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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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褚也的……那什么(其一)

    褚也大概也是也没想到能在黄金城里见到易扶风和苍九思,他其实是偷偷溜出来的,有人最近一直在他店里给他找事,整天缠着他烦得很,他面上打发了赤羽去望云天找以前留下来的材料,实际上等赤羽走了不久之后,他就偷偷摸摸的跟上去了。

    本来他是想出去散个步什么的,那人许给他了七座城,黄金城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还想提前过来瞅瞅的。

    遥想他曾经做祭司的那些年月,独居望云天,其下七座大城都是隶属于他直接掌管,现在倒好,他刚一离职,他的成就被别人瓜分,现在想回个城都得偷偷来——可悲!可叹!

    说起来,一开始他就已经躲在了黄城城门口了,本来是想等开门的时候偷着混进去的,谁知道待褚千凛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多了两个颇为眼熟的人,不是易扶风和苍九思又是谁?

    依着易扶风的毛糙性子,在褚千凛这里怕是很难讨到好,虽说褚千凛的脑子好像也不大好使,不过他果然还是不太放心易扶风,还有暂时放在易扶风身上的寒天弓。

    虽说苍九思就跟在易扶风身旁,但他还是不放心,别人可能不大了解苍九思的为人秉性,但他对苍九思肚里的九曲回肠可是了解的深。那日在他店里,将易扶风打发出去之后,他可没忘了苍九思说的话……

    这人和易扶风是故交,和他却并不是,他绝对得将他的目的真真实实的剥析出来才能得个安心……易扶风好容易在他手里活了一回,又怎能如此轻易地再出事。

    于是褚也就趁着那只巨大的沙蝎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掐了那只引魂者的脖颈,稍稍用了点手段,画了一道空间阵法,得先委屈那只引魂者在结界里呆了一会儿,索性他以前也管着这座黄金城,该怎么开门他也是懂得的,所以就趁着他们不注意,用一招偷天换日,就顺着那扇大门也悄悄跟了进去。

    现在,只欠东风。

    沙漠里的黄沙阵阵被风扬起,在金宫的映衬下好像也闪着金光。是了,沙里本来就是有金子的,就像石头里会蹦出白玉,小人里也能出君子。

    褚也隐匿在后方宫殿,这里没人,也没“人”,安静得很,能听风带起沙时些微摩擦空气的声音,他在地上随便坐了,开始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易扶风仍是少年,而他也尚还年轻。

    那时他还没有做上祭司之位,祭司是他的师父,他是魔教上一任宫主强行变成的“孤儿”,是了,你必须得是孤儿,只有孤儿才了无牵挂。

    他那个时候依稀只记得父母也是个修道的,还是人间大富大贵之人,锦衣玉食、金银财宝他们都不缺,但仍是背了法器,带着年幼的他去修道界每日夜猎。

    后来,等他们双双殒命之后,他就被抱回了魔教抚养,不知何时,祭司大人过来挑人,才发现了他还有着不错的炼器才能,所以他实在有幸,做了魔教大祭司的徒弟。

    其实他是真的有幸,因为他觉得自家师父跟别人不太一样。

    师父生得很艳丽,是那种能让人恍惚的相貌,比女子更胜一筹。所以他到现在也只能记清他一双似有桃花纷飞的眉眼,和他右眼下那颗绯红色的泪痣,挂在那里,似有似无,泫然欲泣,却要落不落,十分的勾人。

    师父大概是属于好人的那种,很能照顾别人。

    他做了祭司的弟子,自然是要跟着祭司一块回望云天,可他从小在中原长大,所以忽然一到敦煌沙漠便十分的吃不消。

    第二天就已经有中暑的征兆,而且因为不习惯这里的吃食,所以身体状态一落千丈,没走多些路就晕了过去。意识沉沉落落、起起浮浮,恍惚间他只能看见自家师父那双美丽的眼睛,能听见师父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他是被熏起来的,腥气,特别重的腥气,有人捏起他的鼻子,硬是将他口鼻给吊起来,将一碗热乎的,湿滑的东西灌进他口中。

    褚也被熏得难受,意识又被困在混沌之中,半分动弹不得,他不想喝这碗东西,于是下意识的紧闭了嗓道,然后一下被呛住,憋得胸闷气短,一把将那只端在自己嘴旁,泛着腥气的碗挥开。

    他这才迷迷糊糊的将眼睛扯开一道缝子,顾不得去看自家美丽的师父,先去找那个泛着腥气的液体,他只先看到一只倒在地上的空碗,碗边有赤色痕迹,沙地上也是湿润一片,呈赤褐色,液体已经全部渗透进去。

    褚也愣了愣,在自己唇角上摸了一把,指尖顿时被那液体沾湿,赤红色的、泛着腥气的,褚也瞬间就明白过来。但那是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少年,心中善恶已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还是明白的。

    于是他立刻皱了脸,哭吊着嗓子,嚎叫道:“你做什么啊,你做什么要给我喝血啊,这是不是人血,不说这是不是人血啊!”

    他师父不紧不慢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方巾,细细将手指头擦拭干净了,然后将那方巾扔给褚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糟心孩子,人血又如何,你可是魔教大祭司的弟子,这点风浪都经受不得,到时候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褚也抽抽着嗓子,用那方巾干净的一角将自己嘴巴拾掇干净了,难过道:“可我是人啊,人怎么能吃人呢,人怎么能喝人的血呢!”

    他师父慢慢站起来,将小小的他也拎着领子提起来,先让他站直了,这才悠悠的道:“逗你玩呢,傻孩子,不过一碗骆驼血,就让你害怕成这个样子,真是没用!你身体这样弱,不给你不点元气可不行。”

    褚也抽噎两下,还没喊出来的那一道哭音就憋在了嗓子里,难受的他连连打嗝。

    师父道:“你跟了我做徒弟,那就是我的人,以后别人都不会欺负你,当然你也别没事给人家找事……虽说你我也是魔教之人,可咱俩是沙漠里的金子,是高岭之花,是和那些俗人要分开的,你晓得了伐?”

    褚也呆愣愣地点头,忍不住捏紧了手里那张本来是洁白的、现在却沾上了斑驳骆驼血的方巾。

    于是师父满意的点头,一双美丽的眼睛笑成一道缝儿。

    褚也看着看着,忍不住叫他,道:“师父……”

    师父垂眼。

    褚也道:“师父,你以后慢点笑,要长皱纹的。”

    师父气急,猛地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个一指禅,道:“你师傅我身高九尺,体态伟岸,美男子一个,怕甚得皱纹!”

    于是褚也乖乖闭嘴。

    其实褚也是没明白师傅方才说的那些话的,他说什么俗人,什么金子……总结出来,就是要听师父的话吧?

    师父要带褚也回望云天,中间经过了七座城,第一座就是黄金城,褚也当然最喜欢的是这个。可是他的确是受不住这里的环境,到了望云天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身体就受不了了,整的一个病痨子鬼。

    他经常会晕过去,然后惚间就能看见自己师父的脸,他眼角的泪痣最显眼,挂在那里要落不落,像是因为心疼他而溢出的泪珠,褚也朦朦胧胧的这样想着。

    转眼两年过去,褚也看过无数回师父眼角的“泪珠”,他觉得这样很好,身体不行便罢,总归可以和师父一起炼器。师父这方面很厉害,手指间符咒辗转腾移,在器鼎中随意放入材料,其间光华流转,褚也次次都看得目不暇接。

    可师父并不经常开炉,只是偶尔会给褚也做示范。

    褚也每天早上识得草药两种,观看兵器谱三遍,背诵古诗五首,然后师父就会端上饭菜,笑眯眯的招呼他过来一块吃饭,等到下午,又开始指导他炼器……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美好了。

    可褚也身子却已经越来越不好了,本应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并且已经开始咯血,师父经常会摸着他的脉门,摸着摸着就开始叹气。

    终于有一天,师父道:“糙娃,你回去吧!”

    褚也一愣,道:“回哪儿?”

    师父愁眉苦脸道:“你每天每天咯血,我看的糟心的,你回中原吧!”

    褚也心里立刻就震一下,那时他想,自己大概只有师父,能回的地方大概只有望云天,除了望云天,他哪儿也不去,除了望云天,他哪儿没内地方去。

    于是褚也当即眼里就憋出了两泡泪,凄惨道:“师父啊,弟子离了你活不下去的啊!”

    师父也叹一口气,道:“你这话才是说错了,你跟着我怕是才离死不远,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望云天,我就给你灌骆驼血……你回中原好好待上两年,到时候师父去接你哈。”

    褚也抽抽噎噎着,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像个男子汉,于是又将泪水硬是憋了回去,憋得胸腔里难受,直打嗝,然后又咳一口血出来。

    褚也习以为常要用衣袖去擦,师父却急得不像样子,立刻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洁白的方巾摁上褚也嘴角。

    方巾立刻被血染红,褚也觉得师父眼角的泪痣好像又要掉落,颤颤巍巍地,像泪珠。

    他觉得这样就走了实在是不好,于是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他道:“师父,你哭没哭?你是很喜欢哭?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他道:“师父,你其实就是一个哭包吧?”

    师父一怔,然后震怒,道:“哭个屁,你这糟心孩子一天脑壳里想的啥?你是我徒弟,我自然很喜欢你!”

    于是褚也有些满足,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当然最后,褚也还是被送回了中原,住在魔教最高的那座山上,山下是一个小镇,叫云里坊,那里栽满了绯红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