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冒险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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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所谓方法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人类不先把力所能及的野占区恢复为人类领地。那样的话,赫瓦格王国的土地会比现在大许多倍,国家的面貌也会更加多样。

    同时,很长一段时间内,资源不会是问题。

    几乎所有的冒险故事小说都默认了这一点。人类解决野占区的顺序是从难到易,似乎已经成了常识。

    等到我渐渐长大,某一天,或许是我在哪本书上见到,或许是我恍然大悟。

    道理其实很简单——还有人需要成长。

    从古至今,天才所占比例如沧海一粟,世界上更多的是普通人。而这些没有资质的人类,萌生成为冒险家的想法时,自然需要从零基础开始练习,低级野占区便是他们战斗的场所。他们从低往高处爬,循序渐进,最后才成为独当一面的勇士。

    不需要低级野占区的人也是有的——军队内部往往有一套系统的训练方法,能让一个人迅速具备战斗能力。但倘若一个人想成为冒险家,而周围没了低级野占区,又不想加入纪律严明的军队,这颗热血沸腾的心,最后总会不了了之。

    所以说,低级野占区是源源不断产生冒险家的根本。

    坎特尔的野占区便是这样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我到了坎特尔才明白的理由——黎明森林名义上是野占区,实际已经是坎特尔的囊中之物。有了用之不竭的树木资源,坎特尔才得以跻身发达城市的行列(同时导致了林业的发育不良)。

    一旦坎特尔被攻陷,导致的结果必然是全国经济发展短时间内跌入低谷。更致命的,已有的冒险家会锐气大减,想要成为冒险家的人会失去对未来的信心,这些人可都是保护国家的力量。

    像是护城墙一夜间变得破败不堪,别国自然不会放过这短暂的好时机。

    所以啊,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坎特尔。

    不惜一切代价。

    米莉莎装模作样地往收集器灌上一些魔力——实际上她贡献的部分相当可观,但她即使是被抽空魔力也能很快恢复。我们回到出发厅,在后赶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溜进另一扇门

    “你们要去哪。”

    身后的空气忽然开始说话,我手上的指环刀也完成了出鞘又收回的过程。因为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只是平时少见这样强硬的语调。

    贝克以挥袖子的动作现了身。

    “汉斯还拜托我们把你带回去来着,不过现在能否麻烦你照顾一下米莉莎?”

    “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策略,还要特意把我留在别的地方。”

    “从原理上来说……确实是不能让你看到的方法,你的观测会让它直接失效。”

    “是因为和不死族有关吗?”

    “绝对不是!这点我可以保证。”

    虽然一下就被猜得差不多了。

    我转向贝克:“可以吗?”

    “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贝克眨了眨棕色帽檐下的双眼,“带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是换做我说这句话,米莉莎一定会大声嚷嚷“谁是小孩了啊,你明明才比我大两岁”。可是面对同样比她大两岁的贝克,她却直接贴过去,乖巧得不像话。

    贝克搂过米莉莎,报以友好的笑容。

    “总觉得你和平常不太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是指平常我不怎么说话这件事吧?到了晚上我会活跃一些。”

    简直就跟不死族一样——不眠的我也没资格这样讲就是了。

    “小乌,现在还困吗?”

    乌尔诺摇摇头:“好像……有点饿。”

    恶魔猎手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通常会把自己的作息向恶魔靠拢,也就是“夜行性”。乌尔诺虽然记起自己恶魔猎手的身份还不久,不过看起来失,她曾经受过训练,训练成果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过还没跟乌尔诺商量过,我只是说“需要你来帮忙”她就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但是一定要回来。”

    “肯定。”

    我和米莉莎的手指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

    换做别人,这可结结实实地插下了死亡旗帜。但对于我来说,对恶魔来说,这一句话因为恶魔的契约性,变得比任何东西都牢不可破。

    乌尔诺将爪子伸入鱼罐头,一边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米莉莎听话地和贝克站在木屋门口,两边是神情似乎从不变化的威严守卫。

    现在的目的——三号瞭望塔。冒险家支援队预计在天亮时分到达,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彻彻底底地击败巨型骷髅。

    是妄想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妄想吧。

    十公里的距离,在粘滞速度阵的加成中,又在疲乏的影响下,我跑了将近半小时。乌尔诺自不用说,估计她不用速度加成就能达到这个时间。

    瞭望塔已经被修复完毕,夜幕中像是棋盘上黑色的棋子。谁能想到,这颗棋子的下方存在着怎样的恐怖。

    我也没想到我会主动接近这个地方。

    目的再具体一些,便是我们曾经进入过的房间。没有所谓的“防御系统”的启动,只要让血液从门缝溜进去,我便能出现在门的另一边,然后开门。顺着当初特意反向标记的箭头,我们到达了那堵墙。

    墙的另一边是个实验室,如果没记错,是“十号实验室”。

    “现在里面有什么吗?”

    “看时肯定看不到的啦,不过听起来也没有。”

    “先打开吧。”

    血液形成球壳护住我们。

    没有想象中被复活的章鱼,因此也免去了一场战斗。我和乌尔诺背靠背在实验室内挪动,直到走到传送门前,也没遇上突袭的怪物。

    当然,我们之后走进了与众不同的那扇门,主大厅(main hall)。

    “竟是卡茨尔先生,许久不见。”

    不等我说话,两颗无声的红色划过利恩瘦长的脖子,没伤及他一根毫毛,兀自在光洁的墙壁上盛开两朵花。

    他停住脚步,手杖支撑身体站着,另一只手扶着帽顶,歪过一边的头脸上留着戏谑的神情。简直像是知道我们会来一样。

    乌尔诺的枪口指向前方。

    “好久不见,当你说出‘欢迎再次光临’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破地方我再也不会靠近。不过我没说出口,所以也不算食言。寒暄结束,我就开门见山了——我需要一些你当时打入我体内的恶魔之毒。”

    “你在威胁我?恶魔带着恶魔猎手来威胁恶魔,可以载入史册了。”

    利恩笑得十分开心,仿佛自己是史册之外的人。

    “看到这杆枪了吗?”

    “我不知是该称呼你为天真先生,还是滑稽先生?这位小朋友不过是个略有攻击性的猎手,真的能吓唬我么?”

    两道蔓延着锈味的红线,从墙上的血迹中剥离出来,掠过利恩脖子的两侧,钻入我拇指与食指捏成的缝隙中。

    “现在呢?”

    我也微微一笑,仿佛真的能被载入史册。

    “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先于我说出‘牵丝’这个词……想必你很早就认识我了吧?”

    很早很早。

    我能记起的事情只有那一刻,恶魔猎手脸上未知的泪,这也是我成为冒险家的理由。在那之前我活着,或许在那之后我也活着。曾经活着的我经历了许多事情,他把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朦胧地交给如今的我,同时也把一无所知的我推向他所生活过的世界。

    因此,一切我所不能明白的,却又看起来像是真的一般的东西,只能归咎于“上一世”。

    乌尔诺仍盯着瞄准镜。如果她转过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也没关系。

    利恩没有用手杖叩着地朝我走来,因为越靠近我血线的间距就越小;他也没有往间距更大的后方退去,他一定也知道,线的间距会随他的后退而缩进。

    他只能挂着徒劳的笑脸,站在原地。

    “你记忆恢复了?”

    “你所认识的我,已经死了,对吧?”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他扶正帽子,点点头,没有犹豫。

    “所以我不是他。死了还要我来继承他的部分意识,你认识的那个他,真是十分可笑。明明都已经死去了,明明都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了,还要把记忆若有若无地留给我。本来我应该安心地在马卡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打零工赚小钱,泡在图书馆看我感兴趣的东西。就因为莫名其妙的梦,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冒险家。

    不过啊,也正是这样,我才遇到了一群难能可贵的人。坎特尔的冒险家们原来过着各种各样的生活,有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有不可一世的地痞,有经常调戏女管理员的流氓。虽然平常在饭店吵吵闹闹,一群人抢着低难度高收益的任务,天气一冷就懒得出战,但一到紧急集合,每个人都会以骂骂咧咧的样子最快地戴好装备。

    这样的城镇危在旦夕,换做以前的我,也会去守护的吧?毕竟这份保护大家的信念,已经顺着记忆延续到我身上了。”

    我和利恩一样笑着,问道。

    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样子的?

    我不知道。但是当米莉莎遇到危险时,他会拼尽全力帮助我。

    虽然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但我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生活了十六年的国家,生活了两个月的城镇,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人,和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人——的确有谁比谁更重要,但是无论是谁都应该活下去。

    “卡茨尔。”利恩僵住了笑容,仰起头——

    “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喂,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吧!”

    “只有你才能说出这些话。战场上总是想着最优解,想要拯救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我说,你莫非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找我的?”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可不觉得你能赢过我。”

    我拉了拉手中绷直的血线。另外六条血线生成,分别擦过他的腋下、腰、膝盖两侧,再回到手中。由此,他被禁锢在了我拇指与食指的掌控之下。

    ——即使他会忽然消失不见。

    “小乌。”

    我朝上扔出的玻璃瓶被红色的子弹击中,响指令下,瓶身炸裂,血液与玻璃粉末化作涌向四面八方的雨。浓郁的铁锈味缠上全身。

    果不其然,背后的踢击使我飞起,扑倒在血痕点点的地上,随后硬底的皮鞋踩住我脖子。

    “偷袭结束了。”我说。

    房间内所有物体表面都被染上血色,表示我可以发起全方位的牵丝攻击。

    皮鞋卸下力气,临放开时还不忘用脚尖野蛮地帮我翻过身。这下可好,我背面也沾染上了血迹。

    浑身是血的乌尔诺转过身,地上留下两个干净的鞋印。

    “就算是正面冲突你好像也赢不了我啊。竟然允许自己有一瞬不看着我的动作,这也太大意了吧。不过我能变强,还是拜你所赐。”

    “你这家伙!”

    “你已经没有理由不拿出恶魔之毒了吧。”

    我鲤鱼打挺坐起,仰望着利恩,礼帽阴影下的表情狰狞而无奈。他闭上眼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眉毛慢慢松开。

    “算是你赢了。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交易的发起者,你所用来交易的筹码必须大于恶魔之毒,交易契约才能生效。”

    “那就用你的生命作为交易吧,这个筹码够大吗?”

    “以前的你不曾这么卑鄙。”

    “所以我只是我啊,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虽然你估计谁都打不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