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死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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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一步之遥

    sat apr 25 21:36:20 cst 2015

    莫云沉默了许久,又抽了一根烟,整整一根烟的时间他都没有说一个字,我只好静静地等着。我的心境在他沙哑的声音中逐渐平和下来,不再感到紧张和焦虑。不过我很想继续听他讲述他的故事,因此困意也迟迟没有袭来。

    莫云掐灭了烟头,续又说道:“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整夜未眠,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盘路萍的家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我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可我为了盘路萍大不了这个兵我不当了,回家就是。为什么问都不问我一句就退回了我家的烟叶?此中必有蹊跷。我相信盘路萍不可能情移别处,唯一的可能就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改变了她家里人的想法。”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实在是躺不住了,爬起来跑到盘路萍家外面守着,等他们起床。我坐在门外,一边等一边回忆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和她‘咬手背’的情形。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担忧,既想早点见到她,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见她,因为我怕不可挽回的悲情结局。”

    “该来的迟早会来。我终于见到了盘路萍的家人,却没见到她。我也没客气,不顾长幼尊卑的规矩,质问了她的家人。谁知他们告诉我,盘路萍听说我要升士官继续当兵,就嫁了别人了,此时她已是别人的妻室了……”

    “我又惊又怒,问他们她嫁给了谁,他们不说,我问她嫁去了哪里,他们也不告诉我。我一肚子的火,但又不能对他们发泄。离开她家,我找我最要好的朋友们了解情况,他们却都和我一样惊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莫云将房间窗户打开,散了散屋里浓烈的烟味,又点起一支烟,坐回沙发继续说道:“我一共十天假期,除了路程在家只有一周。整整七天我走遍了方圆百里所有的村落和寨子寻找她的下落,却是毫无所得。我心里有火没处撒,憋得就快要炸了。第七天上,我又去了她家,去的时候拎了一把柴刀。”

    “我自然是不会真的砍了他们,但我要逼得他们告诉我盘路萍的下落。谁知她家里老老小小王八吃了秤砣一样,绝口不谈此事,反而说我不尊重他们,要和我家断绝来往。气得我差点就拿柴刀砍人了……”

    “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我的假期又到了,我心想还是先回部队再说。不过我走之前跟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说好了,一旦他们得知盘路萍的下落,就马上告诉我。回到部队,开始了志愿兵的生涯。我这一等就又是一年,一年了还是毫无消息。好不容易盼来了探亲假,我又回家找盘路萍,这次到了她家,tmd不光盘路萍不在,她家人都一个不剩地不知去往了何方。”

    “她家的屋子空落落的,只剩下几件老旧的家具铺满了灰尘。哪里有如此离谱的事啊?我问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问遍了她家的所有亲戚,妈的竟然没一个人知道这一家子大活人跑去了哪里!我又像个sb一样跑遍了所有的山头,走遍了所有的寨子,还是找不到她。”

    “说实话那时候我已经死心了,这家人明显是在躲我啊!找不到她我心里十分痛苦,但日子还要一天天地过,我又当了几年兵,肩膀上的杠杠越来越多了。每年我都去找她,结果也和我想的一样,根本找不到。”

    不知何时我竟从床上坐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听这个外刚内柔的特种兵讲故事。莫云说:“我当兵第七个年头上,碰上去缅甸边境剿毒贩子的任务,我被安排在高位的狙击点上,既负责瞭望,又负责在战斗打响后进行狙击支援。我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从狙击镜里看见了日日夜夜思念不止的盘路萍!”

    “她还是那么美,她的眼睛还是像宝石一样,她的头发还像瀑布一样,只是她穿的不再是她的绣衣,而是一身难看的迷彩衣。七年了,她的美貌一点儿都没变。不过,她和百十个土匪毒贩子在一起,与其中毒贩子的头领显得十分亲近,手里还端着一把自动步枪,她的气质带着一股强悍的匪气,和我印象中的她完全不同了。”

    “我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迷迷糊糊地下了山头,潜入到毒贩子们的阵地里,等待机会和她相见。过了没多久,战斗打响了,我的耳机里响起连长的声音,我却把它关掉了。毒贩子们全体出动,只剩下那个头领和盘路萍守在老窝里。那个头领趁着小的们不在,对盘路萍动手动脚,一副流氓兮兮的模样。我实在忍无可忍,突然跳出去,直奔毒贩头领而去。”

    “其实我原本的任务,就是狙击毒贩的领导。倘若我老老实实地在山头端着枪两枪把她俩崩了,说不定这场战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牺牲了。只是我当时见到了她,把什么都丢在了脑后。我扑上前去,扑倒了毒贩头领和他厮打在一起,脑子里空白一片,也没想着掏手枪,也没想着出匕首,只是一个劲儿地把拳头往他脸上打。他的身手也十分了得,我们打了个平手。”

    “盘路萍认出了我,用我们的家乡话叫了声我的名字,我一听到她的声音,手就软了,被毒贩头领压在身下,脑袋被他的手枪顶住。那家伙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一脸的凶相,用泰国语骂了几句,扳下了手枪的击锤,而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盘路萍。盘路萍焦急地用泰语和毒贩头领交谈了几句,我听了个大概,盘路萍让他放过我,而毒贩头领因为我是边防军人而一定要杀了我。盘路萍急了,大吼一声,用自动步枪对准了毒贩头领的脑袋,那头领十分愤怒,但最终还是放开了我,骂了几句,捡起我的狙击步枪,走到十几米开外瞄准着我。盘路萍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家乡话跟我说:你就站在那里跟我说话,不要过来,你一过来他就开枪了。我问她那个头领是不是她男人,她哭着点了点头。”

    “在几里外稀里哗啦的枪声、手榴弹声的背景音中,盘路萍哭着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原来,她的弟弟在外读书时不用功,而是粘上了毒品,毒品这玩意一粘上就戒不掉了,后来学也不上了,回到家只知道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厮混。盘路萍的父母最宠爱这个小儿子,不但不管他,反而不忍心他没有毒品时难受,竟然还拿钱出来让他买毒品。这小子不光自己吸,还和城里的一群瘾君子一起吸,很快就把家底挥霍光了,欠了几万块的毒资。后来毒贩子们上她家讨债,她家拿不出钱,毒贩头领看上了盘路萍,就要盘路萍抵债。她狗惹的父母猪油蒙了心,硬是不顾盘路萍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她送给了这个泰国毒贩子头领。”

    黑暗中看不到莫云的表情,但我想,他脸上的刀疤此时一定在激动地发抖。

    莫云又点了一根烟,说:“盘路萍闹了几回也不闹了,因为她没有办法。他的家人还不起这几万块钱,她的家人也惹不起毒贩子,而当毒贩子头领看上盘路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标也不再是那几万块了,而是非要盘路萍不可了。认清了现实,盘路萍跟着毒贩去了泰国,做了他的压寨夫人,这一做也是七年。这七年,她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和他也有了感情,但她心里始终无法忘了我……每个夜晚毒贩头领和她亲热,她却望着窗外的月牙,眼角噙满了泪水。”

    此时的我早已以泪洗面,心如刀绞。莫云继续说道:“当时我听她讲到这里,心痛得就要死了,伸出手臂上前想抱她,可刚跨出一步,一颗子弹打在了我的脚边,枪声过后是毒贩头领的怒骂声。盘路萍警告我千万不要再动一步,否则毒贩头领的第二枪就真的朝我的身子打来了。于是我只能站在一步之遥,痛苦而深情地望着这个我最深爱的女人。我告诉她她的家人都失踪了,盘路萍摇摇头说她这七年都没有和家人联系过一次,她也很多次想联系我,但她没有机会写哪怕是一封信。我让她跟我走,她却摇摇头说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如要再见,只等来生了。”

    “毒贩头领骂骂咧咧地催促我们,盘路萍让我赶紧走,毒贩头领放我一条生路,但我一心想救她一起走,心里盘算着如何弄死毒贩头领。盘路萍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告诉我说如果她男人要杀了我,她就自杀,但是如果我杀了她的男人,她也会陪葬。我又急又难过,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时,远处传来了许多毒贩子靠近的声音,他们是来赶来支援的第二支毒贩队伍。盘路萍大叫着让我快跑,我却傻傻地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