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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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寒潭鹤影

    秦恪只得作罢,却因昨日一天未见秋媚,虽有她消息,心头不免放心不下,樊毅虽不去见秋媚,但是也该将樊毅还活着这件事告诉她的,所以准备了些行头,又乔装了一番,打算去见见秋媚,却是这时,房外一个影子晃动,秦恪本能拿剑提防起来,待那影子进来,才发现是一脸苍白,精神不济的樊毅。

    樊毅直接道:“秋媚现在在何处?”

    “我现在正准备去见她,之前我已经设法与孙鹏周旋,孙鹏是否放人今日便可见分晓,若是孙鹏不放,那我就只能用其他办法了,你这一去与秋媚相见便好,若是你还带了别的情绪,那就恕我不能从命了。”

    樊毅镇定道:“昨晚我想了一夜,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她清楚。”

    “好,我不求你对她做到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是秋媚现在生无可恋,情绪波动也大,我好不容易将她稳定下来,还请你莫要再刺激于她了。”

    六扇门潮湿阴暗,一进去便可闻得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审问和拷打犯人时发出的凄惨悲嚎之声昼夜不停,秦恪到秋媚的关押的房门之外,见秋媚依旧蹲坐在墙角傻傻得出神,秋媚听见外面铁链开锁的声音,便抬起头来,那日秦恪临走之时的那番话让秋媚再不敢有轻生的念头,秦恪待她如此,她又心心念念等了他那般久,如此再违心推开他于千里之外,无论如何,她亦是舍不得了。

    秋媚整日在这样的地方,心下自然是害怕的,又不知秦恪为救她出去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加上一直也无骆云飞的消息,免不了忐忑不安,秦恪进去,秋媚便站起身来, 秦恪见她脸上发白,愈加清瘦,不免心疼,紧紧将她拥在怀里,道:“这里的狱卒可有为难你?”

    秋媚摇头,道:“之前将我带进来的那人对我多有照料,只是不知他作何想。”

    秦恪道:“你说的是冯康?”

    “好像就是叫冯康。”

    “为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又道,“秋媚,你看我带谁来了。”

    秋媚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在秦恪失踪那段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卫王,之后便是极为亲密的骆云飞,卫王不知自己行踪,那么也就是骆云飞了,秋媚对骆云飞愧疚至极,不免内心紧张,不少时便见铁栏外一个人的身影,因为光线的原因,秋媚未能立刻看出他的面目,秋媚与骆云飞那般久,自然认得他身影的,只是这身影却不是他的,有种安全又熟悉的感觉,又好像年过已久,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正是秋媚猜想间,樊毅道了句:“是秋媚么?”

    樊毅是看得清秋媚脸的,他们已经差不多八年未见,秋媚容貌虽是变了不少,樊毅却是认得出秋媚大致的样子的,灰头土脸,泪眼斑斓,衣衫褴褛,哪里还是之前离开杭州之时清秀活泼、水灵红润的样子,秋媚吓了一跳,是哥哥!

    莫不是自己一直在做梦罢?秦恪回来了是她在做梦,哥哥也还活着,怕是也是自己在做梦呐!

    樊毅此番一问,秋媚早已泪流不住,似在梦里叫人的名字一般,怯怯问着叫了句:“哥哥?是哥?是哥哥吗?”

    樊毅却不答她,秋媚愈加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免愈加害怕着急,眼泪汪汪向下狂流,遂伸出手来想一把拉住樊毅,却因与樊毅隔得远,秋媚扑了个空,重重摔到地上,秦恪未免看不下去,加上她手上有刀伤,又没有看过郎中,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

    秋媚自是顾不得那多,又害怕在自己真在梦里,自己一个恍惚没看好,他们又不见了,却是有人在前面拉自己的手,秋媚抬起头,见樊毅亦泪眼看着自己,还好他还在。突然秋媚猛的死死拉住樊毅的手,那感觉活生生的,结结实实,他手上还有让人感觉安全的温度。

    秋媚已是抽泣到快要不能言语,吃力道:“你是哥?哥哥?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啊?”

    秋媚这番沧桑巨变,樊毅心里哪里不疼,只是樊家变故,一切皆因她而起,这便是断断不能轻易原谅的,于是忍住情绪将她扶起身来,道:“秋媚,是我,是哥哥。”

    感觉地震山摇,站不稳身子般,秋媚双手双脚发抖,看着樊毅道:“哥?你还活着么?真的是你?”

    “是我,秋媚,我还活着。”

    秋媚像是被人突然抽了一鞭子,樊毅还活着,那么是谁害了他?哥哥还活着,爹爹却死了,玉鹊死了,乳娘死了,管家死了,从小看着秋媚长大,秋媚从小时时见到的人全都死了,独独还剩自己活着!

    你如何还能活着?害死他们的你如何能活着?

    秋媚猛地跪在樊毅面前,哽咽抽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樊毅磕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秋媚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樊毅亦是流泪,却并不回应秋媚,也没去拉她起来,只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欺君罔上之罪,岂非儿戏?”

    秦恪哪里看得秋媚如此,动手去拉秋媚起来,秋媚却啜泣不止,只拉着樊毅脚边的衣服求樊毅原谅:“哥哥,秋媚不想这样的,秋媚只是不想进宫去而已,秋媚不想这样呐!”

    秋媚之前不想进宫樊毅是知道的,只是后来无法,他也只得作罢,料想秋媚就算不想进宫,心系秦恪,想来她年纪还小,只要进宫做了皇帝妃子,心自然也就收拢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竟这般决绝,竟然会为了这个秦恪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于是含泪道:”也怪我当初太宠溺了你,让你如此不知年高高地厚,你如何对得起樊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冤魂?”

    六年来秋媚内心一直自责煎熬,日日噩梦不止,过得自然不轻松,乍见得樊毅在此,大喜大悲,头昏脑涨,现在又听樊毅这番话,悲痛欲绝,内心的压抑一并涌上来,心气阻塞,昏死过去了。

    秦恪眼见秋媚倒在自己怀里,一把推开樊毅,向他叫道:“秋媚现在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你都不肯理解她,她还有什么活路?”心下又着急秋媚,一直用手拍着秋媚的脸,不停叫道,“秋媚,秋媚……”

    秋媚却这样睡去,再不愿醒来,秦恪心火难息,就欲抱着秋媚这样闯出去,却被门口看守的侍卫拦了下来,樊毅眼见秋媚这般,心思复杂翻滚,对秋媚是又爱又很,现在秦恪却抱着她准备就这样出去,如何不是白白送死,他秦恪死了樊毅自然不管,只是岂不连累了秋媚,遂从秦恪手里将秋媚夺回来,向秦恪道:“你要死别连累我妹子!”

    又将秋媚放下,掐了她身上几个部位的穴位刺激秋媚醒来,秋媚蒙蒙睁眼,以为方才真是自己做梦,却见樊毅就在眼前,未免又淅淅沥沥落出泪来,樊毅见她醒来,向她吼道:“樊家人全都死了,你也打算不活了,只留你哥一个人在世上是不是?”

    秋媚更是难受,紧紧抱着樊毅的脖子哭泣,她虽无意,却毕竟造成了那样惨重的灾祸,若是樊毅打她骂她,恐怕她心下反倒会好受些,只是樊毅见秋媚这般,秋媚又是从小让他疼到大的,他哪里忍心,樊毅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樊家出事虽因秋媚而起,终究也不是秋媚所想的呐。

    “哥,你打死我吧,秋媚错了,秋媚以后再也不敢了!”

    樊毅说话见有些许的无力,摇头道:“是我的错,当初就应该誓死不让你进宫的,终究是哥哥害了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樊毅试图安慰秋媚,将她脸上的眼泪擦了,又道,“这么多年没见,我的秋媚都长这般大了。”

    秋媚情绪融化开来,自从秦恪离开之后,自从她得知亲人全都离去之后,秋媚从希望到绝望,眼泪越来越少,感觉自己随着这眼泪的干涸一般,要逐渐消弭于这世间了,见到秦恪与樊毅,眼泪便又这般溢出来,感觉四处漂泊的自己终于回到了家里,在那里没有风吹,没有争斗,只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谈天说地。

    “哥,秋媚想和你回家,秋媚不想在这里,秋媚好想回去……”

    樊毅为了寻她漂泊多年,自然知道这流离颠沛之苦,何况秋媚一个弱女子,没有身家家当,又没有些身手可以防身,凄苦可想而知,心疼抚着秋媚的脸,道:“秋媚,哥哥一定带你回家。”

    却是外面看守的那个狱卒来向他们道:“大人请先出去吧,时辰已经到了,昨日上面来查的人来的次数多,若是被他们撞见,恐怕麻烦。”

    秦恪见秋媚情绪不稳,既放心不下又不得不走,秋媚却是后悔方才所言,自己在这里也想了许多,孙鹏是皇后的弟弟秋媚自然是知道的,而她在二皇子府上是皇后的眼线,现在皇后势起,能这样动用正规的武力去抓她,除了皇后还能有谁。只是她方才这般向樊毅哭诉,只怕樊毅会像秦恪一般为他拼命最后深陷绝境。

    于是道:“你们快走,不要来了,也不要再管我。”秋媚推樊毅出去,“快走!”

    秦恪又怕秋媚多想,握了握秋媚的手:“秋媚,大哥哥一定带你出去,只是不知何时你我才能再见,若是你想我活,就请你好好珍重,”又加重语气,“我们各自珍重!”

    那狱卒催促得急,秦恪樊毅便匆匆出去了,等他们走,秋媚定定出神半响也没从方才樊毅到来的惊喜里回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