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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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明天 楔子 梦如无垠

    sun aug 23 22:40:19 cst 2015

    这是一间异常阔绰的屋子,没有一根廊柱,延展而去的顶棚,完全透明,似乎没有边际,铺满了湛蓝天空和温顺白云,地面光洁如玉,倒映着蓝天白云,天上地上呼连媾和,宛然置身梦幻世界。

    胡斐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是屋子大得不可思议,将一片湖泊引进来也宽绰有余。然而,这就是自己的家,所有的家什摆设都很熟悉,那根惯常使用的木质雕花手杖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一旁茶几上的青花瓷碗里热气氤氲,雅珍刚刚续上茶水,用来仰躺着思考问题的竹质躺椅悠然晃动,竹片水光滑亮,泛出光泽。

    这一切在蓝天白云之间清晰可辨,都不是幻觉,幻觉没有这样真实,即便是幻觉,也愿意沉浸其中,因为幻觉和幻想是孪生兄弟,亲如手足几无分辨。幻想滋补智慧、发散思维、畅想未来,可以信马由缰、神马穿越、了无羁绊。一旦沉静于幻想之中,犹如置身封闭千万年的岩洞,脚步回声激起探索欲望,幽谧刺激着触感神经,生发出乱云穿度般的情节,又如密矢、迎面袭来又悄然而去。

    胡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没有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包括那只雕花拐杖。在这个重大时刻,他要像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样站立着,听到改变地球命运的声音。

    尽管腿部软弱无力,关节锈蚀麻木,肌能张持困难,血液流动缓慢,筋骨受力沉重,但是,他站起来了,并用力挺直后背,想象着那个久远的军姿,其实就沉淀在不远的记忆里,只是恢复到身体上已没有可能。如今腰背呈弧线驼了,脑袋探出了脚尖,目视面积只能罩着不大的地方,翻眼向上已够不到天空,胸腹早不在一条直线上了。

    唉!人老了,所有的部件儿都不合条理,两腿对上半身的重压诚惶诚恐,负重的责任须有手臂借助手杖分担才行。

    每当需要站立时,他就十分怀念艳阳天下的军姿训练,班长鼓圆嘴巴在阳光下振聋发聩:“挺胸、收腹、抬头、脚跟并拢、两手贴于裤缝、两眼目视前方。刘简一,奶奶个熊,晚上烧火做饭的时候,就把你那挂肥肠掏出来包包子;高果善,把你那挂裤裆关起来,小腹在哪儿知道不?收回去,收回去,不要把难看的玩意儿挺出来!”

    班长威风凛凛,新兵战战兢兢,三个月之后,班长的声音才稍显温柔,毛糙的队列变得整齐划一,刀切的胸脯横平竖直,雄壮的队伍在交错的两腿间焕发昂扬斗志。连长文官鹏的一张黑脸漫上些许红光,眼角处挂上了不易觉察的微笑。

    胡斐尽力挺直圆弧后背,把眼睛从脚尖处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后移动,还是感觉不到腹部有什么凹陷,仿佛刘简一那挂肥肠就在自己肚子里,翻着眼睛注视远方,看到的还是倒映下来的蓝天白云。

    他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所有零件没有一处舒坦,还不如新兵训练的头一天来得自信。他不再为难自己,两腿战抖得不能自抑,倘若摔到地上,老骨头就将碎裂,这个风险承担不起,还要为彭翎负责呢!

    咦,彭翎到哪里去了?他左右睃寻一遍,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怎么不在家里?在这个时刻,大家都放弃工作了,她还在做“水记忆”研究吗?全世界的人即便是最关键的岗位都由智人代理了,她还会工作吗?在这一重要的时刻,人类的眼睛应该注视着太阳投射而来的光明,向它做最后的告别。

    胡斐用思想毅力支撑着身体,感觉站得稳了一些,就将右臂抬起来,把右手按在左边的心脏上,表达一种宗教般的虔诚。

    在这样一个时刻,全人类都用这样一种姿势站立着,一旦下达起航的命令,地球就将进入一个时空新纪元。这是真正庄严而又神圣的时刻,人类手势极其重要,可以让精神力量充溢全身,让血液振奋流淌,让使命感放射出来。

    正在这时,胡斐看到不远处的雅珍,学着他的样子站立着,身体挺得笔直,把右手按在左边的胸脯上。

    胡斐默然一笑,她没有心脏没有血液,只有密集的线缆装在身体里,能够生发联想、快速运算、准确记忆,却不会像人类那样拥有情感,也没有灵魂和意志,更没有理想和信念,她,仅仅是信息化高度集成的产物,智能人而已!

    这个时代高度虚拟化,雅珍是虚拟世界活生生的机器,活生生的虚拟人,用机器一词无法全部概括。人类让她从虚拟空间走出来,活生生地与人类共处,服务服从于人类,在这一时刻,没有人要求她向太阳投射敬重,她却做到了,像人类那样庄严。

    胡斐终于听到了触及灵魂的天籁之音,是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语声朗朗、丝丝灌耳。在全世界肯定也有伦敦普通话、巴黎普通话、马德里普通话、莫斯科普通话、柏林普通话、东京普通话、首尔普通话等等同时播放,即便是深藏在高山峻岭、原始森林、大漠深处的人类,都会明白无误,地球即将起航。

    在宇宙星空中,我们的地球犹如粒米,上帝弓起一指轻发毫力,就可将它弹之而去,如今这只手已经弓起,蓄力待发,地球即将驶离太阳系,在宇宙深空中旅行,旅程大约2.3万光年至2.5万光年,目的地为银河系的银盘边缘、旋臂发端地带。

    那里云集着大约2000亿颗恒星,其中有一颗名叫“金钻”,是这些恒星中的老大之一,五万颗行星围绕运转,孕育出200多颗生物星球,组成银河系中最大生物部落群体。这些星球之间,智慧生物讯息交互,联姻繁衍,潜能被深度发掘,缔造了宇宙空间最高智慧家园,具有神一般的能力。

    太阳和金钻相比,只是高山下的一颗卵石,江河里的一滴水珠,森林中的一粒松果,只可仰止,不可攀援。太阳八个孩子只有地球一根活苗,其他七位兄弟,冰冷相顾、沉寂无语,阅读亿万年宇宙史没有文化,聆听万籁之声无动于衷,地球偏安一隅孤独求败,从寒武纪、奥陶纪、志留纪、泥盆纪、石炭纪、二叠纪、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一路走来,经历了伽马射线暴、超级地幔柱喷发、西伯利亚地盾、陨星撞地球、奥克萨亚火山、印尼多巴火山爆发等等生物灾难,总有几亿次之多,大的灭绝活动就达五次。

    大约三万年前,恐龙一统天下,蹄疾尘扬、咆哮四野、击翔蓝天、喧嚣环宇,人类只是一个细胞,藏匿在海洋的极小缝隙中,打坐观天静待嬗变,而在金钻星系的“博蓝”星,早已形成了高级生物社会。

    这时的“博蓝人”已经找到了使星球变轨的物质,有了这种驱动力,他们将400多颗岩体星球推入合理轨道,享有孕育生命的一切合理条件,从洪荒之中裂帛般地舒展开来,发生连珠般的妊娠,空前大繁衍,生物蓬蓬勃勃,万象郁郁葱葱, 200个星球成为生物种群吐纳自如、腾挪适宜的栖息地,就像现代城市做好了“七通一平”,等待大规模招商。“博蓝人”向全宇宙发出了召唤信息,将星球驱动技术赠送给愿意入伙的智慧生物。

    许多类人生物获得驱动技术后,不断“驾球”而来,前前后后100多球类人生物入驻金钻轨道,形成“博蓝人”、“特答人”、“莫糕人”等36个类人群体,又发展了100多球新高级生物,目前,有大约800亿生物类人,形成了思想智慧不一、文明程度不一、科技文化不一、语言文字不一、经济政治不一、历史进程不一的和谐发展、繁荣进步、和平安康的生物星聚大家园。

    地球孤独旋转,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四季轮替、五谷丰登,轰轰烈烈地繁衍生息,热热闹闹地追逐享乐,似乎一个太平摇篮丢给了幸运的人类,仿佛万分美妙的地界儿!然而各种自然灾害不期而至,哪怕微小的气候变化,都无法抗争,人类文明之火仍如一豆摇曳星光,无法抗拒拍门而入的地狱之风。假如超级火山、气候变异、小行星撞击、第五纪冰川、电磁雷爆、伽玛射线暴等等灭顶之灾登门入室,谁来施以援手?

    北京普通话环绕在胡斐周围,他微闭着皱褶簇拥的双唇,张开两只硕大的耳轮,一字不漏地倾听着。他的心境有如流动的小溪,映着闪亮阳光,熠熠生辉,汩汩流淌。北京普通话字字珠玑、句句璀璨,用公文格式枯燥地描绘着光辉前景:“地球同胞们,地球快车就将启动,目的地为金钻星系,在那里,我们就将融入智慧大生物圈,搭建星际联络通道,消除单个星球孤独生存状态,实现智慧生命最大联合,以共同应对自然灾害,营造高级生命的快乐家园。”

    这些语言听起来,就像总统就职演说,完完全全的政客演讲,却描绘出了地球人类的共同愿景。胡斐感到心潮澎湃,未来前景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使他获得了快乐沐浴,灿烂的图景环绕在大脑周围盈盈不去。

    随后,北京普通话讲述了卓玛的故事,丢掉了公文格式,非常生动温暖,胡斐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卓玛21岁那年,考取北京大学计算机工程系,这位美丽的藏族姑娘纯净如玉、洁白如雪,一双娇媚的眼睛里时常蕴含着温情,但她却不善与人交往,独往独行,常常望着天空发呆。有一天,正在上课时,她突然抓起手机冲出教室、不辞而别、径直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她的家乡山野纵横、林源莽莽、芳草萋萋,在山与山的交叉切割处、一座更高的山峰迎面扑来,山体或圆浑或挺拔,都有银装灌顶,白雪护冠的冰霜风貌,圣洁而不可侵犯。顺延山峰而下的村庄里,散散落落拥挤着石块砌成的房子,这些房子粗粝陈旧、古老破败却又独具风貌,高低错落地合围成一体,许多灰色碉楼凌空嵌入其中,说不尽的苍凉古朴,想不明的时光倒错,理不清的悠远情怀,抓不住的扑朔迷离!

    卓玛回到家乡爬上六层高的经堂,微扬头颅、盘腿而坐、闭目纳思,圣洁而庄严,一刻钟过去之后,手心里捧着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睁开眼睛就见一片奇怪的符号映在上面,释然又愕然,不安的等待竟是这个?这是什么?就在卓玛收到信息的同时,中国深空探测器也收到了同样的符号,几经全世界的天文、物理、生物等科学家共同破译,确认是来自金钻星系的博蓝星发出的一份邀请,邀约地球加入金钻星系。由此看来,博蓝生物早已掌握量子纠缠的真谛,用这种高于光速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到了宇宙各地。

    博蓝生物获得地球反应后,迅疾将获取驱动物质的技术提供给了人类,人类掌握了驱动地球的方法,几经过联合国大会的磋商,最终达成共识,一致认为,这是人类化干戈为玉帛的时机,智慧跃升的开端,高级理想的抓手,摆脱孤独的意外惊喜。

    外星生命的强力召唤,随后变成了地球人的统一思想化为了具体的行动。

    胡斐听完了还继续站在那里,右手还按在左胸口上,他要向太阳致意,无法用语言表达对太阳的感谢,太阳对地球有着特别恩惠,在那么多卫星中,单单挑选选地球作为生物实验基地,地球经历五次生物大灭绝之后,终于成功了,向太阳骄傲地宣布,地球有了神圣的智慧。从此,太阳成为人类共同崇拜的图腾、近可观赏的神,它不仅是光明的使者,而且是启迪智慧、沐浴精神的圣火、朝朝暮暮希望的黎明,无法想象离开太阳的征程将会多么暗淡。然而人类不惟不忠的叛逆秉性,还是解开了羁绊的绳索,即将驱动地球奔向遥远的太空,倘若太阳有知,是不是会认为,潘多拉盒子中的最大魔鬼就是这些人类,他们有着过于疯狂的举动!

    胡斐仍然站在那里,并没有感到腰背酸疼,天空上的蓝天白云却倏然消失而去,一团黑暗迎面扑来。他心中激灵一动,地球飞船启动了吗?我们脱离太阳的光辉,是不是要经历漫长的黑暗?这真是不可想象的状态啊!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穿射而入,旋即又消逝而去,如此反复呈现,就像阳光在云隙中快速穿行,又像高速列车连续穿越隧道,但是光线越来越弱,闪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当完全进入黑暗的时候,就见一枚硕大的银色光球追随而来,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疾速奔驰,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不是光球不够努力,而是地球跑的太快了。

    突然间,光球周身烈焰四起、光华四射,照亮了整个天际,也正是在这一瞬之间,“绳索”砰然断裂了,光球飞速远去,很快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胡斐在黑暗中悲叹一声,可怜的月亮兄弟!

    当太阳远远地成为一斗星光的时候,光明却再次莅临,又回到了初始的景象,透亮的顶棚上面是湛蓝天空和温顺白云,地面光洁如玉倒映着蓝天白云,天上地下耦合一体,梦幻世界再次呈现,恍如玄境。

    白云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边梳理着稍显凌乱的羽翼,一边擦洗着栖身的居所,美丽的蓝色竟没有发生一点皱褶和破损,更加匀和的光线将天空打理得一尘不染,太阳消失了,这些光线不知来自哪里?却刚好照亮了白云的家。

    人类已经掌握了制造光明的法宝,在整个旅程中,仍然可以享受日出日落、昼夜分明的光景儿。那么,海洋不会流失,云彩不会碎裂,和风不会息止,空气不会逸散,雨雪也不会消弭,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切的自然之中,还是熟悉的那个环境和生活状态,代表城市文明的车水马龙仍然川流不息。

    人类制造了另一个“光明太阳”,一路有吃、有玩、有乐,猫儿狗儿都在身边,边过日子边旅行,那么,到达的第一站是哪里?

    北京普通话再次响起:“我们到达的第一站,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一颗恒星,它叫比邻星。是一颗比太阳要小、比地球大18万倍、光线很弱的红矮星,寿命却长得惊人,可达数千亿年,是个老寿星,我们到时尽情观赏吧。”

    地球呼啸而去,也许与水星、金星、火星、土星、木星们已经擦身而过了,即便有孔子老先生在世,也无法向同门兄弟施加礼貌了,速度太快了!眼睛的曝光能力在速度中失效,大脑感受区域没有捕捉到它们的任何影像,这哪里是太空旅行?

    人类为地球加装好保护外壳之后,才发现无法把月亮带走,没有太阳的照耀,月亮无法成为壮丽景观,带着它,是影响速度的累赘,于是乎,就放弃了。地球加速马力,大概也是为了把月亮甩掉。月亮跟随跑了很长一段路程最终消失了,不知哪里会成为它的新家?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自暴自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胡斐渐渐感到脚下有了十分力量,地板不再绵软,可以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腹部收缩得多了一点,腰背更加挺拔,关节处也有了弹性,能够听到血液“哗啦啦”地流淌声,所有肌体恢复了年轻时的柔软和活力,他为此酝酿出一个疑惑:难道在极快的速度中、时间发生倒错、可以返老还童吗?

    这时,地球正在穿过柯伊伯带,这是太阳扎起的一圈“篱笆”,就像地球拥有空气一样,防止系外成员入侵和系内成员向外逃逸,如今,地球正在进行这种逃逸努力。它灵巧地躲过一个又一个小行星和彗星,没有被任何一块天体击中,虽然摇摆的幅度很大,却没有放慢行进的速度。当北京普通话又一次响起的时候,胡斐依然站在那里,他好像买的是一张站票,准备站着到达金钻星系。就在这时,忽然感到身上有些异样,皮肤好像“哗啦啦”地脱落,碎屑在衣服中痒酥酥地涌动,伸手摸摸脸颊,光滑细腻,凸起的老人斑消失了,硬硬的胡须没有了,二十几岁时候也没有这样水顺!

    他摸来摸去,心中一片迷茫,就想让雅珍拿来一面镜子照照,确认是不是幻觉,可是雅珍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消失的?难道又去取茶水了不成?刚才的那杯还没有喝掉呢!

    北京普通话十分响亮,告诉大家,比邻星就在眼前。胡斐揉揉眼睛,果真看到一个酱红色星球徐徐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远处是两颗更为明亮的“太阳”,像两只强烈照射的眼睛。

    他忽然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凝固住了,这个星球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极为亲切温暖而又令人迷恋,就像母亲的脸庞那样慈祥、爱人的眼睛那样柔顺、友人微笑那样至诚。这些极其舒服的感觉从毛孔中流溢出来,迅速包裹全身,兴奋无法抑制,在毛细血管中蠕动鼓胀,周身穴巧绽放,像鱼儿那样呼吸闭合,这种体验,使他获得了极强的愉悦感。

    焦灼的期待和渴望的焦灼,将他迅速焚烧起来,如果不用力抓住、拥抱入怀、就将五脏俱裂失去生命。这种感觉意识超出了人类应有的意识感觉,不是兴奋也不是欲望,是一种无法抵御的强烈诱惑,从来没有过,也许今后也不会再有,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一次就够了,请马上来临吧!

    这不是一个可视的星球,而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迫切感觉,只有融入其中才会得到完全解脱,哦!灵魂在呐喊:“马上融入吧!”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炸裂般的吼叫:“年轻人!你是谁?为什么站在我们的家里?请赶快出去!”

    胡斐刚刚分辨出那是雅珍的声音,整个天空轰然崩塌,四散开来,蓝天消失了,白云消失了,家具消失了、拐棍消失了,仰面向后倒去,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断下沉、不断下沉,倏然飘来一抹黑暗,将他完全吞噬,任何感觉没有了,没有了,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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