上,南参谋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实战演习。

    一旁的一位团长说,“这里面有个刺头,一步开五枪,移动靶子,百发百中。”

    而南参谋恍若未闻,继续观察着远处的草丛。

    而那一堆草丛之中躲了几个兵,正那儿观察,“你们看见那石头上团长旁边那人了吗?”

    “看见了,老子视力高你0.1。”

    “别贫!听我说,”那个兵看上去挺机灵,“我前几年在总军区见过这人,特种队队长,就是那个……”然后低声在大家的周围说了一个名字,“特牛的一个部队,当时有人给我说他就是那队长!”

    “靠!今儿这演习,是要选人了!”

    “八九不离十了,这位队长前几年退役了,我估摸着,是要添新血液了。”

    “愣着干啥!”有人拍了他的脑袋,“赶紧表现表现去,老子当兵的时候就特崇拜这人,你不早说,靠!”

    南参谋静静地站在石头上,放下了望远镜,问旁边的团长,“是个狙击手?”

    团长点头,“要想见见,演习结束了就给你练练手。”

    南参谋低头笑,“练手就不必了,我负担不起。”

    团长的笑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行,那就给你秀一把手,我营里带出来的兵,都没得差!”

    演习结束后,那位狙击手就被全身检查,叫到了一块荒地,正在防备着呢,就被人偷袭了,不过偷袭没成功,反倒被他将了一军,打出去的时候果然是一步五枪,各个方向不带重样儿。

    这种情况倒是罕见,南参谋见了这个人。

    这人有点儿紧张,头一次见这个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人物,见到人一进来就吼着,“首长好!”

    南参谋问,“今年多大?”

    “今年23了!”

    南参谋甚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叫什么名字?”

    其实名字是知道的,老谢总说得摆摆架子,他也就学会了那劳什子的摆架子,有时候觉得没什么用,但是兴趣上来了,这架子还是得摆上两摆!

    “李雁回!”

    他又问,“想进特种部队吗?”

    李雁回愣了愣,然后说,“想!”

    “大点声儿。”

    “想!!”

    他笑了,这时候身边的助理却急匆匆地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当场就变了脸色,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李雁回,扔给他一沓资料,“明天就去报到,记得你自己的话,不要后悔。”

    当年在缅甸被老杜头杀害的那位军长是他的老师,是个很优秀的军人,他的媳妇儿这些年据说没少来闹,怎么也得要个说法,人死得稀里糊涂的,一个两个全都保密不肯说,谁心里能好受?

    一路赶回了机关大门,正好看见了大嫂在和几个警务员撒泼,哭得特别伤心,“我家那口子死得太冤了,家里的孩子就知道死了一个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作孽哟……”

    警务人员就在那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下了车赶紧走过去,那大嫂认识他,当初就是他把骨灰盒送回去,见到他,立马扑了过来,“这位首长哎,您行行好,好歹让我给家里的孩子一个交代……”

    那些鼻涕擦在他的衣袖上,他说,“嫂子您先起来!”

    “我不起来!你们不给个说法,我今儿就不起来!”

    正在为难的时候,他看向几个警务人员,可是这一眼,警务人员没能入他的眼,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影却生生地让他停止了嘴里的措辞。

    这么远,却看得这么清楚。

    他的动作顿住,那位嫂子趁机又贴上来,“首长我求您了……”

    她的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投射进了心里,失望的、愤怒的、委屈的,这些年来所有的情绪全部倾泻而出。

    一个眼神。

    他起步就要追过去,她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去。那背影渐行渐远,他慌忙地使劲儿推开了那位嫂子,叫来了警务员,“你们把她扶进休息室去,我马上回来,”然后就转头安慰着那位嫂子,“嫂子您别急,我这有点儿事儿,等我一会儿成吗?”

    说完,就强行脱离了嫂子的手掌,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出了公路,他一转弯,人影就没了。

    刚刚的那个眼神让他心悸,心里头闷得慌,可是自己着实不应该追出来,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转了回去。

    那一刻想的是,不要给自己希望。

    “南度。”

    身后传来一道的女声,这么多年了,再次听见这个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时,仍然有些恍惚。

    他回过声,对上她复杂的眼神。

    两个人隔了三米左右的距离,静静地站着谁也不说话。良久,是她先开了口,却是笑着说,“原来没死。”

    她开始朝他靠近,眉眼在眼睛里逐渐清晰,相比起往年她明朗的眉目,如今却更加犀利。

    大概是常年走马于各色场合,一个决策者,就该有这样的眉眼。

    她抬头看着他,伸出手很是淡定地捧住他的脸,摸了摸他的下巴,然后顺着脖子、肩膀,最后像是极为不甘地,却也极为克制地锤了捶他的胸膛,最后确认说,“没有缺斤少两,”笑了,“挺好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眶其实有点儿红。

    林荫大道旁边是来往的车辆,她说完后就转头,拦了一辆车,绝尘而去。

    就他还站在你那儿。

    仿佛真的就是为了来确定他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确定完了,就真的没有了瓜葛。

    她眼里传达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没有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将她拥入怀里,也没有在她离开的时候将她拦截把她留住。

    三年都过去了,人心肉长,是她输了。

    她在车里捂着脸,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他们有一天原来也能变得无话可说,昔日最亲密的爱人,原来有一天相遇了,也可以这样形同陌路。

    真的就是和段晖说过的那一句——

    她曾经以为没有了他参与的生活会很难过,可是事实却是,这个人还活着,而他却不愿意再和你一起过你想过的生活,这样想想,才觉得是最难过的。

    漫漫的长途,她从那一年的大雨背着他,一直走到如今两个人再见时的寡淡无言。总共,有十一年了。

    十一年,她爱他等他,耗费了自己十一年头的青春。

    她没有觉得累过,就算是当初以为他没了走了,也没有觉得累过,那个时候至少她是知道他心里有她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不敢确认。

    她没能忍住自己在知道他还活着的第一时间来找他。

    他活了过来,从那场雪难活了下来,来找她,他却忍住了。

    心底里这三年来的挣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终于卸下,可同时,与之而来的,是让她无比的难过,这个男人,不管是死是活,都是会让她伤神的。

    这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