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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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作为美味佳肴的鲸

    你也许会说,世间竟有人以提供灯油的动物为肉食,甚至像斯塔布一样,吃鲸肉的时候还点着鲸油灯哩。这件事听起来很野蛮,因此我们有必要对此追根溯源一番。

    据记载,三百年前在法国,露脊鲸的舌头被视作美味至珍,卖价很高。并且,在亨利八世时代,一位宫廷厨师发明了一种蘸全烤齿鲸肉吃的美味酱油,国王因此赐予他一笔价值不菲的奖赏。至于齿鲸,你应该记得,是鲸的一种。时至今日,仍被视为一种美食。齿鲸肉要是做成弹子球大小的肉丸,调理得当,作料配齐,和鳖肉丸、小牛肉丸完全不相上下。苏格兰斐谟林市的老修道士们就非常爱吃。国王还曾经赐给他们一条肥大的齿鲸。

    事实上,在捕鲸人之间,只要不是毫无节制的吃下去,所有水手都会把鲸肉看做一道名菜。若是你一坐下来准备动手时,眼前摆着的是一个长近一百英尺的大肉饼时,你顿时胃口全无。只有像斯塔布那样什么都吃得下的人,才会吃得下煮鲸肉。不过爱斯基摩人可并不挑肥拣瘦。我们都知道他们吃的是鲸肉,喝的是难得一品的陈年老葡萄酒般的上好鲸油。左格兰达,一位爱斯基摩人的名医,认为鲸脂是汁液最多、营养最丰富的食品,把它推荐给婴儿食用。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来,一些英国人被一艘捕鲸船偶然抛弃在格林兰——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些人吃的都是扔在岸上的已经炼过油而且已经发霉的碎鲸肉。一些荷兰妇女把这些碎鲸肉片称作“鲸油渣”,说来也确实很像,又黄又脆,闻起来像古代阿姆斯特丹主妇新做的油炸面点或油煎饼。这些食品看上去很诱人,连最不馋嘴的外地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伸手去抓一块来解馋。

    现在,文明人不再把鲸肉当作菜肴,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避之惟恐不及,因为它的油脂太丰富了。鲸是海洋中膘肥体壮的大公牛,过于肥腻,让人难以下咽。你瞧它的背峰,要不是像一座肥肉堆成的硬朗的金字塔,它的味道肯定胜过北美水牛(北美水牛肉是一种难得的美味)。但说到鲸油,它柔美、稠腻,就像长了三个月的椰子肉:透明、洁白、半果冻状,不过油脂太多,不适合用作黄油的代用品。可是,许多捕鲸人自然有办法用别的东西吸去过多的油脂,然后再吃。值夜班的,水手们常把随船携带的干面包浸到巨大的鲸油锅里,炸一会儿再吃。我就用这种方法炸过好多回面包当晚餐。

    小抹香鲸的脑髓被看成是上等佳肴。先用斧子把鲸的头盖骨敲碎,取出两个外形饱满、带淡白色的脑叶(很像两块大布丁),裹上一层面粉,煮得香喷喷的,味道有点像小牛脑,在美食家中享有盛誉。谁都知道,一些美食家中的纨绔子弟,因为常常吃小牛脑,时间一长,自己也竟长了点脑筋,能分出小牛脑和人脑来。要区分这两者,也的确需要非同一般的鉴别力。这就是为什么在看到一个年轻的纨绔子弟准备吃一盘使牛聪明的牛脑时,总让人感到很难受的根源所在。这小牛脑满脸责备地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布鲁,你也是这样的吗?”

    陆上人不喜欢吃鲸肉,或许不完全因为鲸肉太过油腻。有时候,出于上面提到的那种考虑,人不应该吃刚被杀死的海洋动物,尤其是不应该一边吃它的肉一边还用它的油照明。毫无疑问,第一个杀牛的人会被当做谋杀犯,也许会被施以绞刑;要是把他交给牛群来审判,他肯定会被踩死;假如他果真犯了谋杀罪,那么他就死有余辜。你要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去一趟肉市,你会看到成群的活着的两足动物在打量一长排死了的四足动物。这场面可以让食人生番聊以自慰吧?食人生番?谁不是食人生番?一个斐济人为了防备日后的饥荒,把一个瘦弱的传教士放在地窖里腌起来,而文明的贪吃者为求口腹之欲把鹅钉死在地上,用鹅肝做成馅饼来大吃大嚼,一旦末日审判来临,这个未雨绸缪的斐济人会比文明的贪吃者更能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