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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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上船

    快六点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不甚分明,到处是一片薄雾,此时我们快到码头了。

    “如果我没看花眼,前头有几个水手在跑动,”我对隗魁说,“不像是影子,我想天一亮就会开船吧,快走。”

    “站住!”一个声音大声喊,紧跟着,一个人影从后面走了上来,一人一手搭在我俩肩上,然后挤进我俩中间,身体稍稍前倾着,在迷蒙的晨光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隗魁,接着又看看我。此人是以利亚。

    “要到船上去?”

    “把你的手拿开,好吗?”我说。

    “喂,”隗魁抖了抖身子,“快走开!”

    “是去上船,对吗?”

    “是去上船,”我说,“不过这关你什么事?以利亚先生,我认为你实在有些天真。”

    “不,不,不;我可不觉得。”以利亚说着,一边又慢慢地、愣愣地看看我,又看看隗魁,这眼神实在让人打心里发毛。

    “以利亚,”我说,“帮帮忙,放开我的朋友和我吧。我们要去印度洋和太平洋,你别把我们给耽误了!”

    “是吗,是吗?吃了早饭就回来?”

    “他疯了,隗魁,”我说,“我们快走。”

    “等一下!”以利亚站着喊道,我们刚甩开他几步,就听到他在后面喊。“别理他,”我说,“隗魁,快走。”

    他又无声无息地走了上来,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刚才那几个人影上船去了,你看到了吗?”

    这突然的问题把我吓了一跳,就回答说,“是的,我是看到了四五个人上船去了,不过天太黑没看清。”

    “对,是很黑,”以利亚说,“早上好。”我们又离开他了。但他仍静静地跟着,他又碰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现在还能找到他们吗,好吗?”

    “找到谁?”

    “祝你们早安!早安!”他说完,又走开了。“我想提醒你们小心些——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一样,又是自家人——今天的雾很浓是吗?再见吧。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你们,我想,要不就是在大陪审团面前。”说完这些疯话他总算走了,弄得我一时间里对他这种极端失礼的行为大惑不解。

    最后,我们总算上了“裴廓德号”船,发现船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舱口从里面反锁着,船盖都盖着,堆着成卷的绳索。再往前来到船头楼,只见活动的盖板开着。里面亮着灯,我们就走了下去。里面躺着一位衣着破烂的老索匠,他脸朝下枕着双臂躺在木箱上。他睡的很熟。

    “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水手,隗魁,他们到哪去了呢?”我满腹疑虑地看着这位睡熟了的人说。我说的这件事也许在上码头时隗魁根本就没注意到,要不是以利亚那样没头没脑地问我,我还真怀疑自己眼花了呢。我不再想这件事了,指了指这个睡觉的人,开玩笑似的向隗魁示意,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具死尸旁边坐一会儿,我示意他坐下来。他用手压了压这个人的屁股,好像是试探一下这儿软不软,然后二话不说,默默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天呐!隗魁,不能坐那上面。”我说。

    “哦,非当(常)袄(好)的座位。”隗魁说,“我家乡的人都这么坐,这样不会伤到脸。”

    “脸!”我说,“你说那是他的脸?多么和善的一张脸。你看他呼吸都困难了,他在往上拱了,快下来,隗魁,你太重,会压坏这家伙的脸的,隗魁!瞧,他快把你拱下来了。奇怪,他怎么就不醒呢?”

    隗魁站起身,又在紧靠他头边的地方坐下来,把战斧烟斗点着。我在那人脚旁坐下,烟斗就在那人的身体上传来传去。我边抽烟,边学着他的样子用支离破碎的话语问他,隗魁就回答说:在他家乡,根本没有凳子和沙发,国王、酋长和一般大人物就把一些下等人养肥了当坐椅。要把房子布置得舒舒服服,只须买上八到十个懒汉,把他们安置到扶壁和壁龛四周就行了。再说,这样出门更方便,比在花园里坐的那种可以折叠成拐杖的椅子强多了。需要时酋长可能叫一个侍从过来,在一株枝叶婆娑的树下趴着当坐椅,管它下面是否还是潮湿的沼泽地呢。

    隗魁说着这些的时候,每次从我手里把烟斗接过去时,总用烟斗的刀口在这人的头上挥动一下。

    “这是干什么,隗魁?”“非当(常)简单,杀了他,嘿!非当(常)简单!”他还沉浸在对战斧烟斗的无尽回味中。我们打量着这个熟睡的绳索工,似乎想起了战斧烟斗的两大用途:既可以砍掉敌人的脑袋,又可以慰藉自己的灵魂。狭窄的房间里弥漫着烟雾,这个人呼吸时发出咕哝咕哝的响声,似乎是被烟呛着了,于是翻了一两次身,用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喂,”他终于开口了,“你们这些抽烟的人是干什么的?”

    “水手,”我说,“船什么时候开?”

    “哦,哦,你们坐这条船,是吗?今天就走。昨天晚上船长已经上船了。”

    “哪个船长——是亚哈?”

    “难道还会有其他人吗?”我还想继续问关于船长的一些问题,这时甲板上有了声响。

    “喂!斯达巴克起床啦,”绳索匠说,“他是个很活泼的人,是个好人,也很虔诚,大家都忙开了,我也得走了。”这么说着他上了甲板,我们跟在后头。

    太阳已经老高了。没过多久水手们三三两两地上了船。绳索匠们在忙着。大副、二副、三副也很忙碌。岸上几个人还在忙着把余下的各种货物搬上船。这期间亚哈船长一直是深居舱内,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