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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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功夫茶

    过道及楼梯间墙上,挂着古人打坐喝茶的写意画,和有关论茶文字的书法作品,一幅上写着“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另一幅道“啜甘咽苦,茶也”,皆来自唐朝陆羽所著《茶经》,外有“茶茗有服,令人有力、悦志”,出自《神农?食经》。

    苏木一手牵着杨灿,一手被陆常山攥着,抬头品赏着这些字画,跟着前面四人进了楼上的雅间。服务生微倾身做出请的姿势,门里自是别一番景象:墙上的照片框里是各种茶具,诸如功夫茶的紫砂茶壶、茶杯、茶洗、红泥火炉、羽扇筷等,盖碗茶的细瓷茶壶、茶杯等全套,另有乌金石茶盘、黑檀木茶盘,利用树根加工的茶海等照片。右边窗外,清江河的流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静静流淌,闪着波光,对面树荫深处传来游乐园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和过山车上人们的尖叫声,隐隐约约,更增此处的幽静。

    几人在素雅的沙发上落座,王明扬先进门独霸了一方,张力和覃婉兮坐一边,苏木看了看,拉着陆常山坐了远离正门的那个位置,杨灿还能选择什么?只好在王明扬旁边隔着他一段距离坐下了。门口不知何时悄没声地多了一个盘着头发,穿着橙红交领对襟襦裙,外披米白为底,其上点缀着朵朵兰花的褙子的茶艺师,杏眼桃腮,气质雅淡,盈盈浅笑,不知是衣衬人还是人衬衣,总之这纤纤玉姿和这身飘飘汉服让人顿起穿越千年的恍惚感。

    王明扬却皱起了眉,眼里一片冰寒:“刚才就说了我们不需要,出去。”

    那茶艺师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脸上神色不改半分,笑得越发温润,朱唇一启,声如娇软黄莺:“茶艺表演是我们这儿的特色服务,各位一定会赏心悦目。”

    覃婉兮把她那身汉服看了又看,啧啧赞叹:“你这身衣服挺好看,和你的职业很配,就留下来吧。你们觉得呢?”

    苏木和陆常山今天纯属偷看闲云,所以无所谓;杨灿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张力带她来这儿的目的,因此静观其变。三人都看着美丽的茶艺师不吱声。

    “王总,最不能唐突的是佳人。”张力坐在王明扬对面,一双眼似笑非笑地扫在王明扬脸上。

    王明扬回头看一眼苏木等三女,笑道:“这儿已经坐了三个美女了,张总觉得还不够?”

    陆常山对他们这轻佻的调调很不满意,抬眼对那个茶艺师说:“茶我们自己会泡,你去别处服务吧。”

    张力嘴角立刻蹦出一个别有意趣的笑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茶艺师见这阵仗,俏脸到底挂不住,撇撇嘴,水袖一甩,拖着宽大的裙摆消失在门口。

    “你也走吧。”张力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服务生说。

    那身板单薄,面容清秀的服务生右手按在胸前鞠个躬,听话地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覃婉兮很遗憾地说:“我对茶艺一窍不通,还挺想看她是怎么泡茶的,也好长点见识。”

    她话语间的那种不自然又一次让苏木捕捉到了,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覃婉兮,半年时间不见,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们面前的红木茶台上是一套功夫茶的茶具,王明扬伸手提起了水壶,说道:“王某不才,略懂一二,各位不嫌弃的话,我来为大家服务。”

    “你别酸溜溜地装了,要弄就弄!”杨灿习惯性地又翻了个白眼。

    王明扬淡淡一笑,一只手拧起了茶壶,边把沸水倒进去边煞有介事地说道:“这第一道叫温茶器,泡茶前先将沸水注入茶壶,一来有清洁茶具的功效,二来能提高茶具的温度,充分发挥茶叶的色、香、味。”

    他把茶壶摇了几摇,把水倒入公道杯,再倒入品茗杯,逐个清洗了一遍,又说:“第二道叫洗杯,意思嘛,大家都懂的。”

    “第三道叫置茶,置是放置的置,意思是把茶叶放在茶壶里。”

    杨灿的白眼又翻了一个。坐在对面的张力双眼似眯未眯,把她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目光渐渐变得温和起来。

    陆常山把玩着自己的手表,心里冷笑道:“这姓王的装腔作势,到底要干什么?”

    苏木转着眼珠把各人的脸看了一遍,见覃婉兮看得最仔细最认真,一副好学生的乖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起了一种要把她那张脸皮扒下来的冲动。

    “第四道叫洗茶。”王明扬推推他的眼镜,端起青瓷储茶罐闭眼深深吸了一口,好像那罐里的茶有多香似的,“茶叶是农产品,上面免不了还有残存的农药,所以我们要用开水把它冲洗一遍。”

    房间里鸦雀无声,他把冲洗过的茶水倒掉后又提起水壶边摆弄边说,“好了,这一道叫注水。我选了上等铁观音,浸泡温度一般在90℃,这样才会使茶香悠长,可达七泡以上。咱们用的是茶壶,所以速度不能太快,以免把茶叶冲出来。这时候水温很高,茶壶里有泡沫,我用茶壶盖把它轻轻地抹去。”

    第六道是浸泡,他用热水把紫砂壶温了一下,说是要用外内热力把茶味逼迫出来。第七道出茶,“倒出时要沉壶提手,就是茶壶要自然低垂,手腕提高而手肘沉下。”几人看他动作还真像那么回事,又见他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再以打圈的方式注入前面排列整齐的品茗杯中,“这叫关公巡城。”几个茶杯都被他平均注满,直到最后每滴倒下时都一样均衡,“这叫韩信点兵。”

    众人鼓掌,覃婉兮尤其表情夸张地赞叹:“哇——几个杯子里的茶色都一样诶!这就叫功夫茶呀!我以前一直以为功夫茶是一种茶的名字,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覃婉兮的第一面、听她说第一句话起,苏木就感觉她各种别扭,就好像脑子里长了一根刺,无影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就是存在,让人很不自在,“我离开的这半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以前的覃婉兮没有这么做作……”

    “各位品尝一下,看看王某手艺如何。”王明扬端起一杯茶先递给了覃婉兮,第二杯给了杨灿,正要拿第三杯时,见陆常山已经端了一杯给苏木,于是转而给了张力。

    “嗯,味道真心不错,王总果然好功夫!”覃婉兮轻轻抿了一口,又赞道。

    王明扬小小一啜,笑道:“铁观音有清香型、浓香型、陈香型等口味,这属于浓香型,有香、浓、醇、甘的特点,它色泽乌亮,汤色金黄,香气高长,滋味厚重,有止渴生津、健脾暖胃的功效,尤其适合美女们减肥健美,保持好身材。”

    苏木的家乡处处是茶园,什么茶没见过,只是这铁观音本地少有,倒要见识见识,她举起茶杯,见杯中茶色果然如他所说金黄透亮,水气氤氲处有一股兰花的馥郁清香,入口醇厚甘甜,于是又饮了一口,就听陆常山在旁边说道:“铁观音属于半发酵性茶,鞣酸过多,会影响女士们对其他所需物质的吸收,尤其是在生理期、孕期、哺乳期和更年期都不宜喝。体质虚寒或胃部不适的人也要少喝。”

    他这几句话说得如山涧的溪水,平缓冷冽,王明扬一愣,眼镜后射出的光直直地照向陆常山:“这位——”

    “我妹夫,陆常山。”张力神色不动,又给他说了一遍。

    “哦,陆常山,在哪儿任职呢?”

    “他是医生。”覃婉兮抿嘴一笑,语声婉转,放下了茶杯,“听陆医生这一说,我倒要少喝了,我有点胃病。”

    苏木受不了她的故作姿态,忍不住笑道:“吃喝都是自己的事,只要没什么不舒服,想喝就喝,想吃就吃,管他什么医生专家的话。”

    “完了,连自己家属都敢打脸,陆医生回去要好好管教管教了。”王明扬开着玩笑,那双眼睛似乎要把陆常山穿透。

    陆常山就像没看到有他这个人一般,只对苏木温柔一笑,说道:“她说得对。”

    王明扬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有点僵硬。

    张力放下茶杯,往沙发后一靠,目光轻描淡写地定在他脸上,闲闲地说:“我是个粗人,没什么闲情逸致,不懂什么茶艺茶道,不过今天既然有幸喝到王总亲自泡的茶,那咱们说点别的吧,也好活跃活跃气氛。”

    一直没吭声,茶也没喝几口,只端着茶杯东看西看的杨灿心里“咯噔”一下:“来了!王明扬,你表演了这一堆堆,终究摆脱不掉张力要给你的结局。”

    她和王明扬相处过一段时间,很清楚这个人既爱在人前卖弄他的所谓才华和修养,也爱借所谓才华修养来掩饰其背后的目的或内心的恐慌,今天她和张力为什么一来就碰到他在这儿,后来又来了覃婉兮和苏木、陆常山,这里边肯定有张力没有告诉她的原因。对了,前天晚上在他家他说要带她来看一场戏,难道就是这个?可是,怎么会有苏木和陆常山参与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