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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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春草冬雪之失 第三章 喘息

    所有的失败者都要被审判,成功者赋予了自己这样的权利,上天诸神从未认可过但是他的子民们一如既往地如此做。

    一众黑衣的拉玛罗纳士兵被红衣的黑伯尔尼士兵推上了刑台,刑台就建立在坍塌的废墟之上,其实处决战败者无需过于体面的场所,行刑者和利斧足矣。何况黑伯尔尼人从来都不注重仪式,行刑者选自在战争中表现勇猛的士兵,至于斧头,黑伯尔尼人钟爱斧头,那里的女人甚至切菜的时候都会用到。

    但站在拉玛罗纳的土地上,他们大发善心建造了刑台,让这些俘虏死得其所。

    一声令下,十把铁斧齐齐刷刷,就像操练过无数次那样将十个拉玛罗纳士兵斩首,执刑用的战斧早就用拉玛罗纳的流风旗帜擦的铮亮。台下的黑伯尔尼士兵将风城所有未来的及逃走的平民围在台下,他们新的统治者要让他们见识到抵抗的下场。

    处决后的尸体被拉走抛在木筏上,那些乱嗡嗡的苍蝇会把他们啃食到只剩下灵魂,而他们的头颅,会在风城的城墙之上腐烂风化,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己生前的身体在海面上随着浪潮飘向从未踏足的远方。

    鲜血瞬间染红了刑台,血水汇成流从侧边淌下。黑伯尔尼的海军大将萨德躺在刑台边缘的藤椅之上,一旁的樱桃木方桌摆满了美酒和果肴,他听说舒伯茨国王之前就喜欢这样的搭配观看斗士们角斗,他希望自己的行为能给风城的居民们带来一点亲切感。

    “将军,又发现一个活的!”一名黑伯尔尼士兵将身穿金色战甲的俘虏带到萨德大将面前,俘虏身上的盔甲让他和其他人被区别对待,士兵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他早已被折磨得全身无力。

    萨德夸奖了那个士兵如夜鹰一般雪亮的双眼。

    “这金色的盔甲当然威名远播,听说他们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忠诚卫士。”

    萨德身后一老者眯眼看着八月,他胡子花白,头顶已不剩几根头发。

    此人正是萨德最信任的谋士,被称作“海风”的尹陲·阿德里安。

    干涸的血迹黑乎乎的,粘在盔甲上,萨德用他精美的皮靴尖端点在俘虏的下巴上,慢慢将他的头抬起,他很好奇传闻中的高墙铁卫在面对死亡时是不是也会有和正常人一样一副惊恐的嘴脸。

    不得不说萨德有些惊喜,铁卫是一个少年,虽然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血迹,还有一脸的臃肿。

    可能是刚才那个士兵干的,任谁都想在高墙铁卫的脸上揍两拳,以此来证明他们的铁卫之名名不副实。

    但萨德还是能看得出,他的年龄不大,至少萨德在他的望远镜里没看到象征男人成熟的胡须或者胡茬。

    这个少年就是八月。

    萨德收好望远镜,上一次用它的时候风城的城墙还未倒下,视野里全是青白色的石砖和在城头张牙舞爪的拉玛罗纳士兵。

    “现在你效忠的舒伯茨皇室家族正夹着尾巴在黄昏海上飘荡,你很勇猛,看得出来你身上的血不是在死人身上蹭的,只要你肯舔一下我的鞋底,我就给你活下来的机会,前提是你脱下这身铠甲。”

    萨德戴着和海盗船长一样的宽沿帽子,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军事文化。他抿了一口红酒,藏在浓厚胡子中的嘴唇咂了咂,“你不适合穿这个,矿场的麻布衫更适合你,鉴于你之前的荣耀,我可以让你选择颜色,有灰色,灰色,还有灰色,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萨德的手下不会因为将军的冷幽默而破口大笑,因为将军曾说过他从来不讲笑话,他说活在大海上的他怕哪一天把大海逗笑。当时有一名船员在听完这段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后来他被哪一条鲨鱼吃了就不得而知了。

    萨德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干练的红色短发像极了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和格文的身材有些像,强健有力,正如他的脸,有棱有角,散发着和年龄不匹配的成熟男人魅力。

    他穿着和周围其他海军军官不一样的盔甲——萨德口中的“旱鸭子皮。”

    他叫沙狄,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次执刑,但他最厌恶舅舅这种一本正经折磨人的游戏,相对于此,他更喜欢给人痛快。

    “沙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景,那这样,你给他一个痛快如何?”萨德向左后方仰着头,站在他右后方的沙狄一脸无奈,显然他和那些侩子手不一样,他从不把屠宰手无寸铁之人当成一种荣耀。

    “好吧,如你所愿。”萨德摇着头露出一脸难色,“高墙卫士有一点我特别欣赏,他们每个人都会用自己最趁手的武器,我希望你的武器没有被这些兔崽子的大斧头劈碎。”

    “刚才那个士兵身上的刀是你的吗,我猜是,黑伯尔尼人从来不用那么苗条的武器,那样子就像是拿着姑娘们的内衣作战。”萨德说完,押送八月的那个士兵麻利地解下腰间的剑,扔到八月面前。

    “萨德将军,我需要的是一场公平的较量,而他需要充足的食物和休息。”沙狄在萨德的脑后说道。

    “当然,风城地下的地牢里应该还有铺位。”萨德点了点头,将在嘴里嚼了没几下的荔枝全都吐了出来,“这是我吃过最难以下咽的东西。”

    “萨德将军,这种水果的皮是不能吃的。”

    尹陲在萨德身后小声提醒。

    “果然,一到陆地上‘海风’就不灵了,要是在船上你一定会提前告诉我三天后我会吃一种叫‘荔枝’的水果,它的皮是不能吃的。”

    萨德的舌头在嘴里寻觅着剩余的残渣,右手一挥,十个拉玛罗纳士兵失去了生命。

    幽暗的地牢很幸运能在无情的炮弹下幸免,这里曾经关押着被上一任统治者宣判死刑但未执刑的人,黑伯尔尼人的到来解放了他们,自由换得他们的服从与忠心,萨德称之为“大赦天下”。

    八月的“房间”在地牢的角落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这里虽然光线暗淡但并不潮湿,干草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如果之前的犯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投诉不公。

    八月从未感觉如此疲惫过,在被那个黑伯尔尼士兵发现的时候八月曾想过击倒他然后乘机逃跑,但身体的实际情况并不允许他那样做,他面对士兵的捆绑和殴打毫无还手之力。

    剑静静地躺在八月的身边,那个士兵帮八月擦净了剑身的血迹,否则八月在这里又要花上一大把力气。

    整个地牢里只有一只火把提供照明,同样幸运,它就在八月牢房对面的墙壁上,铁栏是用铁混合一些其他物质炼成的,坚韧程度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一代代荒唐的领导者总是喜欢把力气用在奇怪的地方,但不能说没有用,至少现在的八月没有办法弄断它们。

    八月躺在干草上,尽量节省自己剩余的体力,他开始想念古松师父、师母还有那

    几个师兄弟,古松师父一直受人尊敬,相信黑伯尔尼人不会加害于他。

    时间在黑暗里让人没有概念,八月忽睡忽醒,他睡不深,总感觉心里有什么事,终于,在他第四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饭不多,希望够你吃的,我叫沙狄。”沙狄将饭菜通过牢门上的小口递进去,饭菜还算丰盛,就是拉玛罗纳人平时喜爱的面包,蔬菜沙拉和一小碗牛肉糜炒饭。沙狄给八月带了两个水壶,分别盛装着水和酒,黑伯尔尼人和拉玛罗纳人都喜欢喝酒,但现在看来八月不属于这两者。

    一壶水被八月一口气喝掉半壶,饥饿让八月顾不上其他,饭菜眨眼之间就被消灭殆尽。

    沙狄看着八月精神好了些,开口问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八月。”八月双手撑着身体往后一挪,又倒在了干草堆上。

    “八月…”沙狄若有所思,火光映射之下,他的一头红发就像是一团火在燃烧,“这是一个很适合黑发人的名字。”

    “谢谢你的饭菜。”八月说完转过身,背对着沙狄。

    “哎,你难道就不想逃出去吗?我可没听说过高墙铁卫中有你这等忠心的人啊,舒伯茨家族不复存在,你们那曾经神圣的效忠誓言按理说应该和狗屎一样一文不值。”

    沙狄对于八月的表现显然有些失望,在黑伯尔尼每一个被关在牢里的人都像是野兽一样,恨不得把过往巡逻和送饭的守卫撕碎,他们总是喜欢疯狂地喊叫着“终有一天神会证明我的清白”。

    八月的安静出人意料。

    “好吧,你得把碗给我,前提是你还想吃上一顿饱饭。”

    听了沙狄的话,八月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舅舅已经将你赐给我了,谁都不会伤害你。”沙狄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除了我。”

    “我不会成为你的奴隶。”

    八月听说过黑伯尔尼的那些大奴隶主,在海伯伦任何有关于奴隶买卖这种肮脏交易的背后都会有黑伯尔尼人的参与。奴隶主们用奴隶取乐,拿他们充当劳动力,只要每天给他们吃上一餐让他们免于饿死。

    “我知道黑伯尔尼人在你们心中的印象并不好,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就像你,和拉玛罗纳人也不一样。”

    沙狄说着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毫不介意为了参加庆典而特意定制的礼服沾上地牢里肮脏的尘土。

    “我认识你那把剑,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后背是板斧而手里是给人智慧的书籍。我曾在一本书上见到你这把剑,剑柄的雕文,剑身的长度,和那本书里记录的几乎一模一样。”沙狄看着八月身边的剑,讲解着关于这把剑的一切,“这把剑的主人寿命都不长久,还有这把剑的主人都精通传说中的“御风剑术”。”

    “呵呵,主人寿命不长也许书上说的没错,但我不会你说的什么御风剑术。”

    八月叹了一口气,战争之前,每天吃过晚饭后,他都会仰望星空,思考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想流浪,他想一直住在听风山之上的师父家里,白天练剑,晚上听师父讲那些远古奇幻的故事,一直这样侍奉师父到他老去。

    可头上挂满蜘蛛网的石顶,和那片银河流过的天空相差甚远。

    “不,你在撒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