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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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已经回不去了

    再次见到罗子衡,对于梁小蝶来说,无异于见到一个鬼。

    恶鬼。

    不可否认,她仍爱着他。

    青梅竹马的相伴,那么多年的爱恋,即便在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又被他付诸了那么多痛苦的记忆后,梁小蝶仍然爱着他。

    可是那爱早已不足以弥补两人如今的裂痕。

    何况,她看不透罗子衡。看不透在他一而再地丢弃他,又一而再地仿佛无事人一样回头来纠缠他,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感情,或者说心态。

    所以她立刻疾言厉色地赶他走。

    但罗子衡在方水镇这样一个小地方,是怎样一种身份。怎容得她说赶就赶。

    芙香阁当家人的放任纵容,男女力量的悬殊差异,那一个本该令梁小蝶抹去从前,继续未来的新婚夜,竟成了压垮梁小蝶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被罗子衡强行地睡了,甚至连嫁衣都未脱,罗子衡在她疯狂的抗拒下,在她同阿九的婚床上,发狠地要了她。

    真可笑,上一次她那样死命抵抗着同样的侵犯,是为了他。

    如今这份侵犯,却是来自于他。

    最后梁小蝶发疯般笑了起来。

    因为她听见罗子衡在释放了欲望后,对她说:跟我回去,小蝶。

    也因为,当罗子衡纠缠在她身上说着那句话的时候,她看到被推开的房门外,阿九那张满是不敢置信,继而愤怒之极的脸。

    阿九甩门离去后,梁小蝶尖叫着,疯狂地将罗子衡从自己屋内打了出去。

    然后不顾身上松散开来的嫁衣,她拼了命地跑出去,追上阿九,挡在他马前,跪着求他听自己解释。

    但阿九最终没有听她一句解释便策马离开。

    年轻的阿九,温暖的阿九,老实得有些木讷的阿九,一旦被触怒,那是一种没有任何回头的强硬。

    所以义无反顾地离开。

    梁小蝶追着那一人一骑,哪里追得上,转身房里却同样也不见了罗子衡。

    梁小蝶禁不住再次疯笑起来,直到咳嗽将她的笑和呼吸一并打断。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场命运,以为曾经已是糟糕至极,以为在遇到阿九后,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那糟糕至极的曾经。

    殊不知,更糟糕的,其实正在这地方一动不动地等待她,等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形下,给她致命一击。

    于是,死去一次后的心,好容易在温暖中渐渐苏醒过来,却转瞬又被狠狠甩落到地上。

    那种疼痛,痛得我无法形容。

    只能陪着她一起疯笑,笑人世间怎会有这么可笑又可悲的人和命运。

    可是,这可笑又可悲的命运,根本就还未停止。

    正当梁小蝶在等了几天后始终未见阿九过来,遂决定去阿九为她准备的新房里寻找阿九时,却见阿九的仆人一路哭哭啼啼跑来,找到梁小蝶,对她说,昨晚阿九跑得过快,一人一骑,在过桥的时候不慎坠桥,落下河中当场溺毙。今晨才将尸首打捞出来。

    那一瞬,梁小蝶只觉得天都塌了。

    但凡阿九还活着,无论他对那天晚上的事有多气恼,她可以一天天去解释,一天天等他谅解自己。

    可是,谁能知道就在几天前还活得好好的,那么年轻又健康的阿九,一夜间竟然就死了。

    说好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呢?说好要治好她的肺病,与她在这小镇上白头到老的呢?

    一夜间,她就失去他了,失去得彻彻底底。

    与此同时,罗子衡派来接她的人,亦已找上门。

    梁小蝶怎肯跟他们回去,她甚至连细软都没有收拾,直接逃出了芙香楼。

    可是逃啊逃,没有了阿九,她能逃到哪里去?

    奔跑让她咳得越发厉害,她脸上衣服上全是她咳出来的血,她下意识地跑到阿九失去落水的那座桥上,在桥上痛哭了一场后,发现罗家的家丁又已追踪过来,忙过了桥,往对面的山上跑。

    那座山就是西山,常听人说,西山里有鬼,梁小蝶不怕鬼,她怕人,所以她想,那可能是她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

    只要躲一晚上就可以了。

    以罗子衡的耐性,以他对她说丢就丢弃的惯性,梁小蝶深信,一晚上找不到她后,罗子衡必然不会再继续寻找她的踪迹。

    可是她又一次想错了。

    这次,罗子衡似乎是铁了心地要找到她,要将她带回身边。

    所以,她往山里躲,罗子衡便让人搜山。整整三天三夜,躲三天,找三天,梁小蝶滴水未进,最后,终于被罗子衡找到。

    那时候的梁小蝶,本也是已无任何退路。她又饿又累,咳嗽几乎快把她的肺咳得碎裂,所以浑浑噩噩中,她不知不觉地让自己走到了悬崖边。

    边缘尽头的风特别大,吹得梁小蝶几乎飞起来,事实上,她也几乎要随风而飞了,若不是罗子衡眼明手疾,在她往悬崖下不自禁倒去时,一把拉住了她。

    随后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梁小蝶想挣扎,但挣扎不动,抬头看着罗子衡她想说什么,但一开口,炙热的肺里随即冲出一口血,于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就跟从血里捞出来似的。梁小蝶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哭,一边疯疯癫癫地问他:“哥,子衡哥,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罗子衡也哭了,边哭边答:“我来带你回去。”

    “回去后再被你丢出去吗?”

    “再也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

    “哈哈哈罗子衡,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对吗,你的所作所为,对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吗?!”

    “小蝶,我若再丢下你,我不得好死。”

    罗子衡这句话,引来梁小蝶又一阵大笑。

    生生地笑出了血,嘴里甚至眼睛里,都是血。

    “完了完了!”她边笑边在呼啸的山风里大声道,“罗子衡!谁要听你的发誓!我信你已是不得好死,难道现如今你还想让我不得好死一回。以往你我两家的恩怨,我爹爹的命,我们两家上下百余口人的生路,全都已还给你。你还要怎样,现如今我身子已脏,人已毁,得阿九的关照苟延残喘下来,本以为就此了断一生,可你连这点生路都吝啬与我,罗子衡,我梁小蝶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害我,作践我!你滚!滚啊!!”

    罗子衡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再次哭了起来:“小蝶,先跟我回去,回去治好你的病,我就滚,滚到你再也看不到我的地方。但现在,你跟我回去,一切等你的病好了再说,小蝶,好不好?”

    不知是罗子衡这番话说得诚恳,还是他眼里从未被梁小蝶见过的情愫和泪,梁小蝶渐渐平息下来。

    似乎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哭笑,只低头站着,仿佛在想着他的话。

    只是仿佛而已。

    因为我感觉不到梁小蝶的思维。

    她脑中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刚才她疯狂情绪在发泄后所留下的残余。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看向一脸情切的罗子衡:“你说的话当真?一旦我的病治好,你就放我离开?”

    罗子衡微一迟疑,随后点头:“是,一旦你病好,我就放你离开。”

    “好,”梁小蝶笑了,不似刚才那般疯狂的笑,这笑让罗子衡微微松了口气。“子衡哥,那你先把我松开,你抓疼我了。”

    罗子衡忙松开手,但一只手仍谨慎地搭在梁小蝶手腕上:“小蝶,山上风大,我们先下山。”

    “好,先下山。”小蝶顺从地跟他走了两步。

    随后忽地问道:“子衡哥,这枚戒指被我不慎磕坏了,它还能修么?”

    罗子衡一心将梁小蝶从悬崖边带离,所以只匆匆朝她手心里看了一眼,见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那枚蝴蝶戒,指环处不知撞到了什么,被磕出很深一道口子,再稍微深点这戒指就断了,因此,他摇摇头:“若是黄金还能修补,这石头的东西,坏了就坏了,你若喜欢,以后我让人照着这样子,给你重新刻一枚。”

    梁小蝶听后停下了脚步:“它是我逃离教坊司被抓回的那一天,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挣扎的时候,被我撞坏的。”

    这句话令罗子衡的手猛地一颤。

    随即试图将梁小蝶拉着继续往前,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兀自将那只握着戒指的手抬着,若有所思:

    “你瞧,无法修补的东西,一旦坏了,就再也修不成了,人的心也是一样。子衡哥,我跟你,已经回不去了。”

    一语双关,罗子涵自是立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当即手指一紧,想要把梁小蝶往他身边拉进一些,谁知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略带愠怒的话音:“子衡??”

    那女人是谁?我不知道。

    梁小蝶没有给我看向她的机会。

    就在罗子衡因那声呼唤而微松了下手时,梁小蝶将手腕猛地往后一抽,随即,在连我都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的瞬间,一转身几步往前,纵身向下一跃。

    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只得了自由的野鸟,在她的带动下,猛地往悬崖下飞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