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字体: 16 + -

一百一十九、阴云散

    到底是爱儿心切,父母当天下午没有回城,陪着陆常山住了一宿。

    夜间,一家三口围着火炉谈心。母亲想着陈雅欣做下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自己又不检点,这未来儿媳妇的身份不黄都得黄了,不过这弯转得太急,转得她头晕眼花,到现在都还辨不清东西南北,看对面父子二人一派淡定从容,只有她独自伤神发愣了。

    因此,当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时,惊得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毫无预警的鬼怪。

    “妈,您做了三十年的护士,什么场面没见过,一个陈雅欣就把您吓成这样,至于吗?”母亲这番惊悚源自何处,陆常山了然于胸,所以一边调侃着一边帮她拿起被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扫到屏幕上的三个字,他蹦出一个冷笑,“又来了!看样子您这往后的日子都得拿来应付她了。真难为您啊,我可怜的好妈妈!”

    母亲无可奈何,只好瞪他一眼接过手机,可不正是陈雅欣打来的?这次她把姿态放得更低,诚恳道歉,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仿佛她此时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或者是在飓风大作、浪涛汹涌的海面,而陆母就是那指路的航标和救命的缆绳。

    母亲纠着眉头给她哭诉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等她消停了,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雅欣你听我说啊,论文的事情我们常山说他不清楚,你在理工大教什么、研究什么和他一个医科生半点不沾边,对吧?隔行如隔山,他自己的事情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去看你写的论文啊?就算看了,那也只是看懂一点字面意思,又怎么可能看出哪些内容哪些段落是不是抄人家的?”

    “不是,阿姨,我真没抄!我知道错了,不该让人在网上胡说八道诬陷他,陆医生这是要以牙还牙,给我一个教训。您对我最好了,求您对他说说,高抬贵手放过我一次!我可以在媒体上向他公开道歉,可以给他下跪,可以为他做牛做马,还要好好孝敬您和伯伯。”

    尽管心里对这个姑娘感到惋惜,但是听她说得如此没有下限,母亲到底起了些排斥的情绪:“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呢?对这件事我们常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律师那里撤诉,肖弋那里你自己去道歉,你的医疗费、护理费是该由那个行凶的病人亲戚付的,至于论文,真没他什么事,阿姨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说了,阿姨从没写过什么论文,要帮也帮不上忙。就这样吧,你先冷静冷静。”

    迅速挂了电话,母亲像扔烫手的山芋一样扔下手机,扶额叹惋:“哦嘘——这孩子在大学里教个书也不容易,要评职称,读博士。两篇论文抄袭,唉……要真是那样就完了!要不,常山,你就可怜可怜她,叫举报的人收手吧。”

    “不行!”父亲斩钉截铁地接过话头,“你看看常山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母亲透过指缝看着陆常山消瘦的脸以及还处于委顿之中的神情,那点恻隐之心立即烟消云散。嗨,还是先把这儿子养胖养精神才是正经!

    视野里,儿子外套里面那件深灰色毛衣煊赫明亮得晃眼,她在南州陪他那几天就看见了,开始还以为是他新买的,等到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才从不是很均匀的针脚里发现是手工织的,那时因为陈雅欣天天都要到家里去一趟,她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准儿媳的影子,就选择了自动忽视这毛衣的来历。嗨,其实她忽视也好,关心也罢,看儿子那样,穿得不知有多心满意足!

    有心想要问问儿子那姑娘啥时候回来吧,好像显得自己多没立场似的;这不问得来吧,谁知道他和那姑娘最后是啥结果,人家好像没儿子热络呢!

    心情乱糟糟,觉就睡得囫囵,第二天一上路,陆常山父亲的耳朵自然就遭了罪。

    送走二老,陆常山就在这儿暂时安顿了下来。他每天早早地就把店门开了,给附近的村民看病、抓药,俨然成了爷爷的自然传承。

    他闲下来的时候就想,不如就在这儿干下去也挺好,没那么多压力,没那么多纷争,更没那么多不得不去面对的尔虞我诈、陷害污蔑,只是不知道苏木喜不喜欢。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只说那天张力从医院回去以后,就在公司总部给他预留的办公室里把杨灿从被窝里叫了出来——杨灿和他来总部开完会后一直没回梓城,他给她放了假,于是杨灿每天的日子就黑白颠倒了。

    杨灿昏着头,顶着两个黑眼圈都没敢开车,从家门口上了地铁后就打瞌睡,差点错过站,一路东倒西歪地爬到他办公室,也不管什么下属的、淑女的形象了,像棵被砍倒的树一般“轰”一声瘫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领导,我还在假期呢,梦游呢,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上班以后再说吗?”

    张力过来蹲在她面前,看她一双眼睛半闭不闭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职场白领的精气神?说她是一只猫还差不多。

    “昨天晚上去哪玩了?”

    “和几个朋友去嗨了啊!话说我跟着你这个万恶的资产阶级,天天都在出卖我的剩余劳动价值,好不容易得你皇恩浩荡恩准了几天假,岂可浪费?岂可浪费啊?”

    “很好。”张力站起身来一声令下,“听着,从今天起,你,没有假期!”

    “喂!”

    杨灿一骨碌爬起来,瞌睡虫全部死翘翘,换上了无比清醒的愤怒和惊诧:“你违法!知道吗?你这是违法!”

    “我给你放假是让你在家陪父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你拿来干什么了?出门会朋友,通宵不归家,白天睡懒觉,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这样的假,就不该给你!”

    天啦,瞧他这调调,比她亲身父母还亲身父母!话说自从她满了18岁以后,她的父母大人可从来没有管过她晚上去哪里混了啊!只要她人还是好的就行。

    “拜托,我就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怎么啦?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头上!”

    “你是我的人,我管得天经地义。”

    “啊?”杨灿感觉自己像在地震的中心,眼前一黑,再看不见天和地的界限了,只剩下天崩地裂的轰响,“你、你说我是、是你的……人?”

    张力今日一身黑色的商务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明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这会儿在杨灿眼里是面沉如水,一表人渣。

    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目不斜视地看着她,严肃认真地说道:“你来了这么久,又签了劳动合同,不是我的人难道还是zm的人?”

    “哦,是啊。”

    原来是会错意了哈!杨灿尴尬得满脸通红,连忙转身几步走到窗边去看雪景。

    嗯,还是雪花好看。白白的,像蒲公英的毛球,又像在乡下看到的大白鹅的绒毛。

    她没看见,张力在她背后笑得那叫一个舒心畅意。

    这个女人,傻得总让他心情愉快,似乎不逗弄她一下这生活就没了滋味。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有的人就和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样,习惯成自然;有的人也像上瘾的药一样,一旦上瘾,戒都戒不掉。

    他欣赏着她侧脸的那抹粉红,不自觉地柔声道:“女人要注意保养,通宵达旦地在外面疯玩,对皮肤不好,老得快。”

    要是换了另一个女人,这番话该是多么激动芳心啊,可是杨灿心里却冷哼道:“切,你在别的女人面前说过的话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吧!老娘不稀罕!”

    看雪花的心情就这样没了,她回头直视着他,正色道:“领导,不是找我有事吗?请说!”

    她这神色变得还真快,把张力真心实意想要表示关心的腹稿生生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严肃认真的应该是他,他只想看到她发窘、发傻、发痴的模样。

    心里莫名的很是落寞。

    杨灿见他呆呆的,桃花眼也不放电了,嘴边也不坏笑了,一张俊脸竟带了些伤情的色彩,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她抬起手在他眼前像运篮球那样上下移动了几下,喊道:“喂!领导!”

    张力定定地看着那只柔美如玉的手,还有手后面那双澄澈的眼,心里没来由地起了一个念头,这只手、这双眼、这个人会不会在某一天离他而去呢?就像那个始终都不曾属于他的人一样。

    但他马上推开了这个念头:既不属于,何来离去一说?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杨灿见他还愣怔着,脑子里搜索一圈,终于找到了一种可能:“哈哈,我知道了!姜黎很注意保养,美成了天仙,可是她却没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连你的妹夫都敢去害,所以你刚才的话一出口就发现很讽刺,对吧?”

    她的笑容没有一丝杂质,她歪着头的样子很有趣。

    这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心思收回,脸上阴云散去,就像明月露出了它的真容,张力爽朗地笑了:“对,我一想起她就烦。”

    杨灿一记白眼立马给他翻过来:“那还不是你自己去招惹她的。你这就叫自作自受,no zuo no die!”

    “我以后不会了。”

    “会不会可跟我没关系哦!”杨灿直觉他这话好像在跟她下保证书似的,莫名其妙。

    “说吧,究竟什么事?说完了我要回家睡觉去。”

    “我要你去告诉覃婉兮,在我心里,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是苏木和张南星,我的两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