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猴索(2)
机会有的是。就在背风的地方，已经看到了喷出的高水柱。斯塔布和弗拉斯克的两只小艇从船上放下去追逐。他们划呀划呀，越划越远，最后连桅顶上的人也看不到他们了。突然，他们看到远处有一大团翻腾的浪花，很快桅顶上传来消息说，肯定有一只或者两只小艇巧妙地得手了，套住了大鲸。过了一会儿，两只小艇被游动着的大鲸直接拖到船旁。那只怪物离船身很近，乍一看好像它要向大船撞过来似的。可是，突然间它却在离船板约十五码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潜到船底下去了。“割断绳！割断绳！”大船上传来对小艇的喊叫声。一时间，那两只小艇被拖着好像要往船侧上猛撞过来，可是由于索桶中还有很长一段绳索而且那条鲸也潜得不快，于是他们一边将绳索放出好长一段，一边拼尽全力想划到大船前头去。紧张而又危险的战斗持续了好几分钟，他们一边要往一个方向放松那根绷紧的绳索，一边又要往相反方向拼命划桨，这两股对抗的力量好像要把他们拖下水去。他们拼力又向前划出几英尺最终划到了前面。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猛烈的颤抖像闪电一样流过龙骨，原来那根绷紧的擦着船底的绳索，突然从船头底下抛上天空，劈劈啪啪地抖动不停，摔下的水滴像玻璃碎片一样掉到海里。那条大鲸在远处冒出水面，于是两只小艇再次离开飞奔过去。精疲力竭的大鲸已经降低了速度，盲目地改变着游动方向，拖着后面的两只小艇绕着大船兜了一个大圈。
与此同时，他们把绳索收紧到靠近它们两侧的地方，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配合默契地一叉又一叉地戳杀起来，一场战斗在“裴廓德号”的周围展开。先前那些团团围住抹香鲸尸体的无数鲨鱼，这时蜂拥似的冲向泼溅出来的鲜血，如饥似渴地凑到每个新创口狂喝起来。
最终，大鲸身上喷出的鲜血发稠了，在一阵可怕的翻滚和喷血后，它就肚皮朝天变成一具死尸。
两个刽子手一边用绳索拴住鲸尾，一边交谈，一边还想了一些其他办法，使拖曳这个庞然大物的工作准备就绪。
“我真想不通，船长干吗要这堆令人讨厌的油脂，”斯塔布说道。他一想到还要处理质地这么低劣的巨兽，心里有点恶心。
“拿他干什么？”弗拉斯克一面把多余的绳索缠在船头，一面说：“难道你从前没听到过，一艘船一旦在右舷挂了一只抹香鲸头，就得在左舷也要挂上一个露脊鲸头；从那以后这艘船就会一帆风顺吗？”
“原因何在？”“我也不知道。我曾经听一个叫做弗德拉的黄皮肤的鬼神这么说的，他好像懂得有关船的一切魔法。不过我有时候想，最后他会用魔法把船给毁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家伙，斯塔布。你是否注意到他那副连活蛇头也啃得动的牙齿，斯塔布？”
“让他见鬼去吧！我从来就没有打量过他。不过，要是我在某个黑夜有机会碰到他恰巧紧靠舷墙边，旁边又无人的话；你往下看那里，弗拉斯克。”他双手做了个特殊的动作，指向海里，“我会干的！弗拉斯克，那个弗德拉是伪装的恶魔。你相信关于他偷偷上船的那个滑稽可笑的故事吗？他是恶魔，嗨！你之所以没有看到他那根辫子，因为他把它卷起来叫人看不见了。我猜他把它盘好后藏在口袋里。该死的东西！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他老是在找填絮物想塞入他的靴头里。”
“他不是穿着靴子睡的吗？他没有吊床，有好多次晚上我看到他躺在一堆帆缆中。”
“那是因为他有那根可恶的辫子之故。你可知道，他把它卷进索具中间的孔里面。”
“船长跟他为什么如此密切了呢？”“大概是在做一笔交易吧。”“交易？——关于什么的？”“你难道没有看到，船长铁了心一定要捕捉到那条白鲸，那个恶魔想方设法围着他甚至在诱骗他，想骗走他的银表或者他的灵魂，或者类似的东西，然后他就会交出莫比—迪克，说出它的有关情况。”
“呸！斯塔布，你在开玩笑吧。弗德拉怎么会干这等事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恶魔是个奇怪的家伙，我告诉你，他是个坏得透顶的家伙。哼，听说有一次他还悠闲自得地迈着方步走上一艘旧旗舰呢，他那根长长的辫子也随之舞动着，俨然一副绅士派头，上前请问老司令官是否在舰上？咳，那天老司令官恰好在舰上，就问这个恶魔有什么事找他？这个恶魔晃着二郎腿，然后站起来说：‘我想找约翰。’‘找他干什么？’老司令官问。‘你别管，’恶魔显然有些生气，‘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把他带走吧。’司令官说——老天在上，弗拉斯克，恶魔一定是让约翰传染上亚洲霍乱，然后威胁他乖乖听话的，如果有错，我就一口把这条鲸吞下去。喂，留神注意——你完全准备好啦？好的，往前划，一定要把鲸拖走。”
“我想我记起来了你刚才讲的那个惊人的故事啦，”弗拉斯克说道，说话间两只小艇慢慢地朝着大船划过去，“不过，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我可记不清了。”
“是三个西班牙人吧？是关于他们三个残忍的士兵的冒险活动吗？这本书你看过吗？弗拉斯克？我想你是看过的吧？”
“不，从未看过，不过倒是听说过。告诉我，斯塔布，你认为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恶魔，跟现在在‘裴廓德号’上这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不是刚才帮你杀死这条鲸的同一个人呢？恶魔是不会死的，有谁听到过恶魔死了？还有，假如那个恶魔有一把能打开司令官舱室门的钥匙，难道你不认为他会偷偷地爬进舷窗吗？你倒说说看，弗拉斯克先生？”
“你想弗德拉大概有多大啦，斯塔布先生？”“你看到那边那根主桅吧？”手指着大船说，“啊，就是那个数目。把‘裴廓德号’船舱里所有鲸骨圈都拿出来，将这些圈圈跟那根主桅并排串起来，也抵不上弗德拉的岁数。哪怕是把所有桶匠做出来的铁箍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他的零头。”
“但是，你听我说，斯塔布，我想你也未免有点夸张了，而且你刚才还说要是有机会，你要把弗德拉扔到海里去。要是他真是像你形容的那么大岁数，要是他会长生不老的话，那你把他扔进海里又有什么效用呢——请你告诉我吧。”
“不管怎样要把他在海水里泡一泡，让他尝尝海水的滋味。”
“可他仍会爬起来的。”“再浸，叫他一直浸下去。”“可是，假如他也会想到叫你先泡一泡——对，把你淹死——情况又会如何呢？”
“我倒要让他来试一试。我会把他打得双眼发青，让他再也不敢跑到司令官的舱室里露面，更不用说在他生活的下甲板地带，或者在他经常鬼鬼祟祟行动的上甲板附近。这个恶魔不是人，弗拉斯克。你以为我怕那个恶魔？怕他的只有那个老司令官。司令官不敢把他抓起来，不敢给他扣上罪有应得的双层手铐，而让他到处去拐骗人；哼，还跟他订有契约，规定凡是被恶魔拐骗到的人，司令官将帮他‘烘烤’呢！竟有这样的司令官！”
“你认为弗德拉想要拐骗亚哈船长吗？”“岂止是我认为？你很快会知道的，弗拉斯克。打从现在起我，要紧紧地盯着他的一言一行；我发现有什么很可疑的地方，我就当场抓住他的后颈部，对他说——魔王，别耍鬼花样了。要是他瞎吵闹，我就把他那存放在口袋里的辫子夺过来，拿到绞车上，给它一顿扭绞，叫他那根辫子只剩下一小截——你明白嘛；到那时，等到他发觉自己的辫子弄成那个模样，他就会偷偷地离开，再不会有可鄙的夹着尾巴好斗的满足感了。”
“你想把那根辫子怎么办呢，斯塔布？”“当我们回到家时，把它当成牛鞭卖掉算啦；——还能怎么办？”“那么，这一路上你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斯塔布？”
“意思不意思，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划到船边啦。”这时，船上已在招呼两只小艇把大鲸拖到大船的左边，用于缚住它的带爪铁链和其他必用工具都已准备齐全。
“我不是跟你这样说过吗？”弗拉斯克说，“你立即就会看到这个露脊鲸头挂在那个抹香鲸头的对面了。”
弗拉斯克的话，马上得到证实。“裴廓德号”的船身在这之前严重地偏在抹香鲸头那边，现在两个鲸头两相平衡，船身又恢复了平稳。当然，船因重负而显得很吃力了。
一般，露脊鲸拖到船边后，开初对鲸体的处理方法跟处理抹香鲸完全一样；只是在处理后者时，是把它的整个头部砍下来吊上船，而处理前者时，要先把它的嘴唇和舌头分别砍下来，然后连同那块紧贴在那称作“脑瓜儿”的著名的黑骨头一起吊上甲板。可这回的做法却跟以往全然不同。两条大鲸无头尸体都丢弃在船尾；于是，这艘载着两个鲸头的船，活像一头背着一对驮篮而不堪重负的小毛驴。
弗德拉静静地注视着那个露脊鲸头部，看看鲸头上的深皱纹，又看看他自己手上的纹路。亚哈碰巧也站在那里，那个祆教徒正好遮住他的身影，倒像这个祆教徒的身影存心要融合并且要拉长亚哈的身影似的。水手们一边在忙着干活，一边议论推测着这些经过情况。
与此同时，他们把绳索收紧到靠近它们两侧的地方，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配合默契地一叉又一叉地戳杀起来，一场战斗在“裴廓德号”的周围展开。先前那些团团围住抹香鲸尸体的无数鲨鱼，这时蜂拥似的冲向泼溅出来的鲜血，如饥似渴地凑到每个新创口狂喝起来。
最终，大鲸身上喷出的鲜血发稠了，在一阵可怕的翻滚和喷血后，它就肚皮朝天变成一具死尸。
两个刽子手一边用绳索拴住鲸尾，一边交谈，一边还想了一些其他办法，使拖曳这个庞然大物的工作准备就绪。
“我真想不通，船长干吗要这堆令人讨厌的油脂，”斯塔布说道。他一想到还要处理质地这么低劣的巨兽，心里有点恶心。
“拿他干什么？”弗拉斯克一面把多余的绳索缠在船头，一面说：“难道你从前没听到过，一艘船一旦在右舷挂了一只抹香鲸头，就得在左舷也要挂上一个露脊鲸头；从那以后这艘船就会一帆风顺吗？”
“原因何在？”“我也不知道。我曾经听一个叫做弗德拉的黄皮肤的鬼神这么说的，他好像懂得有关船的一切魔法。不过我有时候想，最后他会用魔法把船给毁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家伙，斯塔布。你是否注意到他那副连活蛇头也啃得动的牙齿，斯塔布？”
“让他见鬼去吧！我从来就没有打量过他。不过，要是我在某个黑夜有机会碰到他恰巧紧靠舷墙边，旁边又无人的话；你往下看那里，弗拉斯克。”他双手做了个特殊的动作，指向海里，“我会干的！弗拉斯克，那个弗德拉是伪装的恶魔。你相信关于他偷偷上船的那个滑稽可笑的故事吗？他是恶魔，嗨！你之所以没有看到他那根辫子，因为他把它卷起来叫人看不见了。我猜他把它盘好后藏在口袋里。该死的东西！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他老是在找填絮物想塞入他的靴头里。”
“他不是穿着靴子睡的吗？他没有吊床，有好多次晚上我看到他躺在一堆帆缆中。”
“那是因为他有那根可恶的辫子之故。你可知道，他把它卷进索具中间的孔里面。”
“船长跟他为什么如此密切了呢？”“大概是在做一笔交易吧。”“交易？——关于什么的？”“你难道没有看到，船长铁了心一定要捕捉到那条白鲸，那个恶魔想方设法围着他甚至在诱骗他，想骗走他的银表或者他的灵魂，或者类似的东西，然后他就会交出莫比—迪克，说出它的有关情况。”
“呸！斯塔布，你在开玩笑吧。弗德拉怎么会干这等事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恶魔是个奇怪的家伙，我告诉你，他是个坏得透顶的家伙。哼，听说有一次他还悠闲自得地迈着方步走上一艘旧旗舰呢，他那根长长的辫子也随之舞动着，俨然一副绅士派头，上前请问老司令官是否在舰上？咳，那天老司令官恰好在舰上，就问这个恶魔有什么事找他？这个恶魔晃着二郎腿，然后站起来说：‘我想找约翰。’‘找他干什么？’老司令官问。‘你别管，’恶魔显然有些生气，‘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把他带走吧。’司令官说——老天在上，弗拉斯克，恶魔一定是让约翰传染上亚洲霍乱，然后威胁他乖乖听话的，如果有错，我就一口把这条鲸吞下去。喂，留神注意——你完全准备好啦？好的，往前划，一定要把鲸拖走。”
“我想我记起来了你刚才讲的那个惊人的故事啦，”弗拉斯克说道，说话间两只小艇慢慢地朝着大船划过去，“不过，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我可记不清了。”
“是三个西班牙人吧？是关于他们三个残忍的士兵的冒险活动吗？这本书你看过吗？弗拉斯克？我想你是看过的吧？”
“不，从未看过，不过倒是听说过。告诉我，斯塔布，你认为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恶魔，跟现在在‘裴廓德号’上这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不是刚才帮你杀死这条鲸的同一个人呢？恶魔是不会死的，有谁听到过恶魔死了？还有，假如那个恶魔有一把能打开司令官舱室门的钥匙，难道你不认为他会偷偷地爬进舷窗吗？你倒说说看，弗拉斯克先生？”
“你想弗德拉大概有多大啦，斯塔布先生？”“你看到那边那根主桅吧？”手指着大船说，“啊，就是那个数目。把‘裴廓德号’船舱里所有鲸骨圈都拿出来，将这些圈圈跟那根主桅并排串起来，也抵不上弗德拉的岁数。哪怕是把所有桶匠做出来的铁箍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他的零头。”
“但是，你听我说，斯塔布，我想你也未免有点夸张了，而且你刚才还说要是有机会，你要把弗德拉扔到海里去。要是他真是像你形容的那么大岁数，要是他会长生不老的话，那你把他扔进海里又有什么效用呢——请你告诉我吧。”
“不管怎样要把他在海水里泡一泡，让他尝尝海水的滋味。”
“可他仍会爬起来的。”“再浸，叫他一直浸下去。”“可是，假如他也会想到叫你先泡一泡——对，把你淹死——情况又会如何呢？”
“我倒要让他来试一试。我会把他打得双眼发青，让他再也不敢跑到司令官的舱室里露面，更不用说在他生活的下甲板地带，或者在他经常鬼鬼祟祟行动的上甲板附近。这个恶魔不是人，弗拉斯克。你以为我怕那个恶魔？怕他的只有那个老司令官。司令官不敢把他抓起来，不敢给他扣上罪有应得的双层手铐，而让他到处去拐骗人；哼，还跟他订有契约，规定凡是被恶魔拐骗到的人，司令官将帮他‘烘烤’呢！竟有这样的司令官！”
“你认为弗德拉想要拐骗亚哈船长吗？”“岂止是我认为？你很快会知道的，弗拉斯克。打从现在起我，要紧紧地盯着他的一言一行；我发现有什么很可疑的地方，我就当场抓住他的后颈部，对他说——魔王，别耍鬼花样了。要是他瞎吵闹，我就把他那存放在口袋里的辫子夺过来，拿到绞车上，给它一顿扭绞，叫他那根辫子只剩下一小截——你明白嘛；到那时，等到他发觉自己的辫子弄成那个模样，他就会偷偷地离开，再不会有可鄙的夹着尾巴好斗的满足感了。”
“你想把那根辫子怎么办呢，斯塔布？”“当我们回到家时，把它当成牛鞭卖掉算啦；——还能怎么办？”“那么，这一路上你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斯塔布？”
“意思不意思，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划到船边啦。”这时，船上已在招呼两只小艇把大鲸拖到大船的左边，用于缚住它的带爪铁链和其他必用工具都已准备齐全。
“我不是跟你这样说过吗？”弗拉斯克说，“你立即就会看到这个露脊鲸头挂在那个抹香鲸头的对面了。”
弗拉斯克的话，马上得到证实。“裴廓德号”的船身在这之前严重地偏在抹香鲸头那边，现在两个鲸头两相平衡，船身又恢复了平稳。当然，船因重负而显得很吃力了。
一般，露脊鲸拖到船边后，开初对鲸体的处理方法跟处理抹香鲸完全一样；只是在处理后者时，是把它的整个头部砍下来吊上船，而处理前者时，要先把它的嘴唇和舌头分别砍下来，然后连同那块紧贴在那称作“脑瓜儿”的著名的黑骨头一起吊上甲板。可这回的做法却跟以往全然不同。两条大鲸无头尸体都丢弃在船尾；于是，这艘载着两个鲸头的船，活像一头背着一对驮篮而不堪重负的小毛驴。
弗德拉静静地注视着那个露脊鲸头部，看看鲸头上的深皱纹，又看看他自己手上的纹路。亚哈碰巧也站在那里，那个祆教徒正好遮住他的身影，倒像这个祆教徒的身影存心要融合并且要拉长亚哈的身影似的。水手们一边在忙着干活，一边议论推测着这些经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