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明月花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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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青丝(1)

    下弦月,星满天,像谁泪涟涟。( 起笔屋)『雅*文*言*情*首*发』

    萧太妃只吃了几样精致小菜,喝了点清粥,就安然斜躺在榻上。

    歪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寒暄说话。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旧情绵长,有没有一把剑真的可以斩断情丝。

    管不住的离愁,逃不了的折磨。

    我随意的拨弄琴弦,似是拨弄了心弦。

    自从岚茵成为岚美人后,太妃就时常让我抚琴。

    我倒也乐得安然清闲,不必费劲耗力的跳舞。

    思绪翻飞,却听到萧太后缓缓问我:“你本家是哪的,为何进宫授舞。”

    我心中一惊,脸色微涩,但又很快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轻轻答道:“自小便是孤儿,是师傅周梓桡收养我,教我乐理知识,师娘素雅擅舞,我便是师承于她。”暗自吁气,幸好上官凌澈先前问过同样的问题,才让我早已有所准备,应答自如。我将蝶舞的身世信手拈来嫁接在我身上,正当我静候萧太妃回应时,却听到身后有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怎么又记起你的身世了,果然是药到病除,彻底痊愈了。”

    我回眸望去,果不其然是他,上官凌澈,听到他讥诮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尽失。

    然后又听萧太妃继续说:“原来如此,今年有十三了吧。”

    上官凌澈微微一笑盯着我,我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浑身的不自在,不好意思的轻轻点头。

    萧太妃又说:“澈儿也有十八了,该成家了,也不能总随着自己的性子,白白荒废了。”

    我慌忙低下头,声如细丝,仿佛是独自呢喃:“奴婢惶恐。”

    不知道太妃为何跟我说这些,却又隐隐似乎听出些什么。想来定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是什么身份,我却永远沉溺在我还是月家二小姐的记忆中不能自拔。我是一个舞师,即使是女官,也还是个宫女,无权掌握自己的命运。

    正在我思绪翻转之际,竟然又听到上官凌澈那低沉的声音骤然想起,分明是在讥讽揶揄我:“哦,你惶恐什么,说来让本王听听。”

    我心中惊怒,他这是故意欺辱我吗。但我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与他回话。

    “怎么今日一反常态,没有平日里目空一切的清高疏离了,莫不是在母妃这里装起贤良淑德了吧?”我心里顿时火势汹涌,努力克制着情绪,浅笑低吟:“奴婢从来不敢不自量力,称自己贤良淑德。”我可没有说过自己贤良淑德,话是你自己说的,爱怎么想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心中早已骂他千万遍,上官凌澈脸色一冷,深深看我一眼。

    萧太妃却又兀自说道:“作为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真正的幸福开心,只因选择所求不同,自然对儿子的要求准则有所差异,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就截然不同,但是哀家却一直都愿意去遵循儿子的选择。『雅*文*言*情*首*发』”上官凌澈迎上萧太妃意味深长的笑容,心照不宣。

    我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我看到上官凌澈充满感激的对萧太妃微笑。

    难得见他们母子二人如此默契的达成共识,像上官凌澈这么冷淡苛刻的人都会笑,我不禁怔然,兀自愣神。

    “母亲也是出生微贱却能得到父皇的爱慕和守护,且莫说英雄不问出处,甚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哪有高低贵贱之分。权利高贵的人,都是生来就有的吗,今三世以前,至于王之为王,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焉?儿臣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的心意儿臣心领了。”上官凌澈突然站起来郑重的对萧太妃行了一礼。

    萧太妃却愣住了,忙道:“恐怕我们又说岔了吧,你当真明白母亲所为何事了吗?”

    听着二人的对话突然又变了味道,我只好借口俯身施礼告退。

    回到住处,同屋的沫儿已经帮我放好沐浴用的热水,片片花瓣洒落在木桶中,漂浮在水面,让我忍不住伸手轻轻试水荡漾。

    “姑娘,还请慢用。”沫儿为我拉好纱曼出去了。

    我躺在木桶中,静静的望着窗外,紫纱帘开明月满,一夜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我用手试起一串水花,尽情的嬉耍。

    却听到沫儿在窗外有些惊慌的说道:“王爷,您不能进去,姑娘正在。。。”还没等沫儿说完,上官凌澈就冷言厉声道:“让开。”

    我惊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姑娘,王爷……王爷……在门口……要见你……”沫儿又连忙呼唤我,我连忙仓惶窘惑的起身,跳出木桶,匆忙抓过一件曳地长裙式的亵衣裹在胸前,又飞快的扯过浴衣披在身上,因为轻薄而透明,却仍是皓体呈露,弱骨丰肌。

    外面已经有人推开了门。

    我连忙奔入寝室,想穿件衣服。

    却听到上官凌澈竟然已经进来了,我正惊诧他要做什么,就透过珠帘发现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我连忙坐在妆奁前,抽开镜屉取出梳子,自顾自的对镜梳发,假装镇定。

    镜子中上官凌澈缓缓走到我身后停下了脚步,也看着镜子中的我,轻薄的纱裙下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毕露,仿佛纱不蔽体般。

    “王爷,你怎么可以擅自进入女子闺房。”我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说:“王爷究竟有什么事?奴婢刚刚沐浴完还未曾更衣,不便施礼迎接,还请王爷恕罪。”

    “还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既是洗澡为何不插上门栓,是故意勾引本王进来吧。”上官凌澈竟然说起胡话来。

    他那副自恃清高,傲慢无礼的样子,我实在不屑和他辩论。

    想起刚才万分的悔恨懊恼,只怪我直接进了浴桶没去插上门栓,见沫儿拉上纱曼以为她去插上门栓歇下了,不想竟然是出去了。

    “怎么又不理本王了,欲擒故纵是吗,这就是你惯用的招数?”上官凌澈冷笑道。

    “欲擒故纵?”我冷笑道:“无聊。”

    “你好大的胆子。”他继续说道。

    “王爷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奴婢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就是要治罪也要有个罪名,况且奴婢。。。”还没等我说完,上官凌澈突然上前一步,扳过我的脸,用手捏起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道:“你不就是仗着本王对你。。。”话说了一半,他却不再言语,怒极反笑,冷哼一声。

    “是啊。”我抬头毫不示弱的恨恨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盯着我,遂又叹一口气,松开了手。

    我转过脸,伸手捂上被捏的火辣生痛的下巴,憋着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烦闷不已,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怎样,就算是我哪里表错了意,行错了步,让他错解了我对他有情,那这几次三番的试探,也应该看出了我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他为何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对我,如果是他对我有情,可他的行为和他说的话实在让人困惑气愤,忽然又觉得我的回答更是露骨,又或许是自作多情。

    正生着闷气,突然他将一方丝绢垂至我的面前,我不耐烦道:“王爷到底想要怎样?”正想起身离去,突然看到上面三朵雪青色小花,猛然惊醒,这个不是他之前赏赐给我的浮光锦丝绢么,我伸手去抢,他却迅速收走,我顿时心惊肉跳,想起自己还在上面绣上我的闺名,不禁心中懊悔不已,我如此沉不住气,已经是露了马脚,看来,今日必死无疑了,却又顺势缩回手,假装毫不在意,却看到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盯着我道:“月柔萱,是你的吗?”我顿时感觉自己变得身体僵硬,脉搏停止跳动,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镜子中的我面如土色,竟觉得如坐针毡,手足无措。

    我闭上眼睛,好吧,不成功便成仁,生死就在一搏了,

    我狠下心猛地起身吻上了他的唇,他显示被我突如其来的惊人举措乱了阵法,眼中有一瞬的震惊稍纵即逝,一丝不易察觉冷笑掠过,他覆手揽着我的腰身,紧抱着我,猛烈的回吻着我,竟越来越疯狂,似有难以自控之势,手不安稳的在我全身游走,最后居然抱起我,急急往帐前行去。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惊叫着反抗,想要推开他,却无奈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他将我扔在榻上,压在我的身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你不是主动对本王投怀送抱吗?”在我恐慌的眼神中,他粗暴的想要扯开我的衣服,我捂着胸口极力反抗,大声尖叫着痛哭起来。

    他突然沉默不语,屋内灯光昏暗,脸色难以辨认,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我已经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哭了一会,见他再没有做过分之举,他冷冷的看着我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以后莫再要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行事,幸好是本王。。。”他顿了顿吗,声音有些生涩道:“幸好是本王,否则今日。。。”竟把后一句话重复了两遍。

    我由大声哭泣变成了默默啜泣,不知为何他仍然盯着我,我现在的样子估计跟鬼差不多,发丝凌乱,衣服破烂,眼睛红肿。

    “哭够了吗?”他冷冷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停止了啜泣,默坐着不言不语。

    他居然向我伸出手来道:“过来。”

    我不解,却乖乖伸出手去,他拉过我的手,握在手中,居然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静静注视着我,神色凄冷,眼神清澈迷离,将我安置在妆奁前,从桌前拿过梳子,竟然开始帮我一下一下梳起了头发,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只恨自己太幼稚鲁莽,就这样对镜静坐,相对无语,默默看他帮我梳发。忽又想起小时候听师娘说,女子出嫁时,新婚之夜在闺房里,就有夫君为自己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想到这我一下子羞赧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进去,心里又恨自己怎么会突生如此龌龊下贱的心思,难道因此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

    “在想什么,现在回答本王问你的问题。”上官凌澈微微一笑道。

    “奴婢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话说完,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感叹,怎么还是死不悔改,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怪不得人家会如此恨我。

    上官凌澈果然脸色变得晦暗阴沉,眼神变得寒意逼人,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直戳认得胸膛,他盯着我沉声道:“你还有胆子玩弄本王?”

    “那方丝绢不是奴婢的”我一咬牙,狠下心,死不承认:“宫中娘娘主子无不显贵,有同样质地款式的手绢的大有人才,怎么可能就我一人?”

    “噢,这样。”上官凌澈淡淡的微笑,表情却凝重深沉,我的内心紧张到就快要崩溃了,我生怕他会要我拿出之前赏赐给我的那卷浮光锦丝绢,那我一定会百口莫辩,死的很惨。可是他居然就此打住,没有继续逼我,而是突然一改常态,温柔的托起我的青丝,轻轻的为我束发绾髻。然后,从袖口处取出一个通体碧玉的簪子。

    “咦,这个不是先帝在世时有身价显赫的贵族大臣献给先帝年轻时最初宠爱的董贵妃嘛。”我曾在娇妍府见过董贵妃跳舞的画卷,惊疑的失声唤出,却没有说出后半句,只不过董贵妃芳华早逝。我曾听师娘讲起过,她曾有幸见到过容貌倾国倾城的董贵妃,斜倚在凤榻上看她跳舞。垂垂挽着发髻,头上斜插瑶池乐仙馨花碧玉簪,天下女子都羡慕渴望得到的发簪此时却插在我的头发上。

    “这个是先帝在世时赐给本王的,希望本王将来在大婚之日插在心爱的女子头上。”上官凌澈淡淡的神色里有一丝怅然,也有一丝忧伤,却又在瞬间脸色沉寂淡漠,傲然冷笑道:“不过,本王从来对这些所谓信物的俗物不屑一顾,信物永远都只是信物,信物若在,心却不在,信物的价值就荡然无存。而不论信物是否存在,只要心一直在,情意绵长,不离不弃,这才是最真实可靠的。本王不愿意再和你玩猜心游戏,戏弄感情,希望你明白本王的心意,好自为之。”

    我愣在原地,如此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却是在讲他的父皇和自己母亲以外的女人,情何以堪!忽然忆起我和周境柟的美好往昔,顿时又心痛难耐,上官凌澈淡淡看我一眼道:“早些歇息吧,对不起,今晚是本王唐突了。”说罢,遂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