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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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被单

    第二天,天刚泛白,我一觉睁眼醒来,发现隗魁的胳膊非常亲昵、爱抚地搭在我身上。仿佛我是他的爱妻。而他那布满在纹间手和用零碎布块拼出来的被子浑然一体,我只是在感觉到被子上沉甸甸的、压得难受时才发现隗魁抱着我。

    我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仿佛在我孩提时一次似真似幻的记忆:我当时大概是在爬烟囱,可是,我的继母,拉着我的双脚把我从烟囱里拖出来,不让我吃晚饭就打发我去睡觉,虽然时间只是六月二十一日的下午两点,这一天是我们那里白昼最长的一天。我害怕极了,可也只能无奈地回到三楼我那间小房子去,脱衣服也无法耗去所有的时间,我愁苦着脸叹口气,钻进被子里去了。

    只要想到我要在床上睡十六个小时,我的腰杆就酸痛起来。天还大亮着,大街上处处喧哗热闹。忍无可忍的我穿好衣服,脚上只穿着袜子就下楼,扑跪在继母面前央求她特别开恩,只要不责罚我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打我一顿都行。但是,她真是心地善良的继母,我再次回到房间。我两眼大睁地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后来,在半睡半醒间发现先前,阳光明媚的房间现在被黑暗吞噬着。就在这时,我全身一震,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似乎一只魔手搭在我身上。我怕得纹丝不动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后来是如何消失的,但直到几个月之后,我都陷在惊恐之中。直到此时此刻,我还常常为之困惑。

    而那种惊恐与我现在一觉醒来看到隗魁这只异教徒的手搂着我怪诞荒唐毫无两样。当我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觉得又很难为情。我便出全力也无法将他熟睡中搂着我的手分开。即使我叫他,回应我的也只有鼾声。我翻了个身,但脖子却被什么东西勒住了。我把被单掀开,发现野人身边还睡着那把战斧,就像一个尖脸的婴儿。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荒唐的情况。“隗魁,求求你,隗魁,快醒醒!”最后,我不住地翻滚着身体,不停地大声喊叫。总算让他清醒过半并缩回了手。他晃晃悠悠坐起来,打量着我,揉揉眼睛,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慢慢地他恢复了记忆,隐隐约约地知道我是谁。这时,我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不再有什么特别的疑虑,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最后,他似乎摸透了我的性格,也接受了眼前这个现实,于是一下跳到地上,比划着动作让我明白:他可以让我独处房中,慢慢穿戴。而我对隗魁这种善解人意不禁肃然起敬起来。我内疚地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他洗漱。隗魁引起了我的探索精神,他的行为足够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穿戴时是从头上开始的,先把一顶高高的獭皮帽戴好然后再慢慢地——还是不穿裤子——去找他的靴子。最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他竟手里提着靴子、头上戴着帽子,把身体挤进床底下。从那急促的呼吸中,我猜他是在艰难地穿靴子。我从没听说有什么礼仪规定,穿靴子时不能让别人看见。但是,至于隗魁,他就像没有进化完全的人类,用最奇怪的方式宣而他的异国风情。如果说他一点也没有沾染文明气息,他完全不必为穿靴子而费脑筋了;若说他不再是野人,他也不至于钻到床底下去穿靴子。当他再次出现时,帽子七歪八扭、皱皱巴巴地直罩着眼睛。夹脚的靴子让他走起路来像个跛子,还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

    房间的窗户没有窗帘,对街的房子可以把这房内看个一览无余,隗魁却只戴着帽子、穿着靴子在房子里冲来撞去,我不得不恳求他赶快洗漱完,最好先把裤子穿好。他答应着,就洗漱去了。洗脸这道程序到了隗魁这里只是洗一下胸口、胳膊和双手就算完事了。接着他穿好背心,中央桌子上捡起一块硬硬的肥皂,把它浸到水里,随后开始往脸上涂泡沫。从刀鞘里取出鱼叉的枪头,对着墙上的小镜往脸上捅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杆鱼叉的枪头是用好钢锻造的,锋利无比。

    余下的洗漱工作很快就告完成,他穿上一件宽大的水手上装,像元帅长持指挥棒一样挥舞着手中的鱼叉,雄赳赳地跨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