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黄昏

    （斯达巴克靠主桅站着）我的灵魂不堪重负，它给压倒了，而且是给疯子压倒的！这痛苦深入骨髓，一个健全的人竟在这样一个战场上放下了武器！是他在我身上钻了好深一个洞，才把我全部的理智都给炸没了！我想我是看穿了他那亵渎神的企图，但觉得自己是在为他的企图煽风点火。不管我愿不愿意，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已经把我和他捆到了一块，一根我无法挥刀砍断的巨索在拖着我。恐怖的老头！什么控制了他，他在那里——是的，对所有支配他的人，他温顺的像只羊；可是，瞧，他对手下的人尽耍淫威！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这可怜的职务算个什么——只有听话的份，可我又想奋起反抗；更可悲的是，我竟然有些同情他！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了超越极限的痛苦，将心比心，换了我也会束手无策。但希望还是有的。时光流逝，天地自会宽广起来的。可恨的鲸可以在呈球形的水的世界里任意驰骋，正如小小的金鱼可以在球形的玻璃缸里游动。他那侮辱上天的意图，神会抛弃他的。要不是我的心里像压了无数的铅块，我是应该强打起精神来的。我的这座钟已经停摆了；我的心就是控制一切的钟摆，我再也无法叫它重新摆动。

    （船头楼传来一阵狂欢声）啊，上帝！和这些几乎没有慈爱心肠的异教徒水手一起航行！这群人不知是从哪片魔鬼统治的海域钻出来的。在他们眼里，这白鲸是半神半人之物。听吧！这毫无理性的放纵狂欢！船尾却一片死寂！我觉得这就是现实的如实写照。在最前面，亢奋的、摆好战阵的、挑战的船头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飞驶，只为拖着一个郁郁寡欢的亚哈前行。他正坐在船尾的船长舱里绞尽脑汁，舱底下是船驶过后留下的一道死水，再往后，贪婪的汩汩作响的尾波追击着一路前行的船尾。那毫无节制的嚎叫嬉闹让我不寒而栗！冷静点吧！你们这些狂欢者，保持理智啊！啊，生命！在这种时刻，人已经心灰意冷，但又无计可施——正如你要被迫吃下一些难以下咽的粗糙之物——啊，生命！此时我才深刻领悟你面临的潜在恐惧！我不会再惧怕！我已因惧怕而变得麻木了！我要用身上固有的柔情与你厮杀一番，你这冷酷的、幽灵一般的未来！站到我身边来吧，抓住我吧，捆住我吧，你们这些可恨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