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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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没想到

    当云城气温骤降,零星的初雪飘落的时候,陆常山和肖弋搭乘航班回南州。临行前,苏木加班加点把那件毛衣赶了出来,看着他穿上身,前后看了一圈,还算像模像样,但始终是初次上手,总得谦虚一下:“手生,你要觉得穿不出去的话,压箱底我没意见。”

    陆常山眉眼一扬,绷着脸说道:“你这个自知之明我点一百个赞。”

    苏木好失落,虽然技术不够纯熟,但也不至于如此糟糕吧!“还好啦,这是我织的第三件毛衣。要不,等我回去以后给你买一件?”

    陆常山伸手刮一下她的小鼻子,脸上肌肉漾开,是一个宠溺的笑:“谁要穿你买的?朕只穿皇后亲手织的。”

    苏木转忧为喜,扑进他怀里:“知道了,等我回去的时候一定有第二件更好的。”

    陆常山紧拥住她,一时两情缱绻,难舍难分,自不消说。

    这一趟云城之行,能见到他心尖尖上的人,完全是意外之喜,可惜时间太短暂,才相聚就是离别,不过陆常山依然很满足。有人说,好的爱情,战得胜时间,抵得住流年,经得起离别,受得住考验。他渴望这样的爱情,长长久久,一生一世。他不喜欢复杂的生活,觉得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就够了,一辈子爱一个人也足够了。

    他的手机屏保变成了他和苏木的自拍照,每天和她通通电话,再多的疲惫也化作了乌有。

    医院的工作照常忙碌而有序,他们组建了一个专门研究新疗法的科室,就由陆常山带头。顾医生在他回到南州后的第二天就来找他要把张力母亲的治疗还给他,陆常山希望他能继续,反正谁去都一样,可顾医生说他岳母生病了,妻子平时也很忙,还有小孩要照顾,每天跑来跑去的着实花费时间。陆常山不再坚持,接过了这个本就属于他的任务。

    周末他去了宋宅看过张力妈妈后就回到梓城,和父母谈起苏木以及当年的事。陆母当场惊诧得掉下泪来,捶着他的肩膀说:“常山,你爸爸不是故意的。我们没想去害人,任何一个医生站在手术台前都无法保证手术百分百不出意外,况且我们那时候也想尽办法赔偿了人家。那姑娘的心情妈理解,你也不用因为愧疚要把自己搭进去。”

    父亲陆仁清则面色凝重,半晌无语。这是他从医以来最大的污点,多年以后每次走进手术室他都一再告诫自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再有一个闪失,一条生命就在他手中再次失去鲜活的气息。这么些年下来,他时时想起那个苦苦哀求又矢志不渝一定要讨要个说法的妇女,良心岂止是一点点不安?有很多时候他甚至起了冲动,想要去找找她,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能原谅他。有些错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可他就是犯了,还犯得很不光彩。

    陆常山按住母亲的手轻拍着宽慰道:“妈,那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我都知道了。以后,就让我去解决吧。”

    陆仁清醒过神来,惊讶道:“你知道什么?常山,你那时还小,整件事和你没关系,都是爸爸的错。”

    “我都听爷爷说了。爸爸,您一向是一个谨慎的人,要不是我出事,您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其实陆常山只是根据爷爷说的话做了推测,但是他肯定,他的推测是对的,这个事情就是那样清楚明了的,所以他才敢明确地对苏木说起。

    陆仁清沉重地点点头:“是我错了。那时医院里竞争激烈,我总想一步登天,不该在没有休息好的情况下还抢着上手术台。”

    陆常山又说:“我已经给苏木讲过这件事。我很喜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等她回来以后我就和她结婚。”

    陆母急忙摇手:“这怎么行?你想过没有,她和她妈妈没有看见我们就不会想起那件事,一看见我们,本来压下去的伤心又要冒出来?常山,我们已经伤害过人家了,不能再伤害了。她们不想和你、和我们产生关系是对的,这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再去把它翻出来,多残忍啊!”

    “我不能看着苏木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这世上,能够读懂苏木、包容苏木的除了他陆常山,还有别人吗?反过来,能够和他心心相印的,除了苏木,不可能有别人了。

    “她怎么孤苦伶仃了?她会结婚,会有孩子,会和她妈妈平平安安地过生活。我们不能去打扰人家!”

    “没有我,苏木会难过。”

    “难过的是你!孩子,人家都那么通透,你怎么老是钻牛角尖呢?”陆母真想不通这么明白的事陆常山还在争什么,“你喜欢人家没有错,可是这行不通就是行不通。你难过爸妈理解,可她也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好女孩多的是,凭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没有?何苦要去守着她呢?人家要的可是一份清静。照我说,你真喜欢她呀,就遂了她的愿,远离她,给她这份清静。”

    陆仁清听着陆母的话,想想的确在理,既然苏木母女不希望再看到他们,那又何必去扰人安宁呢?道歉也好,赎罪也好,时间和空间才是抚平伤口的良药啊!

    “常山,妈妈说得对。爸爸也曾经想过去看看她们母女,如果她们生活上还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都愿意以赎罪的姿态给予方便,可是你看,人家根本不想要我们去打扰。让她们安安静静地生活,慢慢地淡忘那件事,其实也是赎罪。”

    陆常山深深叹气,他兴匆匆地跑回来,本以为父母跟他一条心,接纳苏木,安抚苏母,两家人和和美美地结为亲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过去的事情是一个梗没有错,可是人总得往前看啊,谁要有事没事地把过去常挂在嘴边?难道两家人在一起就必然是尴尬或者横眉怒目吗?

    “苏木答应了和我结婚。我对生活没有其他要求,只要她和我在一起。”他站了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常山,你别这样!”陆母苦口婆心,只愿这个死孩子能够回头。

    “你好好想想,别耽误自己,也别耽误那个孩子。”陆仁清知道自家儿子的个性,他认准了的事,撞了南墙死在那里都不会停下来,但或许,他自己想通了呢?

    陆常山一言不发,回到自己房间去和苏木聊微信。她那边又下雪了,拍了好几张照片。看着她在雪中或回眸、或娇笑、或飞舞的各种美态,他会心地笑了。

    父母大人却枯坐在客厅里发愁。

    “唉,这孩子!你说他怎么就偏偏喜欢这家的女孩啊?”陆母撑着一边脸颊,满心的怨念,“以前吧,我还心疼他被人家甩。这下好了,人家甩他这理由都是我们自找的,无话可说,可他还要往里面钻。我可跟你说啊,你这儿子从小就倔,这事儿恐怕没法劝得动。”

    陆仁清深有同感,只得说:“那姑娘不是还没回来吗?等她回来再打主意吧,现在说什么都不起作用。”

    第二天陆常山先去乡里看望爷爷,告诉他自己和苏木的故事。和父母相反,爷爷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还说等苏木回来一定要带来给他看看。

    陆常山得了一点安慰,再看爷爷的双腿,浮肿得稍微好了些,原来他都有用药,但陆常山还是苦劝爷爷到城里去。爷爷还是不同意,“上次你爸妈给我带了很多药来,我天天都在吃。别着急,我这心脏还能支持到你把孙媳妇给我带回来。”

    “可您一个人在这儿,叫我们怎么放心?”

    “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真有什么他们会通知你们的。你爷爷我就不爱那城里的味儿,家家户户大门一关,整天窝在屋里,跟只养在笼里的鸟有啥区别?还有啊,太吵,空气不新鲜,我真要去了,这心脏功能衰竭得更快。”

    陆常山拗不过他,只好去隔壁邻居家打声招呼,请人家帮忙看顾一下他老人家。

    接着,他转身把车开到了苏木家。他想好了,从今以后,只要他回梓城,就一定要来看她的家人。

    这次非常意外的是,张力也在家里。

    陆常山拽着小黑的头甫一进屋,就见他一身休闲的毛衣牛仔裤,伸长着双腿,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盯着他摆出一副探究的模样。

    “二哥。”陆常山叫着他,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他这样子很像美人卧榻图啊,要不要画一幅给苏木看?

    家里的其他三个人都不在,他进小院的时候看到门是开着的就进来了,先扑出来的当然是小黑,可没想到居然只有张力一个人在家,而且是这副姿态。

    张力对这个称呼还有微微的不适,修长浓密的眼睫毛几不可见地闪了一下,朝他扬了扬头说:“坐啊。要喝水自己倒。”

    “叔叔阿姨他们呢?”陆常山坐了下来,顺势把小黑按在膝盖上揉搓,免得它往他脸上伸舌头。

    “出去遛达了。我嫂子昨天跟我说顾医生又换成了你。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就跑这儿来了。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