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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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陆医生

    输完液后她模模糊糊地睡到天亮,听15号病床的人说已经7点半了,浑身无力,肚子里却没有饿的意思,她拖着左脚上了个厕所继续歪倒在床上。

    昨晚医生告诉她要住一周的院,她琢磨着还是要给孙燕和小刚打个电话,看这事怎么说,还有要和学校请假。

    门口安安静静地走进一群医生来,为首的一位满头花发,步履沉稳,气度不凡,含笑对15号说:“把你的片子给我们看一下。”

    病人家属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堆片子,那老医生把它举得高高的,众医生和他一起看并小声议论。

    “我看用小针刀疗法就很好。”

    “恐怕还得动手术。”

    老医生放下片子又说:“你趴在床上,我们看一下你的腰和背。”

    病人依言翻过身去。

    老医生伸手按着他的背问他:“是这里痛吗?这里?这边呢?”

    窗口吹进一股深秋清寒的风,苏木在风中凌乱了。

    那那那里面,眉目清朗,黑眼如星,嘴角弯弯像菱角、神情专注认真的不正是某人吗?

    他瘦了,脸部轮廓更加分明。六年前的青涩已然褪去,男人的成熟魅力越发明显。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让他来这里的?原来那个背影真的是他!

    他抬起头来,眼睛和苏木的怦然撞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苏木不能思想,不能活动,整个人定格成一尊泥塑木雕。

    他拨开众人走了过来。

    苏木喉咙一涩,泪腺“崩”一声打开,泪水流了下来。

    他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每一丝眼波里都是笑:“好,太好了!”

    苏木不知道好在哪里,她这分钟只有一种表情——哭,不受控制的哭。她把被子拉到脸上,“嘤嘤嘤嘤”地哭出了声。

    他还是那句话:“真好!太好了!”

    她的哭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听到老医生说道:“哦哟,怎么哭起来了?我看看我看看。”

    15号病人家属说:“这姑娘脚骨折了。”

    苏木哭得更凶了,感觉到他立刻掀开了脚那头的被子看她的脚,又听老医生说:“有炎症,输几天消炎药就好了。小陆,你认识这姑娘?”

    某人说的每个字里都带着笑:“我女朋友。”

    苏木乱得一塌糊涂,又听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惊讶道:“女朋友?师兄……”

    “看来你没照顾好人啊!好好哄哄,好好哄哄!”老医生说。

    苏木只想哭,只想哭……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一会儿过来。”

    众人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

    苏木哭了一阵,意识才活动起来。她拉开被子,从包里掏出纸来擦眼泪、擤鼻涕,回头想去,却找不到具体的哭的理由。想他?受欺负了难过想要依赖他?想他和受欺负了难过想要依赖他?

    算了,哭都哭了,哪那么多理由?

    15号病人家属和她说话:“姑娘,怎么你男朋友不知道你摔了?”

    “哎。昨天晚上他没和我在一起,我又没来得及跟他说。”

    她突然顿住,他哪里还是她的男朋友?他们早就结束了,他的身边有别的人了。

    没多久,陆常山走了进来,在她床边坐下,笑意盈盈。

    苏木往旁边挪了挪,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迟疑着出口:“你……你和陈雅欣……”

    陆常山脸一沉:死女人,看见他不是问他为什么来这儿,有没有想她,而是说这个。她打的好主意!

    “我们很好。”

    他语气平和,态度随意,于苏木却不啻一记闷棍。她垂下眼帘,露出一个笑来,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难看。她扭过头去,觉得自己真是作得可以贱得无敌——明明就是她主动把他推出去的,怎么还舍不得吗?

    陆常山嘴角边鼓起一纹笑痕,见她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眼皮红肿,胸前的衬衣上一些脏污,放在被子上的右手指擦着红药水,心头又惊又痛,抓起她的左手再看——

    “脚骨折了,手受伤了,你做了什么?”

    苏木心灰意冷,要把手抽出来又抽不动,只好用疏远而客气的语气说:“谢谢陆医生。我不小心摔的,过两天就好了。”

    陆常山皱起眉:“叫我常山。”

    苏木胸膛闷得难受,听他这样说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索性一鼓作气全都爆发出来,一迭声地叫道:“你本来就是陆医生!我该叫你陆医生!陆医生陆医生陆医生陆医生陆医生!”

    哪知陆常山毫发无伤,皱起的眉头忽然放开,抚着她的秀发说道:“你嘴巴酸不酸啊?要喝水不?”

    苏木今天情绪失控,刚才哭够了,这会儿只想闹:“麻烦陆医生放开你的手!请和病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把头发剪了。”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挺好看的,像那个那个……歌神的老婆。对,歌神老婆留短发就像你这样。我从小听歌神的歌,对他的家事也略知一二。不过你以前的长发更好看。”

    苏木一听更是酸楚,眼泪差点又要流下来:“谢谢陆医生高抬!我就是我,不是谁,也不需要像谁!”

    陆常山在她看不见的高处偷笑。

    太好了!还以为要再弄一番波折才能见到她,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哎呀,老天爷!你法力无边,我服你,就服你!

    他站起了身,俯头对她说:“我过会儿再来。”

    “谢谢陆医生!我有医生和护士照顾,不麻烦你!”

    陆常山只给她一个背影,大踏步地去了。

    苏木的眼泪到底流了下来,她抽出一张纸狠狠地擦,心头像祥林嫂一样无限怨念:“苏木,你真贱!真的,你就是贱!”

    旁边两名吃瓜群众看着他俩闹,也就是平常小两口的那些事,一时没了兴趣,打开电视看抗战剧。

    苏木到现在为止都还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可她哪有精神吃?脚上的痛一波波传来,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陆常山这一趟去得比较久,苏木想他来又不想他来,各种纠结,以至于都没有注意没有医生和护士来看她。

    等陆常山再出现的时候,没穿白大褂了,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多了个塑料袋。

    “来,坐起来吃东西。”他一边往外拿饭盒一边说。

    苏木扭着头很懊恼:“谢谢,我不饿。”

    “不饿就不会赌气。”陆常山打开饭盒说道,“你的手有伤,看来是要我喂你了。”

    苏木赶紧坐起来:“谢谢,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我自己来吧。”

    陆常山没有勉强,微笑着看她把一盒稀饭和两个包子吃完,说道:“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