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放风筝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暖流汩汩，经由掌纹直达心底，一如那日她的拥抱。
但是张力忘了，此一时彼一时，在杨灿那里，有些事情没有同等的价值。
“你拉着我干什么？”杨灿一颗心全在“孙悟空”身上，见自己一只手被他两只手包裹着，脑神经没分叉到别的地方去，还当他是硬要阻挡自己去爬树把“孙悟空”取下来，其实她只是想去看热闹而已啦！
“哦——我知道了！你要去取？”
“我……”张力无言以对。
他能说是因为覃婉兮的死让他感觉自己罪孽太深重从而心里失衡需要她的陪伴吗？他能说是因为他这样一个“混蛋”混蛋得很不彻底需要在她心里留下存在的印记吗？他能说是因为在她心里他还不如一只风筝所以他很伤心很失落吗？
杨灿的两只眼睛已经开始冒泡泡：“那快去啊！”
“公共场合的树不能随便爬，好像。”
“你不是‘随便’爬，你是学雷锋做好事。你看人小朋友都要哭了。”
那株法国梧桐树下的确已经站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年轻少妇，两人都仰着头，小男孩一张苦瓜脸，扁着小嘴，的确是要掉金豆豆了。
“你看那么多人，会有人拍照的，我不想我这张脸留在人家手机里。”
“我去！你拿衣袖遮一下不行啊！什么大事烂事没让你做过，像爬树这种芝麻绿豆小的小事你还磨磨唧唧，好意思不你？”
杨灿真不懂这人怎么这么不爽利，关键还抱着她的手一副“求安慰求抱抱”的娇羞状，话说他平时高高在上目无下尘、我是老大你们都欠扁的狂狷邪魅模样到哪儿去了？
等等！莫不是他真对覃婉兮起了别样的心思，无法接受她就此香消玉殒舍他而去？再想想，覃婉兮别的歌不听为什么只听《贝加尔湖畔》？呵，那首歌不是他车上有的吗？上次从陆常山老家回来的时候他就放来听过，当时还以为是因为他想念没有找到的阿木呢！还有她的紫色长裙，恐怕没少在他面前穿吧？
是谁说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想得多了就会偏离轨道。同样的，杨灿那念头一起就不得了，已经跑到太平洋里去了，一颗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心肝又酸又涩又闷，并且立马表现了出来。只见她俏脸紧绷，柳眉倒竖，大力甩手，嫌弃地吼道：“放手！我自己去给他拿下来！”
此情此景，若说张力还没有透过她这表情和她那冒烟的头顶看到一万头草泥马在她那瞬息万变的脑袋里呼啸而过——尽管他还猜不透具体的内容是什么，那他就不算是在万花丛中游走过的了。只有博美人一笑，哪有博美人生气的道理不是？况且，兴许他这一爬还会得到比抱着她的手多得多的福利呢！
他放了她的手。
杨灿白他一眼，两步跨作一步，踩过石阶，到了那株梧桐树下，弯腰对小男孩说：“别哭啊，姐姐上树去给你取下来。”
小男孩本来没哭的，给她这一说，两颗滚圆的豆子就“啪嗒”落下来了。
“好了，妈妈都说了，重新去给你买一个。你看那只蜈蚣也很大。”他妈妈只好再来安慰他。
小男孩扭着身子不依：“嗯——嗯——我就要孙悟空！就要孙悟空！”
杨灿再把树干从头到顶打量一遍，回忆回忆当年爬树的若干技巧，上前两步，搓搓手，正要把一只脚先搁到树干上去，就听三米外一声大喝：“闪开！”
形随声到，她眼前一花，再看，张力已经一脚蹬在树干上，一只手搭住了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截粗大的树枝，再一个引体向上，人到了树枝之间，把缠绕着的线理出来，那个“孙悟空”就飘下来了。
“哇——叔叔好帅呀！”小男孩拍手大叫。
杨灿等他再搭着那截树枝跳下来，咧嘴笑着说：“是很帅哈！不过根本没有人拍照诶，看来魅力还差了点！”
张力拍拍手上的灰，脸不红气不喘，淡淡一句：“你高兴就好。”
“我当然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今儿过年我就是很爽很高兴！”
哼，别想拿覃婉兮膈应我！她虽然很可怜很可悲可那又怎样？她自己的路是她自己走的，关我毛事啊！老娘要是她，才不会那么傻！首先要把财产弄到手，让渣男净身出户，和贱女吃土去，然后再活得潇潇洒洒漂漂亮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渣男贱女看看，你们在我眼里算个球！
杨灿心里嘀嘀咕咕，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叫上这个人回南州了。哼，说不定他还不回去！人家要重走一回旧日和某某一起走过的路，感念一回和某某的美好过往。电影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算了，我的车还在“枫桥韵泊”呢，我自己回去！
她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要和张力告别，却见那个人和小男孩母子俩已经跑到前面空旷的地方，抬手拉线要把“孙悟空”送上天。今天风着实小，但也不是说不适合放风筝，看人家的都飞得好高好高了。他跑了一段路，“孙悟空”傲娇地拐了几拐，就是不上天。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着急地问：“叔叔，你能行吗？”
杨灿感受一下风的方向，哈，笨啦！他站的地方不是风口，而且顺着风跑，这能行吗？能行吗？
拜托，不会放就不要装那啥！
她飞跑过去，抬手抓住“孙悟空”的头，冲他吼道：“笨蛋！要站在风口上！”
张力一脸困惑：“哪儿是风口？”
杨灿转着圈子走几步：“这儿！”
张力跟着走过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你说得有道理，长知识了。”
“我和你一起放，注意放线！”
“哦！”
杨灿用手抓住“孙悟空”骨架的中心点，站在后面将它举起，逆着风奔跑起来。张力拉紧线，慢慢放出10~20米的样子。杨灿感觉风力差不多了，向空中一松手，“孙悟空”扶摇直上。张力盯着它上升的方向和风势，不断调整自己站的位置以及放线的速度和长度。没过多久，“孙悟空”就飞到空中去了。
小男孩拍着手又跳又叫：“飞上去了！妈妈，我的孙悟空飞上去了！”
她妈妈也很高兴，对杨灿说：“谢谢你们啊！”
张力抿着唇，继续调整位置放线。“孙悟空”越升越高，逐渐越过其他风筝的背，变成了一个黄红交糅的小点。
杨灿见他动作娴熟，不像是不会放的样子啊，那刚才……
“喂！明明会放为什么还装？”
张力长眉一挑，唇边勾出一个貌似奸计得逞的笑：“不这样，你会来和一个混蛋一起放风筝吗？”
“哼！”杨灿不想理他，仰头看天上，“孙悟空”急速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倒栽葱，就要俯冲下来了，“哎呀！收线啦！”她跳起来抓住了他拿着线拐的手。
温暖的触感又重回心间，张力任由她软绵的掌心按压在他的手背上，多想这样的时刻能够更加久远一点，再久远一点……
“孙悟空”重新稳定在空中，手背一凉，那只手很自然地放下去了。
“这还差不多。你要掌控好，不能让它往下掉！”
张力却没了再玩的兴致，对小男孩说：“小朋友，叔叔要走了，风筝还给你。”
小男孩正在兴头上，虽然自己不能放那么高，可看着也乐意啊！他嘟起嘴，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妈妈。
他妈妈接过张力手中的线拐，说道：“宝贝儿，叔叔和阿姨帮我们放起来了，我们可不能让孙悟空掉下来哦！”
“是啊，现在轮到你来玩了！叔叔相信你一定很棒！”张力鼓励小男孩。
小男孩重展笑颜，和他妈妈一起拉住了线。
张力指点了两句，摸摸小男孩的头，就此告别。
他走在杨灿身边，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见她两只手都插在衣兜里，悠闲地看天看树看人，就是不看他，嘴里一句话道：“我要回去了。”
“还早，我们晚上回去吧。”他哪里舍得，急忙挽留，“晚上我送你到家。”
杨灿一个猝不及防地回头，眼里含着愠怒：“你要在这儿故地重游怀念旧人，我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呀？”
“旧人？哪个旧人？”张力没有所谓“旧人”，他只爱过他家豆豆，可她不是旧人。
杨灿一咬牙，索性把话往明里说，从此再不和这人有任何交集：“我问你，覃婉兮的那首歌是不是你放给她听过的？”
张力一愣，覃婉兮算“旧人”？
“是，不过那时候……”
“她在你面前穿过那条裙子吧？”
“是，不过……”
“那不结了！”杨灿往后退去，嘴边蹦出一个冷笑来，“陪着你怀念她，听你讲你和她的故事，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我本来就不该来的，不是吗？”
“不是，我跟她根本没什么！”张力急了，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
“有没有和我没关系！我先走了！”
杨灿说走就走，一个箭步就往前奔，被张力一把抓住了胳膊。
“放手！”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放手！”
杨灿回头，眼前的人目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都在那闪烁的光点上。
但是张力忘了，此一时彼一时，在杨灿那里，有些事情没有同等的价值。
“你拉着我干什么？”杨灿一颗心全在“孙悟空”身上，见自己一只手被他两只手包裹着，脑神经没分叉到别的地方去，还当他是硬要阻挡自己去爬树把“孙悟空”取下来，其实她只是想去看热闹而已啦！
“哦——我知道了！你要去取？”
“我……”张力无言以对。
他能说是因为覃婉兮的死让他感觉自己罪孽太深重从而心里失衡需要她的陪伴吗？他能说是因为他这样一个“混蛋”混蛋得很不彻底需要在她心里留下存在的印记吗？他能说是因为在她心里他还不如一只风筝所以他很伤心很失落吗？
杨灿的两只眼睛已经开始冒泡泡：“那快去啊！”
“公共场合的树不能随便爬，好像。”
“你不是‘随便’爬，你是学雷锋做好事。你看人小朋友都要哭了。”
那株法国梧桐树下的确已经站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年轻少妇，两人都仰着头，小男孩一张苦瓜脸，扁着小嘴，的确是要掉金豆豆了。
“你看那么多人，会有人拍照的，我不想我这张脸留在人家手机里。”
“我去！你拿衣袖遮一下不行啊！什么大事烂事没让你做过，像爬树这种芝麻绿豆小的小事你还磨磨唧唧，好意思不你？”
杨灿真不懂这人怎么这么不爽利，关键还抱着她的手一副“求安慰求抱抱”的娇羞状，话说他平时高高在上目无下尘、我是老大你们都欠扁的狂狷邪魅模样到哪儿去了？
等等！莫不是他真对覃婉兮起了别样的心思，无法接受她就此香消玉殒舍他而去？再想想，覃婉兮别的歌不听为什么只听《贝加尔湖畔》？呵，那首歌不是他车上有的吗？上次从陆常山老家回来的时候他就放来听过，当时还以为是因为他想念没有找到的阿木呢！还有她的紫色长裙，恐怕没少在他面前穿吧？
是谁说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想得多了就会偏离轨道。同样的，杨灿那念头一起就不得了，已经跑到太平洋里去了，一颗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心肝又酸又涩又闷，并且立马表现了出来。只见她俏脸紧绷，柳眉倒竖，大力甩手，嫌弃地吼道：“放手！我自己去给他拿下来！”
此情此景，若说张力还没有透过她这表情和她那冒烟的头顶看到一万头草泥马在她那瞬息万变的脑袋里呼啸而过——尽管他还猜不透具体的内容是什么，那他就不算是在万花丛中游走过的了。只有博美人一笑，哪有博美人生气的道理不是？况且，兴许他这一爬还会得到比抱着她的手多得多的福利呢！
他放了她的手。
杨灿白他一眼，两步跨作一步，踩过石阶，到了那株梧桐树下，弯腰对小男孩说：“别哭啊，姐姐上树去给你取下来。”
小男孩本来没哭的，给她这一说，两颗滚圆的豆子就“啪嗒”落下来了。
“好了，妈妈都说了，重新去给你买一个。你看那只蜈蚣也很大。”他妈妈只好再来安慰他。
小男孩扭着身子不依：“嗯——嗯——我就要孙悟空！就要孙悟空！”
杨灿再把树干从头到顶打量一遍，回忆回忆当年爬树的若干技巧，上前两步，搓搓手，正要把一只脚先搁到树干上去，就听三米外一声大喝：“闪开！”
形随声到，她眼前一花，再看，张力已经一脚蹬在树干上，一只手搭住了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截粗大的树枝，再一个引体向上，人到了树枝之间，把缠绕着的线理出来，那个“孙悟空”就飘下来了。
“哇——叔叔好帅呀！”小男孩拍手大叫。
杨灿等他再搭着那截树枝跳下来，咧嘴笑着说：“是很帅哈！不过根本没有人拍照诶，看来魅力还差了点！”
张力拍拍手上的灰，脸不红气不喘，淡淡一句：“你高兴就好。”
“我当然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今儿过年我就是很爽很高兴！”
哼，别想拿覃婉兮膈应我！她虽然很可怜很可悲可那又怎样？她自己的路是她自己走的，关我毛事啊！老娘要是她，才不会那么傻！首先要把财产弄到手，让渣男净身出户，和贱女吃土去，然后再活得潇潇洒洒漂漂亮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渣男贱女看看，你们在我眼里算个球！
杨灿心里嘀嘀咕咕，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叫上这个人回南州了。哼，说不定他还不回去！人家要重走一回旧日和某某一起走过的路，感念一回和某某的美好过往。电影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算了，我的车还在“枫桥韵泊”呢，我自己回去！
她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要和张力告别，却见那个人和小男孩母子俩已经跑到前面空旷的地方，抬手拉线要把“孙悟空”送上天。今天风着实小，但也不是说不适合放风筝，看人家的都飞得好高好高了。他跑了一段路，“孙悟空”傲娇地拐了几拐，就是不上天。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着急地问：“叔叔，你能行吗？”
杨灿感受一下风的方向，哈，笨啦！他站的地方不是风口，而且顺着风跑，这能行吗？能行吗？
拜托，不会放就不要装那啥！
她飞跑过去，抬手抓住“孙悟空”的头，冲他吼道：“笨蛋！要站在风口上！”
张力一脸困惑：“哪儿是风口？”
杨灿转着圈子走几步：“这儿！”
张力跟着走过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你说得有道理，长知识了。”
“我和你一起放，注意放线！”
“哦！”
杨灿用手抓住“孙悟空”骨架的中心点，站在后面将它举起，逆着风奔跑起来。张力拉紧线，慢慢放出10~20米的样子。杨灿感觉风力差不多了，向空中一松手，“孙悟空”扶摇直上。张力盯着它上升的方向和风势，不断调整自己站的位置以及放线的速度和长度。没过多久，“孙悟空”就飞到空中去了。
小男孩拍着手又跳又叫：“飞上去了！妈妈，我的孙悟空飞上去了！”
她妈妈也很高兴，对杨灿说：“谢谢你们啊！”
张力抿着唇，继续调整位置放线。“孙悟空”越升越高，逐渐越过其他风筝的背，变成了一个黄红交糅的小点。
杨灿见他动作娴熟，不像是不会放的样子啊，那刚才……
“喂！明明会放为什么还装？”
张力长眉一挑，唇边勾出一个貌似奸计得逞的笑：“不这样，你会来和一个混蛋一起放风筝吗？”
“哼！”杨灿不想理他，仰头看天上，“孙悟空”急速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倒栽葱，就要俯冲下来了，“哎呀！收线啦！”她跳起来抓住了他拿着线拐的手。
温暖的触感又重回心间，张力任由她软绵的掌心按压在他的手背上，多想这样的时刻能够更加久远一点，再久远一点……
“孙悟空”重新稳定在空中，手背一凉，那只手很自然地放下去了。
“这还差不多。你要掌控好，不能让它往下掉！”
张力却没了再玩的兴致，对小男孩说：“小朋友，叔叔要走了，风筝还给你。”
小男孩正在兴头上，虽然自己不能放那么高，可看着也乐意啊！他嘟起嘴，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妈妈。
他妈妈接过张力手中的线拐，说道：“宝贝儿，叔叔和阿姨帮我们放起来了，我们可不能让孙悟空掉下来哦！”
“是啊，现在轮到你来玩了！叔叔相信你一定很棒！”张力鼓励小男孩。
小男孩重展笑颜，和他妈妈一起拉住了线。
张力指点了两句，摸摸小男孩的头，就此告别。
他走在杨灿身边，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见她两只手都插在衣兜里，悠闲地看天看树看人，就是不看他，嘴里一句话道：“我要回去了。”
“还早，我们晚上回去吧。”他哪里舍得，急忙挽留，“晚上我送你到家。”
杨灿一个猝不及防地回头，眼里含着愠怒：“你要在这儿故地重游怀念旧人，我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呀？”
“旧人？哪个旧人？”张力没有所谓“旧人”，他只爱过他家豆豆，可她不是旧人。
杨灿一咬牙，索性把话往明里说，从此再不和这人有任何交集：“我问你，覃婉兮的那首歌是不是你放给她听过的？”
张力一愣，覃婉兮算“旧人”？
“是，不过那时候……”
“她在你面前穿过那条裙子吧？”
“是，不过……”
“那不结了！”杨灿往后退去，嘴边蹦出一个冷笑来，“陪着你怀念她，听你讲你和她的故事，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我本来就不该来的，不是吗？”
“不是，我跟她根本没什么！”张力急了，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
“有没有和我没关系！我先走了！”
杨灿说走就走，一个箭步就往前奔，被张力一把抓住了胳膊。
“放手！”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放手！”
杨灿回头，眼前的人目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都在那闪烁的光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