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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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预言家

    “船友们,你们成了这条船的水手了吗?”隗魁和我刚走下船来,闲逛着离开码头,各自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一个陌生人走到我们面前停住了,平举着硕大的食指指着“裴廓德号”问我们。他穷得可以,一件褪了色的上衣,打补丁的裤子,脖子上围一块破旧的黑手绢。他脸上长满了天花。

    “你们成了这条船的水手了吗?”他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裴廓德号’船吗?”我在尽量拖延时间,好仔细打量他。“呃,‘裴廓德号’,就是那边那条船。”他说着缩回了整个手臂,然后又迅速的往前一挥,他那尖尖的指头像刺刀一样直向“裴廓德号”船刺去。

    “是的,我们刚签完。”我说。“你们把灵魂也签进了合同吗?”“什么签进了合同?”“哦,也许你们根本就没有灵魂,”他快言快语,“那也不打紧,我知道许多小伙子都没有灵魂——祝他们好运,他们没有灵魂其实也不错。灵魂只不过是马车的第五个轮子。”“你吱吱唔唔的说了些什么呀,船友?”

    “不过,他倒有的是,足以弥补别的小伙子的灵魂缺损。”陌生人突然冒出一句,神情紧张地突出一个“他”字。

    “隗魁,”我说,“我们走吧,不知是从哪来的疯子,他说的人和事我们都听不懂。”

    “站住!”陌生人大喝一声,“你说的不错,你没见过老雷公,是吗?”

    “谁是老雷公?”我说,我被他那疯疯癫癫的正经相弄得目瞪口呆。

    “就是亚哈船长。”“什么?就是我们那条‘裴廓德号’的船长?”

    “没错,在我们老水手中间,他有个这样的称呼。你们还没有见着他,是吗?”

    “是的,是没见着。据说他病了,但已经好很多了,应该不久就会痊愈。”

    “很快就会痊愈!”陌生人露出一种严肃而嘲讽的笑。“瞧吧,亚哈船长若是能痊愈,我这条左臂也就痊愈啰;他不会比我更快的。”

    “你知道他出什么事了?”“他们怎么跟你说的?说来听听。”

    “他们没有透露很多,只说他是一个捕鲸的好手,在水手面前是个好船长。”“那没有假,那没有假——不错,这两点都千真万确。可是他一下命令,你一定会一蹦三尺高。走上前来,一通咆哮,咆哮完了,转身就走,这样说亚哈船长是一丝不错的。他们没跟你提起,很久以前他在合恩角发生的事吗?当时他像死尸一样躺了三天三夜;他们也没跟你说起他在圣塔和西班人的鏖战吗?——只字未提,是吗?他们没有说到他往里吐痰的那只银葫芦?也没有说到他应验了一个预言,即在上次航海途中失去了一条腿?这一切事情还有其他情况你们都只字未闻,呃?嗯,我相信你们没听说过。你们怎么能听说过呢?这背后的一切?不是所有南塔基人都知道的。不过,你们总该听说过他那条腿吧,以及他是如何失去的;嗯,你们已经听说了,我敢打包票。不错,那件事几乎谁都知道——我是说知道他只有一条腿,知道是一条抹香鲸给弄断了一条腿。”

    “朋友,”我说,“我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地说了些什么,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为在我看来,你的脑袋准有毛病。如果你说的是亚哈船长和是那条‘裴廓德号’船,那我告诉你,他失去一条腿的事我全知道了。”

    “全知道,呃——你敢肯定吗?——是全部?”“完全肯定。”这个乞丐模样的陌生人的眼睛顺着自己伸直问手指平视着“裴廓德号”,丁丁地站在那里,似乎陷入了困惑和冥想之中;然后一顿,像忽然醒过来,转身对我们说,“你受雇做了水手,是吗?你在合同上签了字?很好,很好,该签的你也签了,该怎样就怎样吧;但话又说回来,也许根本就不会怎样。不管怎样,一切都定局了,无可挽回了,总得有水手跟他一起去。是你们跟他去也罢,是别人跟他去也罢,上帝保佑吧!祝你们早安!船友们,早安;愿冥冥之中的上苍保佑你们!对不起,耽误你们了。”

    “好吧,朋友,”我说,“你有什么重要的话,你就说吧!不过你要是只想捉弄我们,我可不会客气,这是我想奉告你的。”

    “说得太好了,我就喜欢听人这么说,你正是他要的那种人——就是你这种人。祝你们早安,船友们,早安!啊!你回头到船上告诉他们一声,我不想再去做水手了。”

    “好啦,老伙计,你那样装神弄鬼的可吓不倒我们。天底下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就是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

    “早上好,朋友们,早上好。”

    “今天早上是很好,”我说,“来吧,隗魁,别理这个疯子。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好吗?”

    “以利亚。”“以利亚!”我想了想,就和隗魁走开了,我们各自说着对这个衣衫褴褛的老水手的看法;我们认定他肯定是个骗子,想借此吓唬人。但我们走了还不到一百码,在拐弯处偶一回头,竟然看到以利亚远远地跟在后头。莫名的,一看到他我心头就震颤了一下,我没告诉隗魁他跟在后面,而是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总不至于我们再拐弯,这个陌生人还跟着吧。果然他又跟着拐了弯;那么看来他真的是在跟踪我们,至于他的意图,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这种情况,加上他那闪烁其辞的话,在我心头产生了朦朦胧胧的诧异感和半信半疑的想法,这一切全都关系到“裴廓德号”船,亚哈船长,他那条没了的腿,合恩角的突发病,那只银葫芦,还有我离开“裴廓德号”时法勒船长所说的关于他的情况,老太婆提斯蒂格的预言;还有我们已经签约出发的航程和许多影子般若有若无的事情。

    我决定探个究竟,搞清楚那个以利亚里有没有跟踪我们。打定主意后,我就和隗魁横过大道,从路的对面往回走。以利亚继续往前走,似乎没看到我们。这下我放心了,同时我也再一次、坚持地认定:他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