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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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来了

    灯楼下,热闹依旧,百姓们围绕在一起猜度灯谜,灯楼上,灯影阑珊。

    赵灵蕴皱着眉看着茶案上写着一个‘晦’字的宣纸,回头看向那脸上笑意未减的老谜师,疑惑不解。

    老谜师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在少女还没说话前就开了口:“你觉得纸扎匠花了这么大代价送来花轿,所为会是何事?”

    少女低头想着事情,沉默不语。

    老谜师一扫平日与世无争的姿态,肃然道:“民间有三术,人偶纸扎和草人,纸扎是最诡异邪门的一门手艺,可以用纸人在活人身上附身。”

    “之前纸扎匠用纸人混迹在那些灯谜纸条里,在你那个马车夫身上留了一张纸人。”

    看到少女的脸色不太正常,老谜师避而不谈这个问题,继续道:“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纸扎匠此行目的所在,恐怕不仅仅如此...”

    赵灵蕴柳眉微蹙,想了想便是连忙打断了这一句话,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那个纸扎匠过来是为了杀那个家伙?”

    话音刚落,赵灵蕴便是伸手抓向笔架山上那杆鼠须毫,轻声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要救他。”

    老谜师看了少女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唉,痴儿,都是命里注定的劫,何苦如此?”

    少女只是微微一笑。

    老谜师无奈地摆了摆手,终究还是选择妥协,轻抚白须笑道:“罢了,你若是非要执意如此,以你目前的行书功底可以在纸上写下一个血字,

    要是再多几个字的话,为师会替你代劳。”

    听到师父这么说,赵灵蕴认真地点了点头,小手握紧了手中那杆鼠须笔。

    毛笔以原料种类作为划分,有价格昂贵的狼毫兔毫,也有相对于比较便宜的羊毫鹿毫,其中有一种特殊的鼠须笔,握笔时最为轻盈,落笔那一刻却如同山岳重。

    也唯有这种特殊的鼠须笔,才能承载一笔完整的血书笔痕,写完后不会崩散。

    赵灵蕴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葱白玉指放到红唇边,一口狠狠咬下。

    手指咬破,

    一滴鲜血顺着玉指滴落在宣纸上,溅出一朵朵血花。

    抬起鼠须笔,在那颗血滴珠中微微停顿。

    以血代墨。

    蘸着血的笔锋如同刀剑一般锋利,游走在宣纸上来回折转,笔势连绵,一气呵成,忽而横转,忽而折笔转为撇捺。

    一开始笔势轻盈,越往后一笔一划越是艰难,鼠须笔变得极为沉重,哪怕移动一丝一毫都如搬山岳。

    停留在宣纸上耗尽了十多分钟,最后一抹血痕才在宣纸上凝聚成一个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字体。

    杀。

    只此一字,字里行间,杀气弥漫。

    字成,

    那张宣纸像是承载不住什么东西一样,无风自起,仿佛下一刻就会飘飞而出,被赵灵蕴用一块墨色笔砚压了下来。

    宣纸其余三角仍是无风自起,像是被狂风吹得鼓动起来,不时可以听到猎猎狂风声响。

    而被笔砚镇压下来的那一角则是不为所动,随着时间偏移,宣纸最后落回茶案上,如一张普通的宣纸安静躺在上面。

    宣纸上有些微破碎,但那一笔赤红色的‘杀’字仍然清晰,渗透进了纸中每一个角落。

    老谜师低头看了一眼那一笔字,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叹道:“不用行书改用草书,宁愿折损修为也要写下这一笔,看来你这次真的动了杀意啊。”

    “何苦如此?”

    赵灵蕴放下手中沉重的鼠须笔,抹去红唇边的鲜血,转过头来笑道:“那家伙还欠了我一块桃符没还,要是死了,我去哪儿找他要?”

    ...

    彼岸花开,古老阴森的索道桥出现在视线眼前,虫蛇满布,在桥底下有清晰的水浪翻滚声。

    奈何桥。

    一见奈何叹奈何。

    奈何桥边,那一袭红衣就站在那里,看着纸人在天上来回穿梭,交织成一副绚丽的画卷。

    空中不时可以看到纸人撞在一起,断成两截的碎纸从空中落下。

    那尊狮子虚影在发出第一声狮吼后就没了动静,任纸人攻势凶猛,始终不动如山。

    一袭红衣伸手一晃,手里就出现那颗正闪着璀璨金光的绣球,

    绣球如同丢垃圾一样丢向空中,一张纸人飞速掠来,斜斜从绣球中穿过。

    下一刻,绣球直接从中间炸开,四分五裂。

    随着绣球炸开,里面蕴含的绣球花等香料洒向四周,原本在空中的那尊狮子虚影竟是缓缓消散。

    一袭红衣转过身,拖着姜如晦往奈何桥走去,

    一根足有碗口粗的铁链突然从地底钻了出来,形成通往奈何桥的道路。

    纸钱散落在地,从身侧吹过阴风变得更加渗人,像是小手的温柔抚摸。

    被这刺骨阴风一吹,哪怕将全身的气力都调动起来,姜如晦还是脱离不了那看似柔若无骨的玉手掌控。

    他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去小报恩寺琉璃塔拜佛求佛祖保佑了。

    此时此刻,周围弥漫起来的阴风几乎只在瞬间便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杀气。

    这股杀气一往无前,如一柄利剑刺穿黑暗,凝聚成一个血红色大字。

    周围没有火,那数量几乎无穷无尽的纸人突然燃烧起来。

    黑暗幽深的奈何桥原本万籁俱寂,随着突如其来的狂风作响,这安静到让人恐惧的气氛也被打破。

    有一道璀璨白虹突然亮起,转身即至,裹挟着那些纸人纸钱而来。

    花轿边跪伏在地上的高大纸人站起身,有一道刀痕出现在身上,从肩头到右臂齐齐断开。

    下一刻,高大纸人从中间齐齐断成两半,被风一吹,像是少了些什么一样,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走在前面的一袭红衣停了下来,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在肩头同样出现一道浅浅淡淡的刀痕。

    以命换命,伤害由替身承受。

    姜如晦看着这一幕更是疑惑不解。

    有血...

    难不成这一袭红衣其实是一个人?

    狂风声骤停,奈何桥仿佛被这一刀劈断,那一道代表‘杀’字的血红大字猛地印在那一袭红衣身上,更是让得动弹不得。

    那一袭红衣松开手,白衣少年这才得以趁机从中脱身走出。

    杀气消散,

    出现在眼前的是青石砖铺就的道路,有一个黑裙少女撑着黑伞缓缓走来。

    黑裙少女低着头数着自己迈步的次数,另一只手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这把菜刀上几乎全是大大小小的豁口,哪怕是生活艰难的百姓都会闲置不用,落在少女身上,却显得无比贴切。

    似乎只要这一把菜刀在手,普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够拦住她。

    刚松了口气的白衣少年抬起头,那撑着黑伞的少女刚好往这边望了过来。

    少年的眼瞳漆黑如墨,少女的眼瞳则是毫无生机的灰色。

    浅浅淡淡的泪痣落在眼角,让得曲线微微柔和,少女那灰色的眼瞳因此多了一些生动色彩。

    那一双清澈眸子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许久后少女的唇角有了一些弧度,像是在笑。

    “瓜娃子,有人要杀你,所以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