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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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忍能对面为盗贼

炉外埙声渐近,转眼就到了土坪中央。

    我和杨笛在炉内蹲伏,只盼着杨云快点离开才好。

    杨云吹奏完一曲,不再练习。只听到他脚步声从左到右,围着土坪转了一两圈,忽远忽近,象是在练功,又象在寻找什么。

    听见他脚步进入甬道石洞,隔了一会又转了出来,踱步到炉前。我想来想去,豁然明白,他是在查看有没有旁人在场,连石洞都不放过。

    只不过晚上漆黑,只有少许星光,常人哪里想得到炉内还有两人。任杨云聪明机警,也不会屈下公子头颅,探进炉里来查看。

    我觉得有点蹊跷,紧握杨笛双手,她也领会我的用意。因此我俩沉默屏息,静待他下步动作。

    忽然炉外传来呦呦鹿鸣,我一时没搞懂,深更半夜,怎么会有野鹿跑出来。

    隔了一会听出奥妙,原来是杨云用埙声模仿鹿鸣,惟妙惟肖。心中夸赞一声厉害,这小伙和他姐姐相似,都是音乐天才

    十几声鹿鸣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倒是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听上去及其沉重缓慢,似乎是个大块头。

    果然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这山好高,爬的老子脑壳上都是汗。杨云,你怎么挑这个地方,还不如去老子那酒吧坐坐。”

    杨云答道:“刘爷,你那里太远,我现在要事缠身,根本走不开。这里晚上没人打扰,我都查看过了。”

    这刘爷嗓门特别大,难怪要选个没人地方聊私事。一个操着四川口音普通话,另一个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恰好我都能听懂。

    那个刘爷喘了几口气,说道:“后天就要选你做释比了,天气怎么样?”

    杨云答道:“今晚就要下雨,小白头色已经变了,后天说不准呢。”

    刘爷笑道:“这狗儿倒是个稀罕物儿。”

    杨云笑着恭维:“多亏刘爷道上兄弟多,找了回来,没给我姐姐先得手,还是刘爷厉害。”

    两人齐声大笑。我和杨笛在炉内双手相握一紧,原来小白是这个刘爷派人夺走的,似乎还是杨云主使的。不知这刘爷何方人物,听口气不像正经人。

    只听到啪的一声,接着是吸气吐气之声,像是刘爷点了支烟在吞云吐雾。之后传来一句意味深长的问话:“杨云,这次释比选位,你娃儿可是十足胜算啊。得了位子,莫要忘了照顾弟兄。有啥子打算,说来听听?”

    杨云敷衍着说:“那是当然的,一定,一定的。”

    刘爷接着说:“现在国家管得紧,大当家刚被抓走,剩下一群兄弟饿的没饭吃啊。找点正经生意做做不容易,这个大哥位子不好做嘛。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羌寨这么好的林子这么好的矿山,闲着不是浪费嘛。你放心,什么狗屁批文,公司注册,统统老子去通路子搞定。等你做了释比,十里八乡都唯你是命,弄几个山头搞搞,你来摆平山民哈。”

    杨云没做声,我和杨笛听得都是一惊。原来此人果然是**人物,意图串通杨云,开发羌寨的山林资源。如果被此人得逞,羌寨永无宁日可言。

    我只感觉杨笛呼吸渐渐急促,似乎想挣脱我手冲出去。我哪肯让杨笛吃眼前亏,紧紧握住她手,示意冷静。

    忽然一个火星飞进炉内,啪的一声撞在炉壁上,掉在我的脚边。

    我大吃一惊,以为被他们发现。杨笛拉拉我手指,我这才发觉是个烟屁股,踩又不敢踩,心里问候那刘爷一万句祖宗。

    那刘爷见杨云不吭声,略带恼怒的讥笑道:“杨云,狗儿也帮你找到了,人也帮你诓骗了,木头也帮你砸下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呦。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娃儿你可自己掂量掂量。”

    杨云吞吞吐吐道:“我姐姐她怎么了,你不是说只是教训教训她,让她离开羌寨么?”

    刘爷嘿嘿一声冷笑:“教训?怎么教训?你这娃儿还太嫩,随便出手不是打草惊蛇了嘛?打蛇要打七寸,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过了许久,杨云颤声道:“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爷似乎挺满意刚才那番话的效果,又点了支烟,指点道:”当然,你就当做不知道,只管做好你的释比位子,剩下的事别管,只管点头嘛。到了每年秤金分银,自有你一大份。到时候成都买个宅子,找个**小娘们,你娃儿就安逸快活去吧,这又穷又破的羌寨,还留恋做什么。每年回来搞搞祭祀活动。真神假神,谁他娘在乎嘛!“

    我听得心惊胆寒,这人正是忒毒辣了。想到杨笛与我,今天差点遭了毒手,我怒火燃烧,似要把这煨桑炉子点燃了。

    忽然觉得手背上一凉,心里奇怪,接着又是几滴水滴下来,莫非外边下雨了,炉子漏水?

    转头模糊看见杨笛肩头一耸一耸,原来是她在掉泪。我唯恐她发出声响,轻抚她手臂。也难怪她伤心,被她几滴泪水一浇,我满腔怒火渐渐熄灭,转念一想,只有静待时机,一举揭破这伙人嘴脸,才能挽救局面。

    杨云叹了口气,说道:“刘爷,后天我去拜神树林,是第一关。林子没动静,我也爱莫能助。这点您可知道?”

    刘爷又是一笑:“都什么年代了嘛,还迷信这个。老子早准备好了,你去拜的时候,找到树林前一块白色长方玉石,玉石下有个按钮,埋着蓄电池,连着电线,通着林子里一个箱子。你轻轻一按,箱门打开,瞬间飞走十几只白鸽子,奔成都老家去了。你们族人不是信白色么,哈哈哈,这次让他们过过眼瘾。”

    杨云惊喜的说道:“妙是妙,不过我只担心我爷爷,这老爷子什么事也瞒不住。”

    刘爷哼了一声,说道:“这事安排的隐秘,没人知道。”

    过了一会,杨云说道:“刘爷您先回屋休息吧,我这里再留一会。”

    我正纳闷为何这刘爷堂而皇之住在羌寨里,啪的一响,又一个烟屁股扔进炉子。

    刘爷扬长而去,只剩下杨云又吹起埙,吹得断断续续,吹到一半突然停住,显然吹奏者心烦意乱,已经吹不下去了。

    只听到脚步声慢慢移动到炉子洞口,似乎杨云往里打量。我们紧贴洞壁,大气不敢出。我心里发毛,莫非这小子看出来了?

    忽然他伸手进炉子,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却见这手把在炉口的一只烟屁股捡走。

    我一愣,接着一惊,知道还有只烟屁股,他必然也要寻找。还好身旁杨笛聪明,趁他缩手之际,把另一只烟屁股用手指轻轻弹到炉口附近。

    果然这只手进来摩挲了会,找到烟屁股又捡了出去,再也没伸进炉子。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骂道:“装模作样,伪君子!”

    紧接着听见杨云在炉前祷告,说的尽是羌语。可能也是些山神保佑之类的痴言妄语。

    说完之后,杨云匆匆走下土坪。土坪之上,再无动静。

    杨笛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我肩头泪流不止。

    煨桑炉外,夜风渐起,豆大的水滴慢慢敲打下来,无情的风雨开始一遍遍浇灌着这片羌人的应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