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军官不好撩
字体: 16 + -

第二十五章:鱼骨有钿

    贰拾伍:鱼骨有钿

    单手李扔下这么一句,便带着苏州去上药。那余流朱在原地痴立了一会儿,又不由想起张承山来,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连那被扔出去的鞋也没有捡拾,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地就走了。

    单手李将苏州带到他屋里,又从橱柜中取出药棉,对苏州眼角的伤口做了简单清洗后,又将一些白玉状的膏抹到伤口上,许是用劲儿有些大,疼得苏州倒抽一口气。

    “操!”单手李骂道,“臭小子不是我手黑,这药敷上就是这么个味儿!”

    “会留疤么?”苏州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那谁说得准!”单手李道,“妈的,你脸要是花了军爷绝对得剥那女人一层皮!”

    苏州不说话,单手李见他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啥的样儿,又改口道,“不过你放心,这药膏捈上去,保管不留疤!你脸花不了,花不了,哈哈!臭小子一个大老爷们还挺在意皮囊的……不过也是,唱戏人的脸,花了怪可惜的。”

    苏州摇摇头,“不怕脸花,只是担心到时候没有戏园子肯收我,唱不了戏,让师父失望。”

    “这……”单手李一时想不出安慰他的话,只得道,“咳,你要是真的功夫深,那还不是开口就能唱?再说了,就算你脸真花了,那浓墨重彩的,稀里糊涂往脸上一描,那有谁能看出个不好来!那看戏的,也不是光看脸啊!看脸的那他妈是窑子!你也别想了,咱这身段和唱腔在这儿搁着呢。”

    苏州听他这么说,鬼使神差就唱了一句“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单手李以为他还在发愁,叹口气道,“小祖宗别愁了,你这是要折腾死我这粗人啊。”

    “你不是说,”苏州幽幽抬眸,“能开口就唱的即功夫深么,好听么。”

    单手李愣了一下,“祖宗,我单手李粗人一个,哪儿欣赏得了这种东西。”

    “好听是不好听。”苏州问。

    “真是服了你了,”单手李道,“我这么说吧,你咿咿呀呀的还挺对人胃口的。满意了吧?臭小子。”

    “哦。”苏州面无表情。

    “臭小子什么态度!”单手李道,“在大爷面前装大爷呢!”

    “屁。”苏州薄唇微动。

    这苏州屡教不改,单手李也懒得去说,只当自己没听到,可是苏州非常不知好歹,“我刚刚在说什么?”

    单手李没好气儿地白了苏州一眼,“小的耳背,祖宗您刚说的,小的还真没听见!”

    “哦,”苏州道,“选择性耳背。”

    单手李眼睛再次向外翻了一翻,“祖宗,您弄个镜子瞧瞧您那溅得满身的泥点子行吗?小的求您看看您那乌黑的一双手行吗?”

    苏州厚着脸皮道,“不用管我,我马上洗。”

    单手李一摊手,“得!祖宗您自个儿管好自个儿就行!小的去吃饭了!他奶奶的,饿死老子了!”

    苏州看着他收拾了药棉,快步如风地出了屋,不由腹诽了小半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弄啥,于是他默默打了一盆水,将脸与泥爪子细细洗了,又去揉搓那衣服上的泥点子去了。

    苏州城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人家的黛瓦青檐全笼在一层烟中。绿水被雨点搅开,漾荡出圈圈涟漪。

    苏州跑到庭中,看那些碧绿的海棠,蔚然生秀的枝叶被雨洗了,泛着青玉的光。鲜红的花穗抽出来了,点缀在丛丛墨绿中,恰如古玉上镶了碧玺,煞是好看。

    雨水落在苏州的眼角上,蛰疼感逐渐泛开,他也不管,只盯着那海棠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承山在回廊下叫他,“苏州。”

    苏州脑中还有些混沌,满心都是海棠婆娑的身姿,他循着声音望去,张承山在青藤爬满的廊下立着,雨潺潺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张承山眉头一皱,招手让他过去,苏州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在雨底立着。张承山几步过了去,一把将苏州拽到廊下。

    苏州的心惊了一下,方才站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问,“做什么?”

    张承山刻意避开他眼角的伤,只问,“疼不疼?”

    苏州摇头。

    张承山又道,“别怕,不会留疤的。”

    “我不怕,”苏州道,“其实留下疤也无所谓。”

    听他这么说,张承山不禁一笑,“若苏老板眼角真的留下疤痕,张某就去学习花钿描法,为苏老板贴上最衬苏老板风姿之钿。苏老板以为如何?”

    苏州吐了吐舌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承山笑问。

    “花钿那是女子用的东西,我一个爷们儿……”苏州说到这儿,脸红了一红,这是他第一次以爷们儿自称。

    张承山也听得一笑,“爷们儿?你这是跟着单手李学的罢?也是,我们苏老板真是长大了,像个爷们儿了,哈哈!”

    苏州不禁有些心虚。

    张承山又道,“不过苏州说那花钿只合女子来用,这倒是有些过于绝对了。”

    苏州抬眼看他。

    张承山笑了一笑,“花钿种类繁多,取材也十分广泛,唐时寿阳公主曾因梅落额间而得梅花妆,这便是花钿的前身。自此,女子多用胭脂描画花钿,后也有金银蝶翼贴作,花钿好似为女子专用,实则不然。我早些年曾在南浔见一伶人,虽为男子,却以鱼鳃骨描作翠钿,贴于眉心,倒也颇为好看,不但毫无女流之气,反平添他自身韵致。哈,我想到这位伶人,不由也想知道,若以鱼鳃骨为托,点翠其上,再贴于苏州眼翼,又是何种风致?”

    苏州木着脸,“我脸又不会花,我才不弄。”想想不对,又补了句,“花了也不弄。”

    张承山有意逗他,“苏老板真的无心?”

    苏州坚决将头一摇,“不弄。”

    张承山笑着拱手,“苏老板如此男儿意气,张某佩服。”

    苏州沉默了一会儿,道,“师父说做人好比唱戏,头面再光鲜亮丽,内在也才是最重要的。”

    “你师父对你说的话都在理儿上,难为你还记得。”张承山道。

    苏州不说话。

    张承山又道,“常先生看起来严厉,实则也是护短之人。”他笑了笑,“我也是护短的。”

    苏州怔怔抬眸。

    张承山仍是笑着,“不过既然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可也得向你师父看齐了。”

    “怎么看?”苏州问。

    “至少也得让你继续把戏学下去,不能让你师父的心血白费了。”张承山道。

    “继续学下去?”

    “是这样,”张承山解释道,“我打算再替你寻个师傅来,好教你些新的东西。”

    苏州双眼一暗,“我只认一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