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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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江中游

    指关节和肉上的麻痛迅速传入大脑神经,陆常山试着伸开五指。呵,居然还能伸得开!没有骨折!骨折了更好,可以痛得久一点!但手指马上红肿了,整只手看起来像一只胖胖的拳击手套。

    “呵呵!呵呵呵!”

    他鬼气森森地笑起来,如果有人经过看到听到,一定吓得毛骨悚然,或者失声尖叫。

    在这一片黑蒙蒙、凉幽幽的停车场里,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寂。

    欢乐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他移动了一下脚步,抬眸看向来时的方向,这才发现苏木竟然还在里面跌跌撞撞地乱窜。

    他想起来了,她有一点路痴加轻度近视。她要去门诊大楼,却找不到电梯出口。大概是找得心浮气躁她准备放弃,转身往停车场入口而去。

    “苏木——”

    他提气喊她。

    她回过头来,恰巧看到旁边有人从一个出口出来,她快速地走过去,抬头看一眼标识,一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就算这时候,你都不舍得看我一眼。苏木,你真的这样绝情?你真的舍得让我难过?

    他用左手从右边裤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下来,陪我去南江游泳。”

    “正忙呢,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咦,你不也在上班吗?”

    “少废话,把病人分给其他哥们。”

    “泳裤在家里呢。”

    “你特么里面穿的是什么?”

    15分钟后,身材敦实的徐旭峰从电梯里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看陆常山像一尊冷冰冰的石像般兀立在车群之中,立马自动眨巴起他的一双小眼睛来。

    陆常山丢给他一串车钥匙,转身,一言不发。

    徐旭峰心想这小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且看他一会儿怎么样吧。于是接过钥匙,也不急着问他话。

    两人默契地走到陆常山的车旁边。徐旭峰把车打开。陆常山看着自己这辆7万大洋的长城c30,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和苏木说的话来,心头一股火起,飞起一脚踹在车轮胎上。

    “有本事找人打一架呀!拿车出气,出息了你!”徐旭峰呵斥。

    陆常山不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去。

    徐旭峰绕到驾驶位那边,也猫腰坐进去,看他呆呆地像入定了一样,知道他心情极度恶劣,也不打扰他,只说:“扣好安全带。”

    陆常山依言行动,并且开了金口:“走西郊雷台山。”

    蜿蜒曲折的南江像一条丝带自西向东穿过南州城,其在西郊雷台山的一段滩涂平坦,江面宽阔,但江心处水流非常湍急,水底更是巨石嶙峋,上大学时他们一帮男生偷偷去过一次,差点死一个在那儿。

    徐旭峰犹豫了:“游泳场在东,你要野游也该在城边。”

    “死不了。”陆常山硬邦邦地甩给他三个字。

    看来是打定主意了啊,固执的狗东西!

    徐旭峰心里咒骂,又默默向万能的西天佛主祈祷了一番。

    车子出了城,沿着江边的省道一路狂飙,到了雷台山脚拐进一条碎石路,转了一圈,又回到江边,在一处草丛边停了下来。

    迈过滩涂,前面就是浩浩荡荡的南江,水波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着滩边的怪石,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陆常山跃上一块高耸出水面的大石头,开始脱衣服。

    徐旭峰没有上去,只在大石边停下来,也双手交叉脱身上穿的t恤。等他的头从t裇中重见天日,就见陆常山把自己脱得精光,双臂贴耳平举,全身肌肉紧绷,“咚”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orz!”

    徐旭峰惊得忙环顾四周,除了左前方有一只白鹭在水面滑翔外,没有一丝人的踪迹。他迟疑了下,也把五分裤连同内裤一起扒了下来,然后朝着滚滚向前的水流扑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尾大白鱼般劈波斩浪,自北向南向着江心处游去。

    太阳快要落山,金黄黄的光将南江一剖为二,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徐旭峰先游的是仰泳,可是太阳晃得他眼睛睁不开,于是翻过身改为蛙泳。陆常山用的是自由泳,很快就离他一个半身位了。徐旭峰本以为他游到江心边就返回,哪知他突然改为最耗费体力的蝶泳,头和躯干一会儿潜入水里,一会儿露出水面,整个身体像一个截断江流的波浪冲入江心的漩涡里。

    “你不要命了!”

    徐旭峰吓得大喊,忙将泳姿变换成自由泳,快速向陆常山激射而去。

    江心的水流打来一个猛烈的旋儿卷住陆常山,愤怒地把他往东甩。然而,陆常山双手起落压住了它,同时从下往上冲出的头好像一颗导弹把漩涡击得粉碎。水流暴怒,打出一个更大更急的旋儿来,抱住他的头和上身,狠狠地甩出去,誓要把他甩出个十丈远才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徐旭峰游了上来,堪堪抓住陆常山的脚腕。不料陆常山用力一蹬,蹬脱了他的手,然后眼看他身子往左边滑动了。

    “你特么疯了!”

    徐旭峰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小腿,死死地往后拖,憋得脸都涨红了,终于把他拖了回来。

    陆常山转过身来,闭着眼,像一具死鱼样飘在水上。太阳又往西边退了几尺,他的上半身全笼在阴影里,静悄悄的,一层鬼魅。

    “你特么要死,别让老子来陪葬!还有两个月我孩子就出生了,你特么想让我面都见不着ta吗?特么有屁你就放,抽什么风!”

    徐旭峰骂骂咧咧,把陆常山推到滩涂边。

    陆常山睁开眼活了过来,自己爬上那块大石头,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躺了下去。

    徐旭峰抓起他的衣服扔在那一丛黑密密的毛发上:“特么别诱惑我,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陆常山伸手搭在眼睛上,“吃吃吃”地笑一阵,然后抬起身穿衣服,问徐旭峰:“意思是我是个女人你就扑上来?”

    徐旭峰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那要看我喜不喜欢她,不喜欢的老子硬不起来。”

    “你试过?”

    徐旭峰抓抓脑袋:“没。不过见到女人就硬的男人挺让人鄙视的吧。”

    陆常山站起来拉上裤子,扣好皮带扣,随意地说:“我试过。”

    徐旭峰不相信,叱道:“屁!人都说你禁欲,活得像个苦行僧。”

    陆常山又坐了下来,吹着凉凉的江风,淡淡地说:“苏木走后,你们不是鼓动我和眼科的那位交往吗?她人很漂亮,又喜欢我,有一次她约我,我发现她的眼睛特像苏木,于是就抱了她。她挺主动的,凑上来亲我,可是真怪,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心都平静得像死水。”

    “所以你从此再没碰过女人?因为你的感情、身体都被苏木掏空了?愚蠢!”

    陆常山低下头:“我和苏木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越界,我不想她没有安全感,我珍惜她,想要给他最好的,可是她今天跟我说她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了。”

    徐旭峰跳起来:“她在哪儿?怎么没听你说?”

    “她母亲来医院做手术,在骨科病房。”

    徐旭峰明白了:“那又怎样?她都算是剩女了,应该结婚了。你也早该死心了。我告诉你,最爱的不一定和你结婚,和你结婚的不一定就是你最爱的。就是那么回事儿!哪有你这样的,自虐自残还寻死觅活!”

    说着,他又指指陆常山的右手,“我早看到你这手了。怎么?捶墙壁了吧?有用吗?明天要是被廖掌柜看到,不扒你一层皮!一个针灸师,手多金贵啊!”

    其实手一直痛着,可是陆常山感觉不到:“我用左手。”

    江风不停吹过,很让人惆怅。陆常山又道:“她要结婚要怎么样我都能接受,我难过的是她为了摆脱我,什么话都敢乱讲。”

    徐旭峰不屑地哼哼鼻子:“你怎么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这么几年了,她有了别的男人很正常啊!”

    “我再次和她见面是在火车上,她的眼睛告诉我她爱我,她有苦衷。这几天再见到她,我这种直觉更强烈。”

    “什么苦衷?她不说对吧?傻的是你,你那直觉是错觉!亏你还是科技工作者,不去调查分析,相信什么鬼的直觉!”

    “心理学……”

    “别跟我扯心理学!倒是你该去看心理医生!”

    陆常山把眉头皱得拱起像小山,想起苏木笑容里的闪躲和忧伤,苏木母亲对自己的排斥,以及杨灿说的话“苏木心里的苦不比你少半分”“那就得遭天谴,下地狱”,心里的苦楚犹如面前的滔滔江水:“我一定要查出苏木的苦衷来,就算最后还是不能和她在一起,至少我也清楚明白、心安理得地重新上路!”

    徐旭峰拍拍他的肩:“嗯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你别吓我,小弟我有家有室,还在蜜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