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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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蓝

    确切来说,我留下来不过是为了看看究竟,不过适当的能够获得一笔外快,也让我心情变得愉悦。

    看门小哥,面部留着淡淡的胡茬,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老成,年纪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干脆叫“门童”会不会惹他不高兴?我暗自忖度,正想着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号,我们已然抵达了二楼。

    “门童”直接就引着我去了“等候室”——在客人没来之前,像我这样的“记录者”准备和等待的地方。等候室就像个共浴澡堂,压根就只是刷了层灰,和楼下的精装修格格不入。偌大的空间略有些闭塞,只有一两个很高的小窗口透漏自然光,不通风有些闷。顶部都是长管灯条,发出冷光。房间四个角落用帘布挡住一小块区域,应该就是更衣的地方。房间内没什么装饰物,就中间有个大木桌,就像是长在地板上,死死的黏住。每一边平铺镶嵌着约莫七八个ipad大小的屏幕,微微倾斜,总共该有30多个小平板,样子像极了苹果线下体验店,不过氛围没那么轻松。木桌周围放置了长脚凳,和楼下的款式一样。我猜那是确认身份信息或者是写稿交稿的地方。

    门童友善的告诉我在更衣室那里,换衣服铭牌一定要别在胸口,洗手间在楼下,之类的信息。

    门童悄声对我说,略带些紧张。“你写的那个,我,我……”

    “我写的?”脑海里闪过我写过的那些新闻报道,60岁阿姨英勇救猫咪、大学毕业生社区服务行、两岁孩童患病求医……还有什么……“我写的哪个?”

    “结局是怎样的?”门童依旧压低嗓子。

    我抱歉的说:“我写过没结局的东西么……”

    “哦?”门童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你是另一个。”

    看样子,他把我当成了别人。

    反正周围没人,我又瞧见了这室内唯一的一面大镜子,就干脆当着门童的面换起衣服。他倒是没有回避,看着我露出了一点笑意。

    趁着换衣服的间隙,偷偷给我的老同学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我正在“麦食客”赚外快,如果三个小时后还没联系他,就报警。(一味的拒绝会让人失去很多好机遇,一味的接受又显得没有立场,这些对于迷茫状态的我来说都是不可取的。尝试一些,能引起兴趣的事情,个人认为会极其有趣。不过,我认为谨慎一点还是必要的,尤其是在高收益的情况下。)

    换好衣服,门童帮我戴正面具,再三嘱咐“不要和客人互通真实信息”“可以问问题,但尽量多听少说”“结束会面立刻离开,不要带走现场的任何东西”。

    随后,门童走到大镜子前,按了下按钮,玻璃镜子居然往左滑开。原来是扇门?

    门的另一面,站着mask,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也上楼了。

    我隔着mask的肩望过去,这个空间极小,虽然也是木质结构(和一层一样的装修风格),但像一部老式电梯。

    我走进去,门童并没进来,关上镜门。哈,不仅是门,而且还是个透视门——双向镜。

    “身材不错,可惜有点啤酒肚。”mask说道,带着微笑。

    “哈,嗯。”他想必是看见我光膀子换衣服了,清清楚楚。

    mask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按了下按钮,这个小空间开始缓慢晃动,证实了我的猜测,这确实是电梯,但不同的是,它是左右移动,而且移动速度很慢。

    “你是怎么上来的?”我问道。这电梯里面没有数字楼层显示,没办法打发等电梯的时间,只能问些假装好奇的事情。

    “我一直都在这。”

    “嗯?我们不是在楼下见过吗?”

    “那是mask,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他笑了笑,十分儒雅,和mask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同。虽然两人的样貌装束毫无差别,但他显得更为内敛,而mask则有种不近人情的精明、市侩。简单区分来说,mask是个爽快的商人,而他更像是自在的学者。

    “我该,怎么称呼?”我也尝试友善一些。

    “到了。”他并没有回答,我们已然到了目的地,既然如此,干脆叫他“学者”吧。

    眼前的双向玻璃门打开,眼前的景象有些吓到我了。学者走在前面,引导我去该去的位置。我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排列有序的一个个会客位置。

    “等候室”那里只有二三十的小平板,我以为这里最多不超过十几人,可眼见为实,这里至少有一千人。

    和普通的茶餐厅(plus版)一样,左右各一的暗红色沙发座位,中间一个方形木桌,就这样形成一个简单工位,中间没有任何阻隔物。

    在这个空间,横着二十几个,竖着超过三十吧,约莫能坐下五六百号客人,加上“我们这种聆听者”,至少也是一千余人。而现在,坐得满满当当,只是不知何故,看得见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动着嘴唇,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这栋别墅,在外面怎么看,也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利用率。只能做个简单的猜想,或许这里不是地面,而是地下,那就可以解释了。

    依然是木质装修,室内光主要是暗黄的顶灯和每个客桌上的台灯,如果再没有其他光源,我基本可以认定是地下,然而,我被带到的位置,23号桌,靠窗,落地,可以清楚的看到别墅外的树林。

    “先生久等了。”学者跟那位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客人致歉。

    客人穿着麻纹西装背对我们,右手搭在桌子上,头瞥向窗,一动不动的盯着被风吹得晃动的树木。我的视线也看向了外面,恍惚能看见有只小鸟在林间跳跃。

    “我可以再点一瓶酒吗?一样的?”客人扭过头看着学者,他没戴面具,嬉笑着,脸通红,微醺的醉态。我这才发现,他的左手拿着个空酒瓶,没有标签纸。

    “当然可以,请稍候。”学者答应着,就离开去了刚进来的电梯口,旁边有部老式的听筒电话。

    (没有立刻就坐,毕竟还没有学者的正式引荐)这餐厅,我想着,可是古朴得令人发指,任何东西看上去都那么“老”“土”。想到老同学他还没给我回微信,自然得掏出手机看看,结果还是没任何动静,没有回信,就像我之前度过的岁月一样。我叹了口气,却看见醉醺醺的老先生,居然仰望着我谄笑,露出他的门牙。我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本来也想回以礼貌性微笑,却意识到自己戴了面具,似乎微笑并没实质性意义。

    我只好再看看周围,学者还在打电话,或许是老先生要的酒比较难沟通?其他工作人员,跟我一样的制服,安稳的坐在位置上,戴着全封闭的白色面具,认真的聆听坐在他们对面的客人。不过客人,却和门童说的不一样,他们并非十分在意暴露私人信息,面具也各不相同,有的遮挡得严丝合缝,有的露出下巴,有的只是挡住眼睛部分,更为开阔的就是我旁边这位老先生,干脆以真面目示人。想想这位毫不掩饰的老先生,待会儿要醉醺醺的跟我说故事,就觉得非常有趣。

    正想着,一个女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齐肩短发,露出下巴的面具,说话的时候,嘴唇会不自觉抿一下。上身穿的衣服,是那种,冰蓝色,似乎是纱材质的,底衫是白色棉t,我猜。她在55号,我和她距离不远,我站立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她。“清澈”,我看见她的第一个想法。

    我正出神的揣度“冰蓝”----那个女生,学者拿来了酒,交给老先生。我顺势坐了下来,学者临走时跟我说,录音笔和纸笔都在方桌下面,然后这里使用了超指向性设备,待会儿开启后,这个方格的空间,就成为我们私密的会谈场所。我听说过超指向性声音这个说法,大概就是把声音限定在一个空间,只有指定的人才能听到声音。

    学者回到了电梯旁,只留下我和老先生。

    “要不你也脱了吧。”老先生喝了一口酒。

    “嗯?”

    “面具,戴着很闷,非常闷,还闻不到正常的气味。”老先生说着就动手,要给我摘面具。

    “不用了,我们开始吧。”我开启了录音笔,抓着笔,以便我记录下故事脉络,以及一些听不懂的词。

    “我的故事,价值超过两瓶,你帮我说说,再多拿两瓶。”(或许这不是普通餐厅,也确实不普通,而听客人故事实际是一种交易,一个故事换几瓶酒?)

    “老先生,咱们先说故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我搬出了mask回答我的那一套,也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说的对,之后再说。我的,我要说的故事,叫,嗯,你等等,我想想…叫什么玩意儿……那个,情绪……买卖……不是,叫情绪贩卖机,就是这个。”

    “情绪贩卖机?”

    “对,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卖,什么情绪、什么对话、还有年龄……”

    “请继续。”这回我用上了学者的口吻,这个故事,我有些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