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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灯塔·刺穿雾霭 第三十五章 苍云壁上的男人

    “我听说几个南方人去了北奥斯,他们不会是你的同伴吧?我这里很少来客人。”

    大汉嘴里嚼着肉,他的嘴巴藏在厚厚的胡子里,那片大胡子看上去就很暖和。

    “是的,想必他们经过了这儿。”

    八月说道。

    “那蓝头发的小姑娘真是漂亮,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大汉憨笑两声,右手抓着自己的衣领扇了两下,八月不能理解他在寒冷中为何还能出那么多汗。

    从大汉的领口喷出的臭味儿让八月不禁后悔自己吃了刚才的肉,他的手和衣服一样,被油污浸得发亮,火光之下的手指甲里全是黑色的不明物体。

    “这不难理解···”

    八月顺手揉了揉鼻子。

    未待八月说完,汉子双目一瞪,一掌将八月推出滚了好几圈,“我也纳闷呢,像我这样威武雄壮的人怎么开始不受待见了!”

    苍云壁是埃斯科瑞姆设立在与北奥斯边界处的边疆岗哨,反对战争的冷枫氏族是这里的主人,他们的使命是防止同样反对战争的北奥斯人进入雪国领地。

    一个护林小屋,一个猎人小屋,出人意料这里还有一个草药屋,这里的人会养马养鹿养霜猪,会伐木,会打猎,会采集草药,可惜就是不会做饭和建筑。这帮家伙住着漏风的房子,吃烧焦的肉,喝烈酒,不受任何人管辖。

    苍云壁正如其名,一个高百丈的峭壁,峭壁之下便是北奥斯,这里的男人们为自己的使命感到自豪,因为他们从来都是被北奥斯人仰视。

    曾有一句传言,站在苍云壁上撒尿,等到提上裤子的时候,他的尿还没落到谷底,可见其高度。

    汉子告诉八月,这些都是假的,悬崖峭壁不值得人们费尽心思为他想一个如此霸道的名字,不过有人站在上面往下撒尿倒是真的。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汉子看着手心里剩下的两条鹿肉,它们没什么味道,只是果腹而已,想必还不如南方的烤蜻蜓味道来得鲜美。

    “并不是什么传奇事迹,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能看出来,我只是想跟你说说,仅此而已,屋里的那帮畜生对女人以外的话题总是不感兴趣。”

    汉子再次拿起一条鹿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八月的脸上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小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氏族那帮庸医治不了他,母亲因此一蹶不振,家里仅剩几块上好鹿皮支撑着家里的一切,但事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鹿皮在埃斯科瑞姆值不上几个钱,这里勇猛的猎人只要想,每天都可以从冰天雪地中搞来几张。”

    汉子笑了笑,“后来我母亲也病了,给她治病的药只有黑伯尔尼才有,那需要很大的价钱,家里的收入几乎都用在了母亲的治疗上,我有时甚至好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邻居送来的肉,母亲会分开做上好几天,母亲总是用它来煮汤,每次我吃的肉都已经让水煮过好几次,没有任何味道了。”

    “我总会先把碗

    里的汤喝完,然后抓着甚至还没有我大拇指甲大的一块肉坐到门外的雪堆上,像这样把他们撕成一条一条…”

    汉子小心翼翼地将鹿肉撕开,可惜他没有了那时细致的手指,也没了那时的耐心。

    “然后一丝一丝地放到嘴里,那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细细地咀嚼着,直到所有的肉都被牙齿碾碎才允许它们通过自己的喉咙。

    “母亲去世了,我也加入了冷枫氏族的边境队伍,对,你们有听错,就是这些畜生组成的队伍。刚进入队伍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我是队伍里身体最瘦弱的,但我却是队伍里最勇敢的,我只被长着两根大獠牙的霜猪吓尿过一次。”

    汉子开始笑了起来,“我还记得那丑八怪被头儿劈成两半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湿透了,那玩意干了是真的骚气熏天!”

    晚风把汉子嘴里吐出的热气吹散,木屋里的男人们正在吆喝,他与他们的故事不一样。

    “后来我慢慢变强,那是一个漫长却又肉眼可见的过程。有一次,在雪国北部一座普通的雪山上,我们在远行游猎的时候遭遇了一个野民部落,并发生了战斗,那些野民从来不会与人沟通,他们认定我们是敌人,因为侵入了他们的狩猎领地。但他们的战斗力和他们的建筑工艺一样,烂的还不如黑伯尔尼冬天冻硬的狗屎,我们捣毁了他们的房屋,撕碎了他们的渔网,然后一个个就像是赢得一场战争那样兴奋。”

    汉子摇了摇头,很显然那不是冷枫氏族人的风格。

    “头儿知道后大发雷霆,并表示如果再有此类事情发生,犯错的人就要死在钢剑之下,我们当然知道,在这片举步维艰的雪原之上,每个氏族和部落都在为了生存而与冰天雪地抗争,掠夺在埃斯科瑞姆是最丑陋的事情。”

    八月拿起一根木头舔到火堆上,汉子拍了拍手,这也正是他准备要做的事。

    “在后来的一次游猎当中,队伍抓了一个姑娘,头儿提出要和姑娘单独相处一会儿,并允诺在事后给她一头膘肥体壮的霜猪作为补偿,我在他撕扯那个姑娘衣服的时候杀了他,然后我成了这里的头儿,姑娘成了翼谷祭司之一。”

    汉子说的时候很淡定,其实杀死自己的上级并不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最艰难的莫过于拔剑,而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拔剑出鞘已经不能再熟练了。

    “我的故事完了。”

    汉子自己为自己鼓掌,“这个精彩的故事有幸能够在南方传颂吗?”

    “当然。”

    八月答道,但他心里想的是那个姑娘会不会是胡力祭司。

    “你会跟别人怎么说?‘雪国守护者’?‘信守正义之人’?还是‘永恒的守望’?”

    汉子看着八月,在他看来八月肯定会说出更好的词语,因为八月看上去就是一副读过几页书的样子。

    “我会为他们讲解‘翼谷祭司的悲惨童年’。”

    八月答道。

    “嗯···”

    汉字尽量表现得淡定,“和我想得差不多。”

    高处和低处的景色是完全不同的,想到北奥斯,八月的脑海中会浮现出碎裂的冰川,在寒风中转眼就能消失的足迹和造型古怪的雪屋,鱼是必不可少的,它们总是贪图几口空气而落入猎人在冰洞置下的渔网。

    但站在高处,除了白,除了山体露出的黑,除了令人窒息的寒风,别无他物。

    百丈之下辽阔的雪原就像一条厚重的毯子,但它不会给躺在它上面的人提供任何温暖。

    “我有时在想如果我向前迈一步,从这里坠落,那么我下落之时脑海中想的会是什么。”

    汉子站在悬崖边缘,狂风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生活在苍云壁上的男人学会面对深渊是基本的课程,而对于站在汉子身后的八月来说,悬崖之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引力,吸引身体下坠,然后粉身碎骨。

    “也许你会想起你的亲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还未完成的事,每个人在面对死亡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

    狂风吹得八月睁不开眼,口中的水分甚至在张嘴说话的一瞬间就能被寒风带走,八月不停地咽下唾沫来保证喉咙的湿润。

    “一个人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想上那么多事情,你不懂我,如果我真的掉下去,我肯定想的是…卧槽…卧槽…卧槽…”

    汉子在生和死的边缘张牙舞爪,满脸的惊恐和仿佛不被控制的身体如临其境。

    “你的胡子太长了,小心不要被扎到眼睛里,那样会让你错过看清自己被哪一根冰柱刺穿。”

    八月把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眼前这个疯子总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丈量悬崖峭壁的高度,汉子曾说过那些学士都是骗子,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一座山的高度是一百丈还是他们书中所写的两百丈。

    “北奥斯的人生活在那座山的后面。”

    汉子指着前方一片连绵的雪山,“那是极光出生的地方,那些人可真是幸福。”

    汉子为八月指了路,并说他如果有机会还要和他的兄弟去星落之地参加三姑家的二姐的小侄女的婚礼,那小丫头从小冰雪聪明,他没想到她会甘心远嫁南方,不过他尊重姑娘自己的决定。

    汉子始终没有告诉八月自己的名字,八月也没有追究,等他走后汉子还会继续带着手下的人在这里喝酒吃肉,猎鹿伐木,接待去往北方的人们,没准在凛冬来临之前还能修缮一下他们的木屋。

    告别了苍云壁上的男人们,要从这里到达底部,直接跳下去应该是最快的办法,汉子最开始跟八月提议过,但八月没有采纳,他还不至于瞎到看不见自己身后的哈斯特金鹰。

    “哗!”

    哈斯特金鹰张开翅膀,八月看着身下的百丈悬崖,将手中的缰绳攥得更紧。

    这里的风很冷,没过一会儿就白了眉毛,金鹰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北奥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