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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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宵禁

    mon mar 30 10:08:37 cst 2015

    未时三刻,门前草丛中,忽然传来几声野山羊的叫声。

    此地盛产一种黄羊,清晨或下午时分,常在野外觅食。这叫声显得单薄孤单,像是一头误闯误撞的小黄羊,迷路而不知所归。

    门悄悄被拉开,轻手轻脚出来两个男子。前者是个老兵,手里端着长枪,正在寻找声源;后者年纪较轻,似乎正在喝酒,一手里抄了根棒子,一手却捏着酒壶,步子飘飘。

    西南方向草丛晃动,发出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老兵惊觉,抬枪瞄准,后面年轻男子面露喜色,难道今晚要加菜?

    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捕猎者身后却出现了猎手。只见一左一右的廊柱背后,分别闪出两人。左手边瘦削身材那人,抬手一道白练飞出,原来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牢牢扎进老兵的脖子;提着棒子的人正在惊呼,右手边闪出的壮汉,一个纵身跃上去,手里拽着根牛筋细绳,一把套出那人颈项,往后死命的勒。

    老兵长枪脱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回头像是找凶手,但是两眼死鱼般渐渐凸出,终于慢慢坐在地上,身子一颓,靠在柱子旁再无声息。

    提着酒壶的那人动静非常大,先是拿着棒子无力的向身后挥舞,屡击不中之后,被勒的转圈,只好扔掉棒子,撒手去拽脖子上的牛筋绳;可笑的是一只手拽不动绳,另一只手捏着酒壶却不放手,像是还准备喝点;直到身后壮汉无情的越勒越紧,这才醒悟命悬一刻了,反手将酒壶往身后那人脸上砸去!

    哪里会砸的中,呯的一声酒壶砸中身后墙壁,碎了一地;那酒鬼喉骨间也发出嘎嘎脆响,竟被活活勒死,魂随杜康,下九泉去了。

    那扔匕首的瘦削男子冷眼旁观,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壮汉踢踢酒鬼尸体,像是确认死活。而西南方草丛负责制造声响的一个年轻人,这时浑身抖如筛糠。今日静距离目睹杀人场面,令他魂飞魄散。

    那壮汉拾起老兵掉落的长枪,检查检查枪膛,笑着说:“老子口技还不错吧,黄羊叫声当年那可是练了三年了。”

    瘦削男子拔去匕首,在老兵衣服上擦干血迹,冷冷的说:“我的刀也不慢,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两把飞刀同时要他们命,哪有你的事。”

    壮汉似乎听出一点点讽刺之意,收起笑容,对着远处年轻人喊道:“齐娃子,你在那磨叽什么,快去把骡车牵来。”

    瘦削男子露出一丝不屑:“这小子头回见宰人呢,等着晚上做噩梦吧。”

    齐娃子伏地良久,慢慢站了起来,去外边牵骡车。

    原来马二胡子和韩瘦子蓄谋今日来搬运宝藏,当然要对看门的两位痛下杀手。今年大战在即,方圆几百里都实施宵禁,一旦行夜路被发现,格杀勿论。所以趁着白天牵着骡车来,拉完宝藏就走,天黑前赶到落脚地。

    骡车被牵来,马二胡子把长枪扔在车上,走到老兵尸体前,看看都是鲜血,皱皱眉。再走到酒鬼尸体前,喊齐娃子过来帮忙,将尸体搬上骡车。

    韩瘦子嚷道:“搬他尸体做什么,浪费功夫?”

    马二胡子咧咧嘴:“好歹是老子杀的,一会埋了,省的野狗来吃。”

    韩瘦子讥笑道:“假慈悲,装什么正经。我可挖不动坑,你和这小子自己挖。”

    马二胡子没理他,三人一齐牵着骡车走到后花园门口停住。

    韩瘦子没来过此地,颇为好奇。直到马二胡子领着他钻进洞中洞,掀开木板,露出大堆金银与烟土,让韩瘦子简直要发了疯。

    洞中回响着韩瘦子的狂笑,齐娃子在洞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像是仍旧惊魂未定。

    韩瘦子在洞里转悠几圈,冷笑道:“有钱人就是鬼,藏的这么好,居然被你们无意中踢了一脚露出了洞口,真是老天帮忙。”

    马二胡子显然没有告诉他金毛耗子的事,呵呵笑着说道:“妈的赶紧搬吧,时候不早。”

    韩瘦子眼珠一转,说道:“我没力气,外边看车吧,你让齐娃子多使使力。”

    韩瘦子是个老油条,多说无益,马二胡子叹一口气,自己撸起袖子进坑搬那些金银;齐娃子被吩咐在洞口接住金银,然后搬运到洞口外的骡车上;韩瘦子自己在后花园廊道里坐着休息,看着车。

    几袋烟的功夫,金银被搬去一大半,骡车上的一具尸体却颇占地方。齐娃子过来问马二胡子怎么办,马二胡子看见坑里慢慢被搬空,灵机一动,叫齐娃子把尸体搬进来。

    齐娃子心惊胆战的背着尸体,进入假山,塞进洞口。

    马二胡子一把拽了进来,把尸体靠在洞壁,做了个揖说道:“兄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俩本无冤仇,你死了也别怪我,一会将你好好埋了,这里野狗钻不进,雨也淋不着。你就安心上路吧。”

    齐娃子在洞口听见,默默无语。

    很快,金银已经搬空,马二胡子开始往外搬烟土。那烟土重的很,齐娃子拿着小筐装着,背在身上,一趟趟往返假山和骡车之间。

    骡车渐渐装满,齐娃子正在搬最后几筐烟土。他走到骡车,见韩瘦子正在地上打磨什么物件。一看韩瘦子搞来一块石板,几根木桩,也不知派什么用场。

    韩瘦子瞪了他一眼,停下手中活,问道:“还有多少东西要搬。”

    齐娃子答道:“不多了,也就几筐烟土要搬。”

    说着他回身把筐放车上,一砖砖烟土拿出来,往车上整齐叠放。正叠着,忽然胸口一动,那只耗子钻了出来,对着齐娃子吱吱叫。

    齐娃子愣住,伸手想抓耗子,那耗子一窜,直接跳上肩头。

    齐娃子往肩上伸手就抓耗子,那耗子又是往身后一跳。

    齐娃子一个转身,却发现耗子跳在韩瘦子手上。那韩瘦子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惊愕带着几分尴尬,手里捏着把明晃晃的匕首。

    没想到那耗子一口咬在韩瘦子虎口上,韩瘦子疼的叫唤,匕首落地。耗子落地就跑,齐娃子急着去追耗子,转眼人不见踪影。

    韩瘦子骂骂咧咧捡起匕首收好,眼见着齐娃子不知跑哪里去,追也追不动。转念间背起车上的长枪,抱起石板和木桩,步履蹒跚的往假山而来。

    马二胡子搬得差不多了,正在坑边坐着喘气。听见沉重脚步声,骂道:“小兔崽子,怎么去那么久,赶紧搬。”

    没想到洞口外传来韩瘦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兄弟,是我。”接着又是几下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一阵咳嗽声。

    马二胡子奇怪的问道:“齐娃子人呢?”

    韩瘦子喘道:“别提了,车上跳下来一只耗子,长得金晃晃的,这小子见了去追,半晌也不见回来。我先来给你搭把手。”

    马二胡子半信半疑,韩瘦子又说:“这里太暗,我看不清,你先钻出来,吹个火折子帮我照照。”

    马二胡子嘴上答应一句,慢慢起疑。刚想躺下来钻出去,停住想了片刻。转头他瞧见旁边靠着的酒鬼尸体,将尸体拖了过来,平放下来,脸向下对着洞口推了出去,一边推一边叫着:“等等,老子出来了。”

    刚推出洞口,只听见嚓嚓刀劈骨肉之声,手中尸体一震。他心知不妙,一发力把尸体又拖了进来,借着一旁火折子微光细看,尸体脖子被利刃砍出深深一道血痕,那淤血一丝丝的往外渗着,好不惨烈。

    马二胡子惨然道:“韩瘦子,你...你砍我?”

    韩瘦子一看露陷,狰狞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莫怪我,这一车金银,谁不动心。兄弟一场,你把腰里手枪扔出来,我饶你一命。我这里长枪指着洞口,你莫使诈。”

    马二胡子气得肺都要炸了,破口大骂,又无计可施。韩瘦子只是在洞外冷笑,也不还口。拖了几炷香的功夫,马二胡子没辙,只能取出手枪,扔了出去。

    不料扔完之后,却没了动静。正在奇怪,洞口一声闷响,然后外边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马二胡子大呼不妙,再也不管危险,躺下来急着钻出去,手触到一块石板,顿时人凉了半截。

    原来韩瘦子把石板封住洞口,拿几根木桩一头顶住石板,一头顶住另一侧石壁。这一时半会,马二胡子想要出洞,难比登天。

    只听见韩瘦子脚步声渐远,马二胡子脚蹬石板,只是石板被牢牢支住纹丝不动,他急的嚎叫,无可奈何。转头一看,洞里只有一具酒鬼死尸,几砖烟土,一个空空的大坑,似是他为酒鬼陪葬而来。

    马二胡子蹲在坑边,不断用烟土砖砸自己额头,后悔莫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石板那里轻轻叩响。马二胡子连滚带爬,挪到洞口吼道:“谁!”

    “是俺,齐娃子。”

    “妈的,快把老子放出来。韩瘦子这个畜生,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齐娃子正想搬开木桩,忽然听到洞外远方似有啪啪的鞭炮声,他心里纳闷,兵荒马乱的,谁家娶媳妇?

    拆完木桩,他放下石板,马二胡子被鬼撵似得钻了出来,拉着齐娃子跑出假山洞,再也不敢回望一下。

    跑到前院,马二胡子直跺脚。骡车早就不见踪影。齐娃子默默的站在一边,垂头不语。

    马二胡子把刚才经历告诉齐娃子,齐娃子说他去追老鼠,找了好久没找到。回来一见,人车都消失了,以为王二胡子和韩瘦子跑了。他倒也没想要金银,只是惦记着宝贝老鼠,想起上次老鼠进了假山,就摸进来再瞧瞧,没想到看见石板封洞的怪事。

    马二胡子哭笑不得,说道:“你一转身,见着韩瘦子拿着刀,是不是。”

    “是啊。”

    “这畜生要先杀了你,再杀我!”马二胡子咬牙道。

    齐娃子不解的问:“杀俺?俺又不妨碍着他?”

    马二胡子懒得多说,只道天色将黑,赶紧一起去落脚地找行李。拿了行李,还可以去逃命。

    两人一齐跑出蝶楼往南去。这时夜色渐深,一路走还依稀可见路上的骡车印子。王二胡子心焦气躁,嘴里不停的咒骂。

    不料走了几里地,两人正唠唠叨叨,前头突然有人喝到:“站住。”

    路边隐蔽处闪出一排巡逻士兵,个个手拿长枪上着刺刀,指着马齐二人。

    “官爷,俺们爷俩,急着赶回去见老娘呢。”马二胡子见跑不掉,苦着脸说道。

    “放屁,宵禁不知道?格杀勿论的。”领头的骂道。

    马二胡子继续装糊涂:“官爷饶命啊,路上迷路走岔了,误了时辰啊,下回不敢了。”。

    领头的命令手下上去搜身。搜下来既没有兵器,也无钱物。看见没有油水,恨得牙痒痒。喝令一声绑了二人,拖回去审问。

    马二胡子和齐娃子倒剪双手绑着,被绳子一牵,只得跟着队伍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瞧见路边一辆骡车被士兵栓着,两个军官模样的,正在喜滋滋的查点车上财物。路边树旁躺着一人,身上弹孔密集,脸歪在一侧,满地鲜血,早就气绝身亡,正是韩瘦子。

    “看什么看,不许看,王八羔子!”齐娃子背后被士兵一个枪托子砸过来,再也不敢张望,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