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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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裴廓德号”相遇“雷切尔号”

    第二天,有一艘名叫“雷切尔号”的大船,径直朝着“裴廓德号”驶过来,它所有的圆材上都挤满了人。当时“裴廓德号”正快速行驶通过这一带水域;当那艘顺风张帆飞速行驶过来的陌生船冲到“裴廓德号”近边时,那些鼓胀胀炫耀似的风帆一下子像爆炸了的瘪气球一样,纷纷跌落收缩在一起,好像一切生气从一艘遭受过沉重打击的船上消失无遗一样。

    “坏消息,它一定带来了坏消息。”老曼岛人嘀咕道。对方那个船长刚把喊话筒凑到嘴边,还未来得及从他的小艇上站起来,更未来得及打招呼,却已听到亚哈的声音了。

    “碰到白鲸了没有?”“看到了,就在昨天。你们看见一只失散漂流的捕鲸小艇吗?”

    亚哈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对那位船长出乎意外的问题做出否定的回答,心里却很想这个陌生人马上到自己的船上来。就在这时,只见那艘陌生船的船长,自己把船停下来,走下船舷。猛划了几下,用他的小艇艇钩搭住“裴廓德号”的大锚链,一纵身就上了甲板。亚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彼此认识,那人是南塔特人。但是,彼此并没有做出正式的礼节性的问候。

    “白鲸在哪里?——没有杀死吧!——没有杀死吧!”亚哈急不可待地走向前去喊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大约是前天下午晚些时候,这艘陌生船的三只小艇正忙于追捕一群大鲸,一直追到离大船四五英里的地方;当他们仍然朝着上风方向穷追猛赶的时候,莫比—迪克的白色背峰和头部突然从蓝色的海水中恐怖地冒了出来,离下风处不远;一只备用的第四只装有索具的小艇立即放下来追赶过去。趁着顺风一阵猛划后,这第四只小艇——所有小艇中划得最快的一只——好像已经顺利地把白鲸缚住了——至少,按桅顶上那个人所描述的情况看来。他看到那只小艇在远处逐渐地缩小为一个点,紧接着只见一阵飞速闪亮的沸腾似的白色浪花,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由此他们认为,那条受伤的鲸一定像往常一样,拖着追赶它的小艇不知逃到哪去了。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未严重到惊惶失措的地步。大船索具上已经挂起召唤小艇回归的信号旗。随着夜幕的降临,大船不得不先去寻找三只远在上风的小艇——之后才能去搜寻方向完全相反的第四只小艇——此时大船不仅必须无奈得,任由这只小艇听天由命,等到接近午夜时分再想办法,还不得不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当其他的水手全部安全返回船上后,这艘船便扬起所有风帆——一张一张的副帆——追寻那只失踪的小艇;同时在几只炼油锅里燃起大火作为一种导航灯,船上所有的人都爬上桅顶进行瞭望。可是,虽然这艘船行驶了非常遥远的距离来到那只小船最后失踪的海面,而且停下来放下几只小艇在大船周边地方搜寻,然而一无所获,只得再次往前驶去;然后又停下来,又放小艇搜寻。就这样走走、停停、放放一直持续到天亮,仍然没有那只小艇的一点儿踪影。”

    陌生船的船长把经过情况讲完之后,立即表明他前来“裴廓德号”的目的:他希望“裴廓德号”跟他的船共同去搜寻;是按照,两艘船平行地分别驶过相隔四五英里的海面,就像扫过一条双问水半线的范围的方法。“依这种情形我敢断定,”斯塔布低声地对弗拉斯克说,“那只失踪的小艇上,准是有人穿着那位船长最好的外衣走了;说不定还有他那块手表呢——看他那焦急的样子,巴不得马上就找回来。在捕鲸的繁忙季节中,两艘怀着善心的捕鲸大船巡航着去找一只捕鲸的小艇,有谁听过这种事?看,弗拉斯克,只要看一看他的脸色是多么苍白——连眼珠子都发白了——喂,注意——不是外衣——一定是——”

    “我的孩子就在其中,我自己的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请求你,恳求你呀。”陌生船的船长这样向亚哈呼求道,而亚哈始终只是冷冰冰地听着他的祈求。“请把你的船租给我四十八小时——我非常乐意付给租金,高额的租金——如果不发生意外情况——只租用四十八小时——只用那段时间——你一定要,一定要,你也应该助一臂之力。”

    “他的儿子!”斯塔布大声说道,“啊,竟然是他的儿子丢失了!我收回刚才关于外衣和手表的话——亚哈怎么说?我们必须救救那个孩子呀。”

    “昨天晚上他跟那些人一起淹死了,”站在他们后面的那个老曼岛人说道:“我听到了,你们大家都听到了他们的鬼魂的呼叫声。”

    使“雷切尔号”的船员面对这次事故更为忧愁的是,在失踪的小艇上的水手中不仅有那位船长的一个儿子,另一艘小艇上还有一个这位船长的儿子,他们远离大船,在黑夜多变的情况下进行追击;这位可怜的父亲陷入了最残酷的左右为难的深渊;在这种紧急状况下,只能按照他的大副凭着本能为他想出的一艘捕鲸船通常采取的办法来解决——当处于险境却又得在分散的几只小艇之中做出选择时,总是救那多数的部分。这位船长也许是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并没有说出一切真实情况,直到他看到了亚哈脸上那冷冰冰的神色,他才不得不提起他还有一个儿子也失踪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

    出于一位南塔开特人的父爱的急切心情,也是一种不考虑后果的大胆的想法,过早地一心想用全族,自古以来命中注定所从事的一种职业中的种种冒险和奇事,对他进行启蒙教育。这种现象在南塔开特很常见:那里的船长常常把幼小的儿子送出家门,让他们在别的船上,而不是在自己的船上,持续过三四年远航的海上生活;这样,父亲借这种机会显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却又不合时宜的偏爱,或者说那种不适当的理解与关怀,使他们第一次增强了对捕鲸人职业生涯的认识。

    这个陌生船长依然苦苦哀求亚哈,但亚哈像一个铁砧那样站在那里,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敲击,却根本不为所动。

    “我不会离开的,”陌生船长说,“直到你答应我的请求。帮帮我吧,就像遇到类似事件,你一定会要我帮助你一样。亚哈船长,你也有个儿子——虽然还只是个小孩,现在在家里过得舒适平安——也是老年得子呀——答应了,答应了,你动了怜悯之心啦;我看出来了——快,快,朋友们,喂,准备好调正风帆。”

    “别动,”亚哈冲口而出,“一根绳索都不许碰。”他以一种对每个词语都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说,“加德纳船长,我绝不会帮忙,就是现在我也在浪费时间。再见,再见。愿上帝保佑你,朋友。请原谅,我得启航了。斯达巴克先生,看看罗盘上的钟表,三分钟内提醒所有客人离船。然后转起帆索向前,像刚才一样开船行驶。”他急匆匆转过身,避开脸谁也不看,朝着他的舱室向下走去,撇下那个陌生船长,呆若木鸡似的想着对他如此恳切的请求,何以遭到如此无条件的断然的拒绝。当加德纳从这种迷茫中惊醒过来后,便不声不响地匆匆走到船侧;不是跨进去而是跌落到他的小艇上,立即赶回自己的大船。

    很快,两艘大船便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这艘陌生船,在长时间内还可以看到,它到处盘旋,不放过海面上哪怕是很小的任何黑点。

    但是,从它那走走停停的航线以及弯弯曲曲而很不吉利的行驶方法,不难看出,这艘船受尽海浪飞溅的如此折磨,决不会有舒适可言。这就是“雷切尔号”,为自己失踪的孩子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