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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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麻辣烫

    渐渐的,桂花蜜汤圆变了味儿,唇上传来刺痛,舌尖更是火辣辣的麻,好像吃了辣椒、花椒都劲爆的麻辣烫。

    亲爱的陆医生这是发大火了啊!

    她倏地睁开眼,正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那里面有狂喜,有心痛,有惩罚,还有不可言喻的忧伤。

    心底陡地升上一股酸酸的气流,她知道,只是因为自己那低下身去抓住陈雅欣的自拍杆的动作,就让他担了多少心,不眠了多少个夜,寻找了多少个黑白颠倒的时间段。

    那时她瞅准了陈雅新手里的自拍杆被她自己握得很紧,要不然她也不会去冒那个险。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她一拉,陈雅欣必定会被带过来,她再往她背上一推,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陈雅欣慌成那样,也不知道收一下脚。

    意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但是!如果自己是陈雅欣,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会不慌吗?她又对自己带着成见,怎么可能会在突然之间对她产生信任,从而主动来配合?

    除了去抓陈雅欣的自拍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说不定陈雅欣只是一时情绪低落,只需要多加开解开解就能把她劝离悬崖边。虽然她对自己不满,不是还有姜黎吗?姜黎总能对她说上话吧。或者用个缓兵之计,先稳住她的情绪也好啊!

    还是她太紧张,太逞能,太不计后果了!

    她最后的意识是眼前翻滚的褐色树干和枯黄的草,接下来是什么她完全记不得了。不知道是谁刚好在那儿救了她。如果那时没有人在河边,如果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她会在哪里?

    要么在树林里冻成石头要么在河里被鱼啃!不管哪一种情况,都是五个字——一去不复返!

    那么,说好的和他一生一世呢?说好的到八十岁还拍着他粗硬的头发玩呢?说好的坐在老屋的院子里翻看他画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画呢?

    她心里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不禁双手下滑搂紧了他的脖子,任由他狠狠地舔舐、吮吸、咬磨。

    揣摩到她胸腔里的氧气已被抽走得差不多了,陆常山才放开她,看见她额头上残留的淤青以及因愧疚和心疼而流下的泪,眸色软了软:“你还知道哭!你要吓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

    苏木捧着他的脸,喘着气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

    “错哪儿啦?”他撑在她的两只肩膀上方,小心避开她受伤的胸部和肋骨处,脸色沉甸甸。

    “我应该冷静,应该审时度势,应该考虑到可能有的后果,就像看到一个人落水了,要救他之前先想想自己会不会游泳,有没有可能把他救上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

    陆常山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被亲得红润润的双唇,上面还有一处被他轻咬的牙印,冷哼一声:“你这是小学生背书呢!”

    “就是小学的时候没有学好,才导致今天的错。等我好了以后,一定面壁思过,一定痛改前非!”

    她说话有点费力,明显是牵扯到了受伤的部位。不过怕他再多担心,顽皮地扮了个笑脸。

    心里假装的那点冷硬早就融化了,但陆常山的语气还没软下来:“苏木,为什么从来都是你?莫名其妙地说分手是你,不辞而别是你,不经过大脑做事还是你,你要我怎么办?我把坪川和梓城的医院都走遍了,如果你再不回来,你要我怎么办?你伤得这么重,在重症监护室躺到这时候才出来,如果,如果……你要我怎么办?”

    苏木的手抬上去要抚平他拱起如小丘的眉头,又见他形容憔悴,嘴巴周围一圈没有认真打理的胡须,心子疼得比从悬崖上摔下来还痛三分。

    是啊,从来都是她!她以为当初做那些选择的时候会给他解脱,会让他快乐,殊不知从那个初春她把那串月光石项链放到他手里开始,承受更多伤害和苦痛的是他。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人,她痛苦他会比她更痛苦,她快乐他才会比她更快乐。快乐和痛苦在爱人那里从来都是双倍的。

    “我再也不了……”

    “你哥把云门崖的鱼都捞完了,就是看不见你的一点影子,你想想他心里有多难过!还有杨灿、小天,没人过得好这个年!还有你妈妈那里……”

    对呀,岂止是眼前的爱人?快乐和痛苦在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那里也是双倍的。不,在母亲那里更是比三倍四倍还要多!

    苏木变了脸色:“你们没对我妈说吧?”

    “敢去说吗?就算不是最坏的结果,你伤成这样,在丈母娘那儿我也是罪加一等。”陆常山叹气,“也许真是苍天有眼,冥冥中它告诉我你就在某个地方。后来我再去云门崖的时候看到了那棵枝丫断折的油桐树,又加上我碰到的几个驴友,一番推测下来你应该是被人救了,只是没有想到那些人舍近求远把你送到这儿来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找不到你,只有到她那儿去认罪,她要怎么我都行。”

    “是我错了……我一会儿就给她打电话。”想起母亲这么多年的辛酸不易,而自己又总是忤逆她,苏木更感惭愧。

    事情已经发生了,陆常山也知道多说无益,更何况自己也有责任:“其实该责怪的还是我,那天就该跟着你们一起去。”

    他很清楚,陈雅欣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如果那天他去了,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他又会给陈雅欣什么呢?从来没有开始,结局早就注定。时过境迁,各安天涯吧!

    只是他决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听好了!以后不管是你还是我,再碰到这种事,都先想一想彼此,想一想我们的亲人朋友。”

    “好,我听话!就像他们说的,遇见老奶奶过马路摔倒了,先拍张照片,或者看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再或者有路过的其他人录像才去扶她。”苏木连忙说,想要把这压抑的气氛弄得轻松一点。

    “还敢胡说!”陆常山软下去的眸色又冷起来,靠近她耳边说,“我管他是谁,只要你丢下我不管,我会让你三个月下不来床!”

    苏木红了脸,委委屈屈地说:“我已经下不去床了。”

    陆常山这才绽开一个舒心的笑,揉揉她的头:“好好配合治疗,我去给你弄吃的来。”

    “等一下!”苏木叫住他,“你说是几个驴友救了我。他们是哪里的驴友?”

    “应该就是南州的,听说是五个人,把你送来后就走了,他们具体怎么样还没有人知道。”

    原来还是活雷锋啊!

    苏木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在网上搜一下,看看有哪些驴友社团,然后一家家去问。我总要感谢一下人家。”

    陆常山摇头:“现在是春节假期,就怕找不到人。”

    “那就慢慢找。”

    陆常山走以后,医生来查房,她被一番问询后挂上了点滴。

    回想他们前前后后的经历,苏木心里颇多感慨。上一次在云城见面的时候她就躺在医院里,想不到时隔两月她又重复了相似的情况,不同的是,这一次差点就阴阳两隔了。

    还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在医院躺着,但是南州的冬天永远是湿冷的,进入12月,她就会毫无预兆地感冒,喉咙痛,流鼻涕,咳嗽,痰多,就像天空中飘洒的毛毛雨,缠缠绵绵、无止无休,吃过好多西药都不管用。有一个周末,他给她提了一瓶黑乎乎的中药汤汁来,说里边有柴胡、川芎、薄荷、麻黄、桂枝、陈皮、白芍、生姜、白术、防风、甘草、桔梗,每一味都有它的特殊性能,配伍在一起就是有疗效的药,你必须一滴不剩地喝,不能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倒掉。她怎么不懂“良药苦口”的道理,她也不是矫情的女孩,但是看着他关切怜惜的表情,听着他的唠唠叨叨,她情不自禁地故意撒娇,一定要他去买一包蜜饯来才喝药。没想到这家伙根本不答应,坚持说甜的东西会降低药效,那些小说里写的喝了中药后再吃一颗糖的行为根本就是不科学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她开心地笑了,心里比吃了蜜饯还甜。

    那个初春以后,再没有人熬好中药装在瓶子里给她带来,再没有人严肃认真地给她讲如何正确吃中药,只是她仍然在生病后按着记忆中的方子去药房抓药,去农贸市场上买一个煤砂罐来自己熬,在苦苦的药香中苦苦地想念他。

    再后来,她去游泳、跑步、爬山、打球,锻炼身体,减少吃药,妄想借此减少他对生活的影响。病的确是少生了,但对他的想念却有增无减,直至他们重逢。

    难道这真是上天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就顺应天命好了。

    她暗暗发誓: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他把她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拿起来,想着按照往年的惯例,张力年三十的中午在梓城她那边的家过年,饭后回到南州来在宋宅吃年夜饭,今天初一,他一定是在南州的,要赶过来看她不过20分钟的车程,不如先给他打电话。这个哥哥,一样的爱她啊!

    至于母亲那边,得好好斟酌一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