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壮烈成仁
夜晚能看见星星。
草原之于森林不同的地方，便是那片广阔的绿色在脚底。在森林中只能看见森林，在草原上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我和乌尔诺飞奔到骷髅的背面，距离大概和冒险家队伍距骷髅差不多。
“真的不困吗？”
“有只恶魔在我旁边，怎么敢困。”
我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圈，弹在她额头上。
“如果我等会没控制住自己。”我从包里取出几个黑色瓶子，也是从利恩那抢来的，“这是溶血剂，可以让我安静下来。应该能装进你的子弹里吧？”
乌尔诺点点头。
“那我先上了，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别被怪物偷袭。”
我从草丛中站起，同时也响起刷刷的往四面八方逃窜的声音——应该是老鼠之类的。
所谓“抱着必死的决心”，指的并不是面对利恩。我是在担心，如果溶血剂注入现在的我的体内，我还能否醒来，毕竟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去了。
更何况这还是利恩的溶血剂，危险更抹厚一层。
我没有告诉乌尔诺这些多余信息。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想太多也没有意义。
“卡茨尔。”
“怎么了？”我停下刚迈出的脚步。
“……没什么，加油啊。”
“还真是不坦率。现在不想说的话，就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不知我和乌尔诺之间会不会产生契约。我想是不会有的，再怎么说对方也是恶魔猎手。
我闭着眼，针抵在左臂三角肌上，拇指缓缓推进活塞，把恶魔之毒注入体内。更多的血液涌向针眼，引发身体一小部分失血性痉挛。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丢入一颗石子，激起一圈涟漪，被溅起的水花落回水面又产生涟漪。
荡漾而密集的涟漪霎时填满整个湖面。
痉挛传到脚底，大腿小腿的肌肉仿佛失去了控制。我倒在地上，看见了星辰。
还能看见东西，真好。
我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令人着迷的天空。红色的虫子拨开指缝间的皮，顺着手臂往下蔓爬，被拉长的身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断。途经之处，同样的虫子也从手臂的皮层、关节钻出，血淋淋、浩浩荡荡地一路爬到胸侧，越过锁骨，缠住喉咙，最后钻回颧骨下同样是红色的栖息地中。
我把红色的虫子称为“体外动脉”。是否是动脉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里面流着我的血液。
颧骨处是布满半张脸的树根状体外动脉。
心跳清晰，血液流速正常，储血量增大，血液生成速率增大。
意识模糊，体温过高，肌肉有沸腾感。
总而言之，除了感觉身体随时可能由内而外炸开之外，一切都还好——听起来也不怎么好。
算了，反正我还活着。
只要稍微用力，被挤压的皮肤就会有阵阵刺痛，像是被压了一晚上的胳膊那样。我双手撑地，又撑着膝盖，吃力地从地上站起。
这时候吹来的风，简直再好不过了。
衣服有点脏，回去再洗吧。
我一步一步、深深浅浅地走着，意识难以支撑眼皮。
——再睁眼，眼前已是熟悉的天花板，略有些违和。
原来是梦吗？
随即，我知道了这不是梦。在感受到痛楚在身上每一寸炸开之前，我首先意识到，我正仰面躺在米莉莎与乌尔诺的床上。
发生什么了？
正常的我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张床上的。但从整齐地盖在我身上的白色被子来看，没发生坏事。
我努力去回想，但是得不到一丝记忆。我所记得的最后的一幕，便是我仰望着星空，一眨眼，星空变成了白天的天花板。
好像当时还生出了体外动脉。
对了，我从利恩那里半劝半抢地得到几针管的恶魔之毒，注入自己体内，然后……
之后发生了什么？
头好痛，感觉记忆被什么堵住了。
按照我的计划来讲，要先在骷髅的脚底布下牵丝网，挑衅骷髅，他一走动便会被我的“牵丝”绊倒，然后被血线牢牢捆在地上。恶魔之毒的主要作用便是再加大我的射程，使我能在不被骷髅发现的情况下，从地底输送血液，布置好牵丝的端点；其次还可以加大我的出血量，不过我平时养成了血液储备的习惯，不用恶魔之毒作为催化血液应该也会够用。
……所以说，是彻底失败了吗？恶魔之毒赐予了我直冲云霄的兴奋感，但物极必反，我被过量的兴奋麻痹了大脑，身体不受控制，原地晕倒。
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既然乌尔诺是恶魔猎手，把失去意识的恶魔拖着走的本领应该还是有的。我倒希望她把我装在了麻袋里，这样显得没那么丢人。
有点饿，先给自己弄点吃的吧。
怎么回事，我怎么起不来！
背完全使不上力。只有用手死命按着床沿，才能把肩膀撑起一点点，但完全无法坐起来。
“醒了吗？”
床底传来乌尔诺的声音，床沿探出白色的发团，接着浮出一对黄色的眼睛。
“没失忆吧？”
“米莉莎呢？”
“不认识我，是失忆了。看来没救了。”
“我又不是你，哪会随随便便就失忆。”我眼珠往右边斜，余光看到一个正靠过来的大脑袋，“早上好。”
失去前世的记忆应该不算失忆吧，毕竟这种东西正常人根本不会记得。
“中午好。”她纠正，“米莉莎在厨房做饭。”
我这才听见厨房的劳动声，不过没闻到油烟的香味，应该还没开始。
“希望我能吃得下。”
“再吃不下你都吃得下，毕竟是米莉莎做的不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我脑袋偏过去一点，“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记得那些？”
“我给自己注射了药剂，然后……晕倒了。”
“嗯，昨晚你在走向骷髅的过程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我也不敢靠近。你走到了离骷髅近一些的地方，之后，骷髅忽然发狂，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倒在地上，挣扎着却起不来。我跑过去，发现你趴在地上，骷髅像粽子一样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缠住，身下有大小不一的红色魔法阵。我怕你被冒险家大队伍发现，给你打了一枪溶血剂，就把你拖回来了。”
至于一个小女孩怎么把我弄回来的，我大概没必要问。
“你知道粽子？”
“知、知道啊，怎么了？”
“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粽子的，这可以成为找到你记忆的线索。”
“你都成什么样了还在想这些，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贝克检查了你的身体，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肌肉也被撕裂得不成样子。我都不知道……”
她咬紧嘴唇，额头贴在我的手臂，脸深深地埋下去。
“我们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醒来。米莉莎姐姐发疯了一样给你治疗，什么治疗术都试过了，你都没一点好转。你知道我们当时什么心情吗，明明昨天还在为我们做饭的人，明明还在陪我玩耍、陪我冒险的人，明明才说过‘等我回来再说’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那种再也不能相见的感觉，你能想象得到吗！要不是贝克姐姐检查了之后说能治好你，我们该怎么办！明明说好要顺路送我回家的，怎么、怎么能这样就走掉啊！”
乌尔诺渐渐被啜泣掩盖过去的声音中，我的手臂有些湿润。我屈起手臂，手掌轻轻落在她颤抖着的头上。
“米莉莎的治疗对我没效的。不过，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现在的笑容或许不怎么好看，不过身旁的女孩告诉我，我还切切实实地活着。
我是恶魔，米莉莎神系的治疗魔法不仅对我无效，如果当时我体内没有大量的恶魔之毒作为保护，这治疗很可能会伤到我。
倒是贝克，这家伙怎么回事？
……或许她口口声声的“能治好”只是为了安慰两个近乎崩溃的女孩吧。
“贝克呢？”
“她在隔壁，还在修你的脊椎。”
在隔壁啊，那汉斯托付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嗯？
“你刚刚说了什么？”
“贝克姐姐在隔壁啊。”
“不是，是后面那句，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在修你的脊椎……有什么不对吗，骨折了就要修没错吧？她说你看起来自愈功能还不错的样子，但是自己恢复有点慢，就帮你治了问题严重一点的地方。”
“等等。”我双手用力撑着床，腰发出的力很快又被卸掉，“喂喂喂，开玩笑的吧，那家伙是把我整条脊椎拿走了？”
“人家可是在帮你诶你怎么是这种语气！”
“不是，她把我一个大活人的背打开，把脊椎整根拿到隔壁去了？”
“是啊，不过她还往里面塞了一根什么东西，说是先拿这个代替一下。你的手脚都是这样治好的，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呃，倒是没有，倒不如说觉得手脚更有力了。”
把人的骨头整根取出来治疗，这是什么邪术，现在治疗师的能力已经这么新潮了吗？如果有这种手艺，那趁人睡着时偷走他全身骨头——真的难以想象。
所以学医者，心术正才是第一条。
“那不就行了，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草原之于森林不同的地方，便是那片广阔的绿色在脚底。在森林中只能看见森林，在草原上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我和乌尔诺飞奔到骷髅的背面，距离大概和冒险家队伍距骷髅差不多。
“真的不困吗？”
“有只恶魔在我旁边，怎么敢困。”
我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圈，弹在她额头上。
“如果我等会没控制住自己。”我从包里取出几个黑色瓶子，也是从利恩那抢来的，“这是溶血剂，可以让我安静下来。应该能装进你的子弹里吧？”
乌尔诺点点头。
“那我先上了，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别被怪物偷袭。”
我从草丛中站起，同时也响起刷刷的往四面八方逃窜的声音——应该是老鼠之类的。
所谓“抱着必死的决心”，指的并不是面对利恩。我是在担心，如果溶血剂注入现在的我的体内，我还能否醒来，毕竟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去了。
更何况这还是利恩的溶血剂，危险更抹厚一层。
我没有告诉乌尔诺这些多余信息。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想太多也没有意义。
“卡茨尔。”
“怎么了？”我停下刚迈出的脚步。
“……没什么，加油啊。”
“还真是不坦率。现在不想说的话，就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不知我和乌尔诺之间会不会产生契约。我想是不会有的，再怎么说对方也是恶魔猎手。
我闭着眼，针抵在左臂三角肌上，拇指缓缓推进活塞，把恶魔之毒注入体内。更多的血液涌向针眼，引发身体一小部分失血性痉挛。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丢入一颗石子，激起一圈涟漪，被溅起的水花落回水面又产生涟漪。
荡漾而密集的涟漪霎时填满整个湖面。
痉挛传到脚底，大腿小腿的肌肉仿佛失去了控制。我倒在地上，看见了星辰。
还能看见东西，真好。
我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令人着迷的天空。红色的虫子拨开指缝间的皮，顺着手臂往下蔓爬，被拉长的身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断。途经之处，同样的虫子也从手臂的皮层、关节钻出，血淋淋、浩浩荡荡地一路爬到胸侧，越过锁骨，缠住喉咙，最后钻回颧骨下同样是红色的栖息地中。
我把红色的虫子称为“体外动脉”。是否是动脉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里面流着我的血液。
颧骨处是布满半张脸的树根状体外动脉。
心跳清晰，血液流速正常，储血量增大，血液生成速率增大。
意识模糊，体温过高，肌肉有沸腾感。
总而言之，除了感觉身体随时可能由内而外炸开之外，一切都还好——听起来也不怎么好。
算了，反正我还活着。
只要稍微用力，被挤压的皮肤就会有阵阵刺痛，像是被压了一晚上的胳膊那样。我双手撑地，又撑着膝盖，吃力地从地上站起。
这时候吹来的风，简直再好不过了。
衣服有点脏，回去再洗吧。
我一步一步、深深浅浅地走着，意识难以支撑眼皮。
——再睁眼，眼前已是熟悉的天花板，略有些违和。
原来是梦吗？
随即，我知道了这不是梦。在感受到痛楚在身上每一寸炸开之前，我首先意识到，我正仰面躺在米莉莎与乌尔诺的床上。
发生什么了？
正常的我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张床上的。但从整齐地盖在我身上的白色被子来看，没发生坏事。
我努力去回想，但是得不到一丝记忆。我所记得的最后的一幕，便是我仰望着星空，一眨眼，星空变成了白天的天花板。
好像当时还生出了体外动脉。
对了，我从利恩那里半劝半抢地得到几针管的恶魔之毒，注入自己体内，然后……
之后发生了什么？
头好痛，感觉记忆被什么堵住了。
按照我的计划来讲，要先在骷髅的脚底布下牵丝网，挑衅骷髅，他一走动便会被我的“牵丝”绊倒，然后被血线牢牢捆在地上。恶魔之毒的主要作用便是再加大我的射程，使我能在不被骷髅发现的情况下，从地底输送血液，布置好牵丝的端点；其次还可以加大我的出血量，不过我平时养成了血液储备的习惯，不用恶魔之毒作为催化血液应该也会够用。
……所以说，是彻底失败了吗？恶魔之毒赐予了我直冲云霄的兴奋感，但物极必反，我被过量的兴奋麻痹了大脑，身体不受控制，原地晕倒。
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既然乌尔诺是恶魔猎手，把失去意识的恶魔拖着走的本领应该还是有的。我倒希望她把我装在了麻袋里，这样显得没那么丢人。
有点饿，先给自己弄点吃的吧。
怎么回事，我怎么起不来！
背完全使不上力。只有用手死命按着床沿，才能把肩膀撑起一点点，但完全无法坐起来。
“醒了吗？”
床底传来乌尔诺的声音，床沿探出白色的发团，接着浮出一对黄色的眼睛。
“没失忆吧？”
“米莉莎呢？”
“不认识我，是失忆了。看来没救了。”
“我又不是你，哪会随随便便就失忆。”我眼珠往右边斜，余光看到一个正靠过来的大脑袋，“早上好。”
失去前世的记忆应该不算失忆吧，毕竟这种东西正常人根本不会记得。
“中午好。”她纠正，“米莉莎在厨房做饭。”
我这才听见厨房的劳动声，不过没闻到油烟的香味，应该还没开始。
“希望我能吃得下。”
“再吃不下你都吃得下，毕竟是米莉莎做的不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我脑袋偏过去一点，“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记得那些？”
“我给自己注射了药剂，然后……晕倒了。”
“嗯，昨晚你在走向骷髅的过程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我也不敢靠近。你走到了离骷髅近一些的地方，之后，骷髅忽然发狂，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倒在地上，挣扎着却起不来。我跑过去，发现你趴在地上，骷髅像粽子一样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缠住，身下有大小不一的红色魔法阵。我怕你被冒险家大队伍发现，给你打了一枪溶血剂，就把你拖回来了。”
至于一个小女孩怎么把我弄回来的，我大概没必要问。
“你知道粽子？”
“知、知道啊，怎么了？”
“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粽子的，这可以成为找到你记忆的线索。”
“你都成什么样了还在想这些，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贝克检查了你的身体，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肌肉也被撕裂得不成样子。我都不知道……”
她咬紧嘴唇，额头贴在我的手臂，脸深深地埋下去。
“我们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醒来。米莉莎姐姐发疯了一样给你治疗，什么治疗术都试过了，你都没一点好转。你知道我们当时什么心情吗，明明昨天还在为我们做饭的人，明明还在陪我玩耍、陪我冒险的人，明明才说过‘等我回来再说’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那种再也不能相见的感觉，你能想象得到吗！要不是贝克姐姐检查了之后说能治好你，我们该怎么办！明明说好要顺路送我回家的，怎么、怎么能这样就走掉啊！”
乌尔诺渐渐被啜泣掩盖过去的声音中，我的手臂有些湿润。我屈起手臂，手掌轻轻落在她颤抖着的头上。
“米莉莎的治疗对我没效的。不过，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现在的笑容或许不怎么好看，不过身旁的女孩告诉我，我还切切实实地活着。
我是恶魔，米莉莎神系的治疗魔法不仅对我无效，如果当时我体内没有大量的恶魔之毒作为保护，这治疗很可能会伤到我。
倒是贝克，这家伙怎么回事？
……或许她口口声声的“能治好”只是为了安慰两个近乎崩溃的女孩吧。
“贝克呢？”
“她在隔壁，还在修你的脊椎。”
在隔壁啊，那汉斯托付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嗯？
“你刚刚说了什么？”
“贝克姐姐在隔壁啊。”
“不是，是后面那句，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在修你的脊椎……有什么不对吗，骨折了就要修没错吧？她说你看起来自愈功能还不错的样子，但是自己恢复有点慢，就帮你治了问题严重一点的地方。”
“等等。”我双手用力撑着床，腰发出的力很快又被卸掉，“喂喂喂，开玩笑的吧，那家伙是把我整条脊椎拿走了？”
“人家可是在帮你诶你怎么是这种语气！”
“不是，她把我一个大活人的背打开，把脊椎整根拿到隔壁去了？”
“是啊，不过她还往里面塞了一根什么东西，说是先拿这个代替一下。你的手脚都是这样治好的，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呃，倒是没有，倒不如说觉得手脚更有力了。”
把人的骨头整根取出来治疗，这是什么邪术，现在治疗师的能力已经这么新潮了吗？如果有这种手艺，那趁人睡着时偷走他全身骨头——真的难以想象。
所以学医者，心术正才是第一条。
“那不就行了，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