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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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二

    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行扁舟,赏垂柳。

    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犹记斐然》

    “你想要什么?”孤蔷坐在床榻最里侧,警惕的盯着不远处椅子上的男人,冷声道。

    回应她的却只是男人浅啄清茶,将茶杯搁置在桌子上的轻微声响。

    这里是郊野之间的一处住宅,周围除了树林便是溪流,没有一处人烟。屋内的摆置简单却十分讲究,雕花屏风,镂空熏炉,燃的是冷梅香,茶是平夷,桌椅被褥皆是上乘。

    “你觉得呢?”男人的声音很悠闲,很低很轻。孤蔷却有一种错觉,他在刻意压低声音。

    “看得出来,阁下的目的在我。从阁下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来,你不是为了钱。可我并不记得可曾有什么地方的罪过阁下。”她的声音冷清镇定,看不出一点恐惧。

    “你很自信我的目的是你?”低沉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

    “难道不是吗?”只是她倒不知道还有人绑架了人,既不限制自由,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的道理。

    “嗯。我确实不是为了钱。”他突然托腮看向窗外,没头脑的问了一句“你想出去逛逛吗?难得你不困倦。”

    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棱打在地面上,孤蔷有些震惊的看向男人,很陌生的身影,却给了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像一个人。

    “别紧张,天黑以后出发,天亮我自然会送你回去。”他在她耳边低吟,两只手将一样东西贴在了她的脸上。

    人皮面具。

    “别企图逃跑,我既然有能力带你出来,自然有把握让你回不去。”等到她心怀心思换上了一身男装,漆黑的长发高高竖起,却发现他正倚着门框看向她。

    “为什么!”

    他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重复她的问话“为什么……”,随即大步离开。

    这是孤蔷第二次偷逃出宫,彼时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一心想目睹皇城之外的人间烟火;满心欢喜之外救下了一个浅笑梨涡的男子;此时心境却大不相同。

    马车在稳稳向前驶去,男子在闭眼浅眠,孤蔷盯着他脸上的银质面具,突然很想看看他面具之下的面孔,来一证她荒唐而大胆的猜测。

    手刚刚伸出,车帘外却传出下人的声音“爷,到了。”

    所到之处一片繁华热闹。

    皇帝早已下令封锁祭司失踪的消息,所以京城中人并没有想到他们之中那名长相平凡无奇,却有一双异于常人的蓝眸的“男人”会是北城等人苦苦寻找两天无果的孤蔷。

    两人寻了一处人少的河边,河岸种着柳树正好可以遮阴。

    “方才看到有人做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糕点之类的,很多人买,味道很香。”孤蔷捡起脚边的石子,大力的扔出去,看石子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波澜。

    一个漂亮的水漂。

    “你吃那些东西?”他有些疑惑的问她。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理解。”

    “你呆在这里。”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孤蔷便转身离开。

    孤蔷知道,周围一定有监视她的人,所以她不打算自讨苦吃。

    眩晕感突然袭上心头,脚步一阵踉跄才强迫自己站稳脚步,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轻轻坐下,靠着一棵粗壮的树,轻轻的闭上眼睛。

    你觉得你杀的了我吗?手下是她柔软的脖颈,她却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笑的一脸轻松。

    我没兴趣杀了一个我费力救回的人。

    见死不救何尝不是一种杀戮。

    六道轮回,功过相抵,善恶有报。亏欠的总要被还回来,受过的诸多苦难也总有一天会化为福气。

    如果一定要有为什么,他记得在那个晴空万里的夜晚,一身淡紫色长裙的女子轻轻的一个眼神望进他心里,她说,去争你想要的,去守护你珍视的。

    别后悔,也别后退。

    她是第一个给予了他全部的信任与支持的人。

    北城负手站在耀华宫大殿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力不从心。北城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

    而今天,那个叫做“孤蔷”的女子让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当他接到情报赶到郊野之间的那处私人住宅时,却早已人去楼空。

    那一刻,体内沉睡的暴力因子仿佛全部被唤醒,震怒之下的他直接将住宅夷为平地。

    竟然有“莲门”抓不到的人,很好。

    直到有下人慌忙进来禀报“回禀少主,姑娘……在殿外。”

    北城原本握成拳的手越发用力,他搞不懂此刻心中的滋味,庆幸她平安无事,却也愤怒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人带走又送回来。

    是在告诉他,他有多么弱吗?

    孤蔷迈入门槛便发觉屋子中气氛的压抑,愣愣的站在一脸阴郁的男人面前,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她知道,他问的,她不能说。

    “都下去。”他终于缓缓的掀开眼帘,杀气尽褪,剩下一片的无可奈何。

    直到屋子中只有他和她,他才终于缓缓起身,优雅而坚定地向她走来。他承认,他曾经一直在顾虑,顾虑他的过去,她的未来,道义与天下与她,他总是在权衡。可是今天,他不想顾虑了,因这种力不从心的恨与失而复得的喜,他看清了自己。

    他想赌一把。

    于是他终于站定在她的面前,霸道而固执的将她箍在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子里。

    孤蔷,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你来了,就走不掉了。

    “有人说,当男女唇齿相交时,若是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那么这两个人就是相爱的,自此之后两人互为一体,再不相离。”他的声音有些黯哑,眼底一片深沉,看的孤蔷莫名一惊。

    他说“认真听。”

    下一秒,孤蔷倏地睁大眼睛。

    眼前是男人放大的俊颜与轻颤的睫毛,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唇瓣处是冰凉柔软的触感,他在吻她。

    “待我平定天下无牵挂,许你花前月下话桑麻。”他将额头抵上她的,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孤蔷,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他从未给过她承诺,如今他说待我平定天下无牵挂,许你花前月下话桑麻。手腕上的跳脱忽然热了起来,灼的孤蔷皮肤生疼。

    “好。”他要天下安康再无战火,而她只是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大的心胸,她要的,只是一壶清茶,两匹良马,笑看人生,一世风流罢了。

    但她愿意等。

    孤蔷很善于掩饰,可她却不敢直视那一双深潭般深沉、探究的眼睛。

    “他带着面具,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小心的瞄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男人,他虽然只是懒懒的窝在软椅中,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手心中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样啊……”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指尖开始一下一下的叩击桌面“你紧张什么?”

    非但没有为难她,更没有任何条件,完好无损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她送入神宫……究竟是谁?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绝对知道那认识谁。

    却不说。

    “我当然是紧张某人说话不算数啊……”孤蔷笑的无赖,用手支着头侧过头看他。

    北城呼吸一滞,面前的女子面若桃花,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弯出一个惑人的弯度,嘴角轻轻扬起,眉梢处的蓝痣更为她平添了一丝妩媚妖娆。

    嘴角勾起一抹轻柔的弧度,北城只觉得原本有些燥热的空气都随着她的笑清爽起来,胸腔被满满的温暖充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过如此。

    他知道她在掩饰在逃避,但是罢了,如今她平安回来,便是再好不过。

    孤蔷平安回宫的消息令公中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大喜,亲临神宫探望,同时宣布将及竿大礼延迟两日举行,宫中一时间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内务府、制衣局为孤蔷准备的是一件绛紫色宽袖云锦宫装,金色丝线绣衣凤鸣九天祥云栩栩如生,十二名绣工不分昼夜将丝线一针一针的绣在衣袍上,祥云与凤凰一共十三种颜色,每种颜色之间的差别微乎其微,若是一根线用错了颜色,都会导致整件衣袍前功尽弃。

    根据宫规,宦臣是不被允许进入神宫的,一行侍监只能站在殿门外等候,直到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领头的侍监立马换上一脸奉承的笑容,冲着暖阳、绿浮恭敬地行了一礼“姑姑,杂家奉制衣局的命令将裁制好的宫装送到神宫,劳烦姑姑接收,杂家也好回去复命。”

    “有劳公公了。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公公拿回去和手下人喝点茶酒。”将一小袋金瓜子用手帕托着交给那名侍监。

    那侍监弓着腰碎步上前接过帕子上的袋子,笑眉笑眼道“还望姑姑替杂家谢过大人。若是宫装有任何不妥,大人直接派人送回制衣局便可。制衣局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杂家便先退下了。”便率着一小队人匆匆离开。

    将凤鸣九天的宫装在孤蔷面前展开,暖阳笑的开心,与刚才的疏离冷淡判若两人。将宫装在孤蔷身上比了比,啧啧称道“这一件比起上一次皇帝寿宴时制衣局给小姐送来的宫装还要漂亮呢,小姐要是穿上了一定会艳压群芳。”

    孤蔷却挑了挑眉,捡起托盘中的玉带细细端详“‘艳压群芳’?我又不是陛下的妃嫔,可不去凑这热闹。再者陛下之所以命人裁制这么华丽的朝服,安抚我的心情是小,向各国使臣展示国力以及陛下有多么礼贤下士才是大。”淡紫色的腰带绕在她的手指上,如同瓷器般的手指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荧光,与淡紫色的腰带映衬着格外惊艳。

    绛紫色是皇室用色,若是在平时,这种颜色是不会被用在除了皇帝以及皇子的衣装以外的布料上的。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我就想不到只是一件宫装里就藏着这么大的学问。”绿浮将宫装小心的叠在托盘上,端着托盘便向内室走去。

    “所以才说,这宫里的人若是想要活下去就要步步为营,若是想要向上爬,不仅要心狠手辣,更要足智多谋才行。”声音一顿,忽然想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待我平定天下无牵挂,许你花前月下话桑麻”,嘴角不经意的笑的温柔。

    “属下参见少主。”暖阳双手冲着孤蔷背后作揖,随后在男人的眼神示意下屋子。

    孤蔷一愣,转身向门口看去,就看到了一身绛紫色长袍的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颀长,风姿绰约,心跳没由来的沉重许多,她刚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真好。

    他一直盯着她,片刻,终于迈开腿走了进来。随着他的靠近,周围空气中的气压骤然降低,直到他整个人都挡在孤蔷面前,一双深潭般深邃的眸子危险地微眯着,身上散发的寒气几乎要把人冻僵,薄唇轻启,缓慢的吐出一句话“在说什么?”

    声音刹那间柔软下来。

    “传授她们在这后宫的生存之道,你把得力助手都交给我了,我当然要好好保护她们啊。”笑呵呵的后退一步,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中张开双臂,“抱。”

    略带撒娇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进耳朵,一身青色窄袖长裙的小女子笑的无辜,“哄——”的一声,热血直袭大脑,北城对于她的要求根本没有抵抗力,只能无奈的轻笑,阔步上前将女子紧紧揽入怀中。

    “胡闹。”一点身为女子的自知都没有,不管身份地点的撒娇,被人听去可怎么是好?这样没有分寸的还给他的属下传授生存之道?

    而孤蔷只是在他的怀中“嘿嘿”笑的狡黠,用力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混合着茶香,鼻尖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撩拨的北城心口酥酥痒痒的。

    气急败坏的将孤蔷脱离怀抱“属狗的?”

    笑话,他竟然被一个女子撩拨的手无足措,说出去多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