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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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连节操都要丢了

    苍九思。

    剑修。

    金陵苍家的二公子,人称苍二老板。

    苍九思小时候生得十分漂亮,皮肤白嫩的就像山间最晶莹的那捧白雪,眼睛清澈的就像山脚下潺潺流过的小溪。

    而苍家老夫人童心未泯,索性就将这个二儿子当成了姑娘家一般一直养到了七岁半。

    一般孩子到这个年纪正常的羞耻心已经生出来了,而苍二公子更是如此。修道世家一般都会及看重对家中小辈的心性培养,特别是金陵苍家,因为世代还在经商的的原因,所以对心智的成熟问题看的会比别家更甚。

    苍九思为了自己的母亲忍了七年半,七岁那年,他忽然就开始抗拒,将母亲准备的花裙子全部扔了,衣柜里清一色全是黑的。见人也开始不苟言笑,行为端庄,真真正正开始长成了一朵高岭之花。

    得到白鹿剑后,他剑法大成之就更厉害了,曾经单挑数位世家子弟,并且毫无例外将他们全部放翻,从此修道界中就多了一位青年翘楚、人中龙凤——高贵冷艳的苍家二公子苍九思。

    当然,这个词是易扶风强加上去的。

    易扶风。

    刀修。

    无名小辈。

    虽说长的还有那么点看头吧,可这人品实在是不敢恭维,再说,他脑壳好像还不太好使……

    易扶风小时候,也算得上是一个世家子弟吧,但他混的实在是不太好,经常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过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而且这人心气儿高,受不得别人的苦和欺压,久而久之,性格就被强行改造的格外恶劣,受了欺负必定不会憋在肚子里,是一定要在别人身上讨回公道的。然而欺负了别的子弟,回去之后就会被自家师傅罚,所以幼时易扶风身上一直都是青紫交加。

    后来师傅离去,易扶风真真正正长成了一个少年郎,他的性格就更是发展的没边没际,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痞子。

    而现在,华美而尊贵的高岭之花为了去小痞子家里喝口热茶,开始使上了一些平生实在不屑一用的、堪称下作的手段……

    易扶风感觉脑壳都要爆掉了!苍九思这个人呐!这个人呐!这个人呐!他就不是个人呐!

    说起来以前的交情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深,但是果然是从小时候起就被他记恨上了吧?

    易扶风想了想,诚恳道:“苍兄,我是十分感谢你这次萍水相逢掏钱相助的,折扇留给你做个纪念,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苍九思干脆利落地摇头。

    易扶风低低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既如此,那我也只能说你太不知好歹!”

    话音未落,易扶风已经将身子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闪身移到苍九思身后,五指成爪,已经直直探向他的脖颈。

    苍九思眉眼微动,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紧握手中的长剑白鹿忽然发出一道青黑色的剑光,硬生生将易扶风逼退两步。

    易扶风一怔,还想再上前,苍九思已经将剑横在身前拦住他,低声问道:“你的刀呢?”

    易扶风脸颊抽动两下,索性收了手,朝他翻一个白眼道:“你管我呢?”

    苍九思靠近他两步,继续道:“你的刀呢?”

    易扶风皱眉,不耐道:“你谁啊你,管得着吗你,老子封刀了行不行啊?”

    苍九思慢慢将剑插回腰间,垂目道:“既如此,你和我已不在对等的层面,我不会和你动手。”

    易扶风挑眉,道:“真不会动手了?”

    苍九思道:“不会。”

    易扶风立马提脚:“得,得亏您品行高尚,您要是不动手我这就走啦!”

    苍九思道:“好。”

    ……

    小山村再往出走几里路就到了奉先。

    易扶风站在城门口看了半晌,然后整整衣衫,理理衣角,将自己弄的人模狗样的就进城了。

    城是一座大城,有雄伟的城墙和滔滔的护城河。城内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这座城朝气蓬勃,易扶风每次进去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这城是活着的错觉。易扶风觉得这城是一个人,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

    沿着城心往里走几步,再拐过一个借口,易扶风不受控制的停在一家店门前。

    他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面上又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回头喊道:“不是说不跟我动手了吗,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苍九思在他身后施施然昂首道:“你的刀迟早会找回来的。”

    聂扶风干笑两声,眼一闭心一横,噼里啪啦道:“既然这样你要跟就跟吧,我也不强求,不过你得先帮我去这家称上五斤辣卤鸭脖子我才带你飞!”

    苍九思:“……”

    苍九思最后还是很听话的去买了鸭脖。

    顺着卤鸭店再走到街尾,迎面扑上来就是一股热浪,这是一家打铁铺子,挂一块黑色老匾,上书:如云铁舍。

    这家打铁铺子十分奇特,在里头敲敲打打的一水儿都是漂亮姑娘,姑娘们都是羽衣霓裳。虽然穿的累赘了些,可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十分的赏心悦目。

    易扶风轻车熟路的走进去,笑道:“姑娘们,来吃鸭脖哈,哥哥我排队排了好久呢。”

    “你能有这么好心?”一个穿着赤色纱衣的女子从内堂走出来,嗤笑道,“怕又是哪加铺子里随便买的吧?”

    易扶风两三步蹭过去,撩撩女子身上的纱衣,嬉笑道:“哪能呢赤羽小姐姐,能为漂亮姑娘尽一份力向来是我最爱做的事儿……褚也呢?”

    赤羽笑眯眯瞅了两眼易扶风,抬抬下巴道:“老板在内室呢,你自己去找他。”

    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苍九思,疑道:“这位是?”

    易扶风乐道:“这位可是道上有名的……嘿,不告诉你,总归他现在是哥哥顾得保镖。”

    易扶风就在这儿跟人家小姑娘大着嘴巴乱侃,苍九思看着看着目光就有点不对劲儿了。他这撒泼耍赖的行事作风看上去和以前毫无变化,但是变化又很大,也许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苍九思清楚地知道,有一些东西再也回不到过去,有什么事情已经永远发生变化。

    褚也是打铁铺子的老板,是一个器修。

    易扶风进内室的时候,这人还正悠哉游哉的晒太阳,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懒劲儿,倚在躺椅上软成一团,好像骨头被人剃了一样。

    如云铁舍的内室十分稀奇的栽了一大片竹林,光影绰绰、扑朔迷离,偶尔有风吹过,便娑娑作响,易扶风不禁有些感叹,这人懒是懒了点吧,却是十分懂得享受,哪像自己,日日风餐露宿,流落街头,现在还被追杀的人找上门来……

    易扶风悲从中来……

    这样想着,他便十分不客气的一脚踩上躺椅的扶手,逼近褚也面庞,懒洋洋拉长了嗓子,道:“小哥哥快别睡啦,起来接客喽——”

    这俩人面容相距不过一指,彼此间呼吸可闻,苍九思眼角抽了抽,一把拉住易扶风裤腰带就将他扯开老远。

    易扶风被拉的一个趔趄,臭着脸朝苍九思喊:“你小子几个意思?看不惯我和别人好了是吧?你这人醋劲也忒大!”

    苍九思指尖微动,似乎已经要憋不住朝他脸上来一拳,最终还是闷闷道:“放浪形骸,注意影响!”

    易扶风:“……”

    这人怎么回事啊?玩笑而已啊!

    褚也慢悠悠从躺椅上支起身子,哼道:“易扶风你带你姘头来我这儿做什么呢?粘粘糊糊的有玩没完了?能找到对象你厉害了是不?”

    苍九思一脸严肃,面无表情。

    易扶风:“……”

    易扶风一把拍上自己脑门儿,痛苦道:“别闹,找你说正事!”

    褚也施施然颔首道:“曰。”

    易扶风曰:“这个……我得逃命了。”

    褚也:“嗯。”

    易扶风:“大人大量借我件防身的?”

    褚也点头:“买。”

    易扶风:“没钱。”

    褚也摇头:“否!”

    ……可怜可悲的穷人啊!

    褚也半睁着眼:“我是生意人。”

    易扶风痛苦状:“我是穷人。”

    苍九思在一旁默默叹气,悄悄从身后将自己装满了金锞子的小钱袋递过去。

    易扶风接过来在手中颠两下,沉默片刻,他忽然低声道:“我想去找易清澜,我怀疑他没有死!”

    好似水落池央,一时间静谧无比,满林竹叶忽然无风自舞……

    六年前,易扶风初初十七岁,年少洒脱、风流倜傥。

    手中有一把刀,名曰——踏浪行。

    这把刀跟着易扶风上后山砍过柴火,也跟着易扶风上战场杀过魔修,捱过风雪漏窗,也看过漫天花雨。

    但最关键的其实是,这把刀是易清澜送他的束发礼。

    而现在,易扶风封刀了,这柄刀藏在一个任何人也找不见、拿不到的地方。

    所以易扶风……

    易扶风紧紧抱住了褚也大腿,两眼泪汪汪凄惨道:“请求支援……”

    你就是见异思迁不想用自己家伙呗,你就是怕被苍九思抓回去呗,你就是看人家褚也做的东西好呗,你这点小心思能瞒过谁啊!

    褚也不为所动。

    苍九思在心底暗暗捂住眼,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

    褚也默默叹口气,看眼易扶风,沉吟道:“方才你说……易清澜还活着,可是真的?”

    易扶风点头:“还能有假?”

    褚也悠悠抬手,示意道:“给你和苍二公子找地方自己坐,然后说来听听。”

    苍九思默默抬眼望过来,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身份,这个褚也……绝不简单!

    聂扶风挑眉,低声道:“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你不妨自己猜一猜?”

    褚也有气无力的翻一个白眼,冲着易扶风摆手:“滚滚滚,能耐了是不?”

    聂扶风低声叹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怀疑的,四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上面指名道姓说是给十七公子的,我一想,唉,这不就是我嘛,于是我就准备仔仔细细的看看这封信……”

    褚也冷哼道:“说重点!”

    易扶风干咳两声:“总之,送信的人把我的底细都已经摸清了,要我三日后去云里坊一见。”

    褚也皱眉道:“跟你师傅有什么关系?”

    易扶风用看傻子的眼神望过来,道:“废话,那信上连我多少岁还尿床都写的清清楚楚,这种事情除了易清澜还有谁能知道?”

    褚也默默无语道:“所以你怀疑送信人跟易清澜有什么关系?”

    “或者就是易清澜本人!”易扶风接道,语气不自知怎么的忽然变得有些激烈,“之后,我正想准备收拾东西去一探究竟,路上忽然遇见了一个黑衣人的伏击,他蒙着脸,我跟他交了手……那个身段,我不会认错的,绝对是易清澜!”

    褚也没有接话,苍九思依旧静静站在易扶风身侧,只有他一个人神色激动,殷殷切的望过来,好像在期待着什么。竹林间的空气好像忽然凝固起来,憋的人喘不过气。

    褚也当然知道易扶风在期待什么,当日他叛逃出易隐山庄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清楚地知道,易清澜是如何也不可能活着的。在众人面前自毁元神、自己折断佩刀以死谢罪的时候,易清澜就已经完完全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易扶风不过是不想接受,他不敢接受,或者说他打心眼里恨易隐山庄,宁愿毁了易隐山庄也想让易清澜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把火烧了易隐山庄,自己有出逃在外六年,不过是因为他仍心怀期待。

    可是现在……

    褚也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在一棵竹子地下东刨刨西刨刨,半晌,才在一众连绵不断的根须之中找到一个小小的黑匣子。

    这黑匣子十分神奇,从土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缁。他细细看着这个匣子,指腹在上面不断摩挲着,想了半天,最终眼一闭、心一横,将匣子递到易扶风身前。

    易扶风顿时嘴巴要咧到耳后根。

    易扶风眼角一抽,瞄向身后端端立着的苍九思。

    褚也眉眼低垂,叹道:“这个东西,曾经对我来说很重要……”

    易扶风恍然大悟:“我懂,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它的!”

    褚也点点头:“所以这租金问题,我们就得好好谈谈了。”

    易扶风手腕一抖,这个奸商!

    褚也笑眯眯的绕着易扶风走了两圈,手指翻着花儿一样从他眼前晃过,然后他停在了苍九思身前,笑道:“知道你没钱,你就出去自个儿鼓捣那玩意去吧,我只跟有钱人谈生意,你以后钱还给他就成。”

    易扶风垂死挣扎:“我不能在这儿听吗?”

    褚也干脆利落:“我怕你听了心藏受不住!”

    易扶风这人吧,脑子有时候的确是不怎么好使。

    苍九思和褚也在内室谈租金,他一个人在外面鼓捣小黑匣子。他当然知道这是褚也平日里储放至尊法器的容器,本身也是褚也所炼的法器。有的发法器性暴虐,攻击性强,又处于无主状态下,是以十分容易擦枪走火,褚也便抽空做了这个出来,在上面刻了有防御性和削弱性的空间阵文……

    好一会儿,易扶风忽然蓦的怪叫一声,他才刚刚反映过来,为什么是苍九思在内室和褚也谈价钱,就算他实在是穷鬼一个吧,但什么时候能轮到苍九思可以代替他了?

    又一想,若是苍九思真真抓了他去易隐山庄,所得的赏金必定会更高,是以便立刻释怀,又继续安心研究黑匣子。

    可是小易……金陵苍家的二公子他什么时候缺过钱?

    褚也这人在炼器之事上向来尿性极大,做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带了自己的恶趣味,比如说这个黑匣子,极富随意性,开匣之后内里的法宝品阶不定,有时候运气好了,开到的法宝甚至有可能是仙器半仙器,其上阵纹之多,令人诧目结舌,反之,有的人运气并不怎么好,那可就……

    尽管如此,仍不可否认,褚也出品,必属精品。

    易扶风深吸一口气,在心底仔仔细细问候过自己祖宗先辈,才慢慢将匣子打开一道细缝,刹那间银光耀面,满室芳华——匣底静静躺了一把极细极小的银色弯弓,衬着内里猩红的绒布,透出一丝极冷的光,展现出十分奇特的质感。

    易扶风不由地呼吸一滞……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不太会用没练过啊!

    小弓从盒子里拿出来之后迎风便长,眨眼间便有四尺来长,通体银亮,拿在手上冰凉刺骨、寒气逼人,十分有分量。

    易扶风忽然觉得十分难办,现在退货来得及吗?

    内室的门吱吱呀呀的响了,苍九思一步一步走出来,脊背仍挺得笔直,似乎刚刚掏钱的人不是他。易扶风朝他身后望过去,褚也这个坑货竟然也罕见的跟了出来,笑眯眯的、懒洋洋的、走路一步三晃的——一看刚刚就宰了肥羊。

    街上阳光正好,打铁铺子里的温度也暖的人昏昏欲睡,易扶风三两步走过来,没骨头似的倚上苍九思肩膀,朝褚也道:“你这玩意儿我不太会用啊,能不能换一个啊?”

    褚也瞪眼:“不识货的东西!这个寒天弓可是我千挑万选的,虽说你最擅使刀,但是你的本命真元已经签了踏浪行,换言之,你已经被全天下所有的刀都拒绝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易扶风一个头两个大,忙拉着苍九思就往外走:“好好好,感谢感谢,多谢我褚哥……我这就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其实说起来,易扶风那样肯定易清澜没有死的确是有些证据的。

    褚也在的时候不好拿出来,但是现在,时间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