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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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温柔夜

    且说张力看了一眼苏木发过来的短信,邪邪一笑,放下了手机。

    王明扬的助理,一个傻不拉几的女人?哼!

    覃婉兮坐在副驾驶位上,扭头看到他古怪的笑容,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内心复杂、令人难以捉摸的男人,尤其他对苏木,应该不是兄妹那么简单吧?

    可能是生活太过无趣太过疲累太过痛苦,覃婉兮需要一些别样的安慰,于是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今天才算是见识了真正的南州火锅,确实很独特。你是从小在这儿长大,苏木呢,听她说是在这儿读的大学,你们俩真是好有口福。”

    张力回头看她一眼,微笑道:“火锅在南州不算最好,这儿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空我带你尝尝,不用客气的。”

    “南州的帅哥也好多啊,白天看到,好养眼!”

    “那当然!南州这地儿吧,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俊采星驰。对了,等忙过这一阵,覃工休假,你们父女俩到各处逛逛,畅游畅游南州美景。”

    “那敢情好!唉,要是苏木有空就好了,真想她做我们的向导,顺便也听听她的大学故事。”

    张力眉毛一挑,表示难以置信:“你跟苏木这么多年的同事,还没听她说够?”

    覃婉兮柔柔一笑:“你不觉得吗?苏木她很闷的。平时在办公室她基本上不说话,同事们都说她是个神秘的存在。不过,她一进教室,一上讲台,那可完全是另一种画风,简直跳脱得没谁了。学生都很喜欢她。”

    张力脑补了一下苏木上课的情景,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地加深了。

    覃婉兮观察着他的表情,心底蒸腾上一缕酸酸的气息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露声色,继续攀谈:“哎,苏木读大学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西藏当兵。她四年大学,我总共见她两次面,第一次是她新生,我送她进校,第二次是她毕业,我送她出校。”

    覃婉兮瞪大了眼:“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你可是我在苏木身边见过的唯一男生哦。”

    张力脸上除了笑,没有别的表情:“我们家豆豆天生丽质,大学时有很多男生追的。只不过校园恋情嘛,有几对是走到最后的?不是有‘毕业季即分手季’的说法吗?像你和你老公这样一路高歌猛进的,恐怕算凤毛麟角。”

    覃婉兮没想到话题会毫不提防地转到自己身上,脸色瞬间大变,她尴尬地回头,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车流,身上的力气好像不停往后退的夜灯,倏忽消失。

    他们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刚好绿灯亮起,张力目不斜视,专注地把车开过隔离线,没有注意到覃婉兮表情的变化。他还不知道她的婚姻状况,刚才他那样说,只是不想让人窥探他内心真实的情感。

    他对苏木的爱是始于何时呢?也许是在17岁那年夏天第一次见到她吧。那时他的亲生父亲和她的母亲刚结婚,他去那个重组的新家住了一个月。那时的苏木穿着素净的碎花连衣裙,梳着两条垂顺的麻花辫,笑起来眉眼弯弯,好像天上初升的月牙。她手里捧着一本《红楼梦》,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安静地读着,大概是终于看见了他停在面前的双脚,她从小凳上站起身,脆生生地喊一声:“哥哥!”

    哥哥?!为什么是哥哥?他从来不想做她的哥哥!

    她大学四年期间,他在遥远的青藏高原给她写了很多信,她都很少回,而且写得很短,但是从那些又短又少的文字间,他还是读出了浓浓的少女初恋的心情。他不知道是哪个男人俘获了她的芳心,他只能在臆想中把这个假想敌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年啊!如果能够回头,他一定要守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当他去a师大把她接出来送回梓城的时候,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脸,他就知道,她失去了那个男人,而他也失去了她。

    除了她心里的那个人,她不会再对别的男人动心,更何况,自己和她本就是无望的结局。所以,张力从此放纵了自己。

    覃婉兮紧了紧放在腿上的惨白的手,又转头说:“张总,陪我再去江边走走,可以吗?”

    张力看她一眼,有些犹豫:“你没事吧?不想再去陪覃工了?”

    覃婉兮的笑容里带了丝凄楚:“白天已经看过他了,明天再去吧。我想去吹吹风。”

    张力垂下眼帘看了下时间,把车拐上了去江边的路。

    夜晚10点的南江边,大排档热火朝天,茶吧、咖啡吧灯火通明。

    “要喝点什么?”张力问。

    覃婉兮摇摇头:“不,不用。走走就好。”

    头顶繁星满天,江风在两岸昏黄的灯光中肆意穿梭,江水无声,汩汩东流。两人沿着江边的赭红色油路慢慢走着,渐渐地远离了喧嚷的人群。

    如此安静的夜,且把心情放空,任风儿悄悄,温柔安抚。

    他们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张力交叠起两条长腿,闲闲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哼起了一支歌:

    “那年夏天的夜,天边星星闪烁。

    你和我,桂花树下,数着飞翔的萤火。

    你的发香,你的微笑,还有你温柔的诉说。

    我走过多少路,人世间多少漂泊,

    回首时,只看见一树桂花纷纷落。

    人在何处,你的身影,深深的寂寞。

    飘飘洒洒,秋风秋雨,幽幽一缕桂花香

    在我的旧梦中沉默。”

    覃婉兮的手机在这时很不适宜地响起。她低头呆呆地看着,并不接。

    手机响过一遍,又顽固地响起第二遍。

    “不接吗?”张力忍不住问。

    像是得到了鼓励,亦或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覃婉兮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是很大声的女人声音,在这一片宁静的夜空里显得尤为突兀:

    “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求你给孩子一条生路吧!”

    长久以来淤积的情绪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覃婉兮愤怒地对着手机大喊:“谁能给我生路呢?谁?”

    手机掉在了地上,女人的声音还在往外传:

    “放手吧,求你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妈妈……”

    覃婉兮伸脚去踹手机,张力忙倾身按住她的膝盖,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怒火燃烧着覃婉兮,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打战,好似一片冷风中还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树叶。

    张力挪到她身边去,把她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肩头,温声抚慰:“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好似溺水的人在水中挣扎得太久,突然很意外地抓住了一根厚实的木头,覃婉兮靠着他的肩膀放声大哭。

    夜空的星星逐渐稀疏,江对岸有人家熄灭了灯。夜已深沉。

    覃婉兮接过张力递出的纸巾,擤了擤鼻子,嗡声嗡气地说:“谢谢你。”

    张力从她肩头取开手,潇洒一笑:“没事。我这副肩膀还算宽阔,任君使用!”

    呵呵,你们都可以用,因为该用的人她不用!

    覃婉兮看着黑魆魆的江面,悲伤溢满心怀:“对不起,让你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

    “不堪谁都有,明年到我家。你别想那么多。”

    “十年的感情,敌不过一年的……真是可笑!”

    “人生嘛,总有许多不可知的命数,扛一扛就过去了。”

    覃婉兮深深呼吸一口夜间潮润的空气,暗暗给自己加一把劲:“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要好好想想,找到一个最佳的方案。”

    “好啊,祝福你!”

    还能有什么最佳方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苏木,她绝对不能死,所以只有我死,把灵魂掏空。

    张力眺望着远方天边的一颗星,俊美的脸上蒙上一层空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