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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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让我们来定义一下下个月的月报吧。

    事实上,秋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大部分在那次流血冲突中的幸存者后来都因为大大小小的原因死死伤伤,关于那份月报详尽的描述,是来自于一位新兵的口述。

    而在那天,那位新兵初来乍到,一直躲在一个角落里,直到秋岑被击溃之后,他才随着不断赶来的务兵群一同冲到第一战局,而“八十七人”这个数据,也是他的粗略总结。

    “我看到地上躺满了人们的尸体,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他们破开的伤口中流出,在土地上的坑道中交流汇聚,形成了到处都是的血红色的水洼,血水浸湿了泥土地一路向下渗透,在土地上留下了无法洗净的血污。”

    这是报纸上的一角,取自那位新兵的亲自口述。

    然而,现场的状况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可怖。

    事实上,因为那天一直保持着沥沥小雨的缘故,大部分鲜血在一开始都被洗刷干净,并没有在土地上留下多少血污,而伴随着哨鹰营地的增员,从当时那场战斗中余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差不多完全被抹去了。

    那些已故幸存者的死因兴许永远都不得而知,而新兵为何要夸大现实,也想必也有其中无法考究的理由。

    当然,因为消息已经基本被封锁了,即便秋岑知道自己所杀人数远远没有那个被夸大的数字那么多,但哪怕他亲口说出,也无法扼制已经散播出去的舆论。

    而因为他接连暴露于人们视线中的“正义”事迹一件件地被人们所铭记,这个时代的媒体一样嗅探到了风声,竭力将一件件事夸大到了过分的地步,现在的他有了个新名号。

    “现在,我们来换一个问题——”

    “下一个月的月报的标题,‘巴兹尔集团刺杀贫苦人民精神领袖‘正义的自由人’失败,反被‘自由者’正当防卫尽数击杀,该集团的黑暗现实大白于世!原来是……’”

    秋岑的声音戛然而止,“依您见,这样的标题怎么样?”

    “你究竟想怎么样?”

    阴影中的“拉格伦”往前迈了一步,白银铁手上的五指被巨大的握力捏得砰砰作响。

    “比阿斯,不要着急。”

    副总督朝着身后说了一句,拦住了将在下一刻冲上前来的比阿斯·拉格伦。

    “这人明摆着不想跟我们合作,让他出去了也是一个祸害,还不如趁着现在把他杀了!”

    说着,比阿斯·拉格伦就要抡起巨拳。

    “麻烦你试试看,看看是你的铁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秋岑感觉到额头上的血管一抽一抽地搏动着,胸前有着明显的下坠感,这种感觉让他爆发出了无限的力量,就连说话也充满了底气。

    “你真想试试?”比阿斯紧紧咬着牙关,一声声脆响从口腔的关节中迸发出来。

    “请你想想,“胡狼”的身手比你快了多少?而我杀了他又用了多少工夫?”

    “你他妈的要是再敢提他,我现在就要把你的头碾碎!”

    “你的手还没摸到小爷的身子,你的头颅就会应声落地!”

    “来啊——!”

    “好了比阿斯·拉格伦!收手吧!停止吧!”

    一直沉默的巴兹尔·拉格伦爆发了,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压过了比阿斯·拉格伦,某种无形的力量也制止住了后者澎湃的起意。

    与会场的氛围变得混沌而黏稠,在场的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落在了比阿斯·拉格伦和他对面的那个异域武士身上,一边在心中期盼着不要有任何事端发生,另一边在筹划着当事端发生时如何竭尽全力压制,将损失降到最小。

    一场纷争一触即发。

    “没错,就是这样,副总督,无论这位先生和您究竟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至于你两的姓氏相同,您都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这位暴躁的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也请你稍安勿躁,我们现在的重点不在于你们之间有怎样的纠葛——”

    “我们之间的纠葛?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你安排的吗?何必如此冠冕堂皇?”

    “不,这里面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东西了——”

    “废话,连你都无法活成一个明白人,我又怎么能猜透你们这种政治家的阴谋?”

    “————”

    “那你想要如何?”

    副总督的语速加快了,突然变得焦灼起来,令秋岑有些意想不到。

    “在监牢中的那场不对称的谈判作废,现在,放我离开,我们从此不再有任何联系,我继续保持着自己的习惯行事,而你们如何不归我管,出于‘道义’,我尽力不干涉到你们的活动,但也请你们不要再干涉我。”

    “如此之下,你会失去保护,会有更多威胁找上你。”

    “无妨,我也会尽量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摆平这些威胁,而这些邪恶之源在知晓了我与你们并无关系之后,也不会再对我造成多大的危机了。”

    “你不明白,也不理解他们,他们的动机不只是这个。”

    “当然也包括这个,不是吗?”

    “…………”

    与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不可置否。”

    “那就对了。”

    “阁下是认真的吗?请三思而后行。”

    “是的。”

    “请容我再确认一遍。”

    “无论你是要确认一遍两遍三遍还是多少遍,我都会给你同样的回答——我要离开,坚持我的想法。”

    “…………”

    巴兹尔,拉格伦

    “好吧,我同意你的协议——”

    “好,那就结了——”秋岑双手一拍,就要站起身来。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算了,请离开吧。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何为正确之举的。”

    “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离开了。”

    “好的……”

    “就这么放他走了?”

    “比阿斯,罢了,”巴兹尔站起了身,转过身面向身后的两排人,“各位,议会结束,请回吧。”

    秋岑有些不可置信,对方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动摇自己心中对于他们的猜测——因为目前而言,并没有任何事宜可以证明他们是正确的,而却有事宜证明他们对自己仍然携带着敌意。

    与这种人共事,无论怎么想都令人倍感不快。

    秋岑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只大腿倚靠在木椅的椅背,凝视着走到人们面前并低语着的巴兹尔·拉格伦。

    有争吵,有不解,但这些组织周密的人们并没有让他们的领袖巴兹尔·拉格伦花费太多口舌。几分钟之后,人们便陆续离开了。

    包括那两名士兵,和几位侍女。

    整个房间里再次只有秋岑和巴兹尔两个人。

    “请离开吧,从你身后的门,门口已经有一位侍卫等待着你了,他将送你离开这座建筑物,并将你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就如你所愿了。”

    有些东西从巴兹尔的声音中流失了——后来的秋岑回想起来,那流失的东西应该是巴兹尔在人前撑持着的威严。

    他很辛苦,为了保持这份人前的威严,为了撑持着他那领袖的一尘不变,临危不乱的形象。

    “好。”秋岑立刻拉开了木椅,转身就向着面前的大门走去。

    直到他迈出了数米远,到达了漆黑的铁门前时,他没有偏头地问了一句:

    “在我临走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的理想。”

    “我们的理想?恕我单方面无法回答,但我的理想是——”

    巴兹尔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如同释放了他的重担,“——是人类大同。”

    这短短的对话在诸多时日之后秋岑仍然能够想起。这个理想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包括在任凭思想发散的现世。但不得不说,那很伟大,也很远,远得不可思议,远得令人质疑。

    秋岑短短蹙了一下,便推门离开了。

    “再会,希望某一天你的理想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