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说少奶奶回来了
认出方福的声音，我一遮脸转身就跑。
奈何跑不过马的速度，而方福一接近我，就立刻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冲到我面前，一把将我衣袖拉住：“林道长！留步！我还欠着您十两银子没给呢！”
他这一大早的骑着快马找我找到这个地方，就为了还我十两银子？我是不信的。
我回头看了看他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你家少爷又发病了？”
“不是。”
“哦，那好吧。”我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愣，然后苦笑着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我手掌上。
我正要收起，他却一把抓牢了银子把手抬起：“道长，为什么天还没亮您不说一声就走了，是下人们招待不周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他欲言又止那副模样，心知他必然有什么难以启齿、但又必须向我求助的事。可是我耽搁不起，所以我没有给他把事情说出口的机会：“是突然想起了件事，挺急的，但那会儿你们都睡了我不好打扰，所以就擅自不告而别了。小兄弟，麻烦你代我跟你家少爷说一声，过些天我会再去府上讨扰，看看他恢复的状况，但这会儿时间已不早，我还着急赶路，咱们就此别过吧？”
“道长！”见我连那十两银子也不打算要，方福的脸色变了变，忙将我再次拉住：“道长，实不相瞒，是我家少爷出事了。您看……您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他……”
“方福，”我脸沉了沉：“给你的那些药，是我唯一能为罗公子做的。怎么用，用多少量，我也都已教会了你。所以，若是无论用药还是放血的疗法都对罗公子无效，那说明我已经无能为力，你们应该立刻带他去找更高明的郎中，而不是我。”
“道长，我来找您，确实不是因为我家少爷旧病发作……”
“那他出了什么事？”
“少爷他……他说少奶奶回来了，今天要跟她正式拜堂成亲……”
方福说的是，‘他说少奶奶回来了’。这就说明，事实上那位少奶奶并没有回来。
所以我没有吭声，等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少奶奶她根本就没有回来。”方福皱着眉，用力叹了口气，额头的汗吧嗒嗒往下掉，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心烦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讲……今早，也不知道我家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五更天时下着那么大的雨呢，他突然一声不吭就出去走了一圈。
我去给他请安时发现他没在屋里，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里里外外的让人找，好在天亮前，他自己就回来了。可是他人不在，吓我一跳。他人回来，又特么再次吓了我一跳。
您猜怎么着？
他回来时也没敲门，里头人找他都找疯了，他就那么安静在大门口坐着，坐在一口棺材上。
幸好那只是口空棺材，看起来也还很新，应该是没人用过的。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晦气死了，我和几个兄弟赶紧想把少爷从棺材上拉下来，可他死活不肯，非让我们抬着一起进门去。
主子发的话，我们还能不听吗？况且他全身湿透了，耽搁不得，我们就只能按着他的吩咐，连人带棺材一起抬进了府里。
进屋后，才发觉，少爷发烧了。
身上烫得厉害，可是他看起来又好像特别有精神，比白天时精神多了。所以怎么也不肯听小的们的劝去休息吃药，口口声声说少奶奶回来了，让小的们赶紧去准备喜服，装点正堂，说是要跟少奶奶拜堂成亲。
管家年纪大，少爷不见时受了惊，看到棺材时又受了惊，所以一听少爷这么吩咐，他登时就给吓病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心里急啊，知道我跟少爷平日走得近，就让我立刻去跟少爷说说话，怕少爷是发烧给烧糊涂了。
可是管家只顾着着急，没看出来，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少爷跟人说话时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被糊涂的。但偏偏，就是用那种很清醒、很不像是烧糊涂的样子，来交代我们去做那些像是烧糊涂的人才会去做的事，这实在让我们感到很害怕……”
说到这儿，方福肩膀冷不丁地颤了颤，苦笑道：“道长，您是没瞧见，当时他除了让小的们筹备婚礼，还跟空气说话呢。看起来真像是疯了似的。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有做的举动，看起来却又十分正常，就好像……他眼前真的有个人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找我来又有什么用呢，方福？”我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有。昨晚您不是用几根针就让少爷好起来了么？他那会儿的样子，可比今天糟糕的多，所以您能不能……”
“那不一样，”我甩开方福的手。
为了不被他继续拖着，便只能随口说道：“昨天他的症状是癫痫，癫痫是实症。今天他的状况，以你说的这番话来看，应该是发烧后出现的癔症。实症好治，癔症难，不是光吃药就能治好，何况术有专攻，癔症不是我所擅长，所以方福，听我一句，回去先给你家少爷退烧，若烧褪后他仍是这样，那赶紧带着他去找对症的郎中瞧瞧去。”
说完，我视线越过方福，抬头看了眼远处。
那方向乌云滚滚，只怕不久后又一场暴雨将至，若再不跟这小子分开，只怕雨一下，我将不得不被他缠更久。
其实从方福刚才那番话里我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罗子衡今早一定出了很不寻常的事，尤其那口棺材，让我倍感很不妙。
但现在我没法回去管他。
每一分每一刻时间的浪费，都是在把我自己往死亡边缘推。
我连拯救自己的命都自顾不暇，何况是别人。
所以当即也顾不上去雇马了，我提起行李丢下兀自对着我那些话发着愣的方福，快步离去。
原想等方福离开后再回来，可谁知才刚走出一条街，突然我后背上行李猛地一震。
猝不及防震得我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脚时，一抬头，就见先前那片浓云翻滚的天际，哗啦一下劈落一道闪电。
极为宽广凌厉的一片电树，几乎占满半边天空。
骤然而起的电光瞬间几乎晃瞎我的眼，我下意识抬手往眼睛上遮了遮，冷不防，背上一道力量飞冲而起。
当我视线好容易从刚才的暂盲中恢复过来，就见那把被我层层压在行李底下的琅琊剑，高高飞悬在半空。随后在前方天际再次落下一道闪电的同时，朝着那电光落下的地方，他倏地飞了过去！
“喂！站住！”
我大吃一惊。
这把剑从离开张家后一直跟在我身边，时间不算久，也不算太短。
他从没表现出过会离开的迹象。
就在先前他跟我说着话时，我也完全没有看出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突然间，他就这么飞走了？
不应该啊……
他是器灵，靠自己跑不远，唯有跟我在一起才能走得随心所欲。怎么就飞走了呢？
那，他要真的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能办才好？
我还指望着用他去换那老怪物出手替我解毒的呢！
所以来不及细想，也全然不顾那方向一道又一道闪电落下的频率有些不太寻常，我撒腿就追着那把剑飞离的方向疾步跑去。
路过方福身边时，他仍还没回过神，所以我也就没客气。
一跃而起翻到他的马背上，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时，我已在他的惊叫声中，骑着他的马一路跑出了很远。
清晨路上人少，马跑得很快，所以我一路追得很紧。
但眼看着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当头一道电光劈下，离我近得险些被那匹受惊的马颠下地去。一阵眼花缭乱后，好容易安抚住了马，那把剑却眼睁睁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我赶紧勒停了马，用力揉了揉自己被电光照得生疼的眼睛，再继续往前看。
依旧没见到琅琊剑的身影，但见到眼前那栋建筑，却是我所认识的。
它是罗家大宅的正门。
门口站着一道身影，同样也是我认识的。
一身青色的僧衣，手里拄着支银色的禅杖，他抬头看着罗府高高在上的门楣。在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林道长，怎么每次遇见你，都仿佛没有什么省心事。你对这家人做了些什么，把雷公都给引来了？”
奈何跑不过马的速度，而方福一接近我，就立刻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冲到我面前，一把将我衣袖拉住：“林道长！留步！我还欠着您十两银子没给呢！”
他这一大早的骑着快马找我找到这个地方，就为了还我十两银子？我是不信的。
我回头看了看他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你家少爷又发病了？”
“不是。”
“哦，那好吧。”我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愣，然后苦笑着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我手掌上。
我正要收起，他却一把抓牢了银子把手抬起：“道长，为什么天还没亮您不说一声就走了，是下人们招待不周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他欲言又止那副模样，心知他必然有什么难以启齿、但又必须向我求助的事。可是我耽搁不起，所以我没有给他把事情说出口的机会：“是突然想起了件事，挺急的，但那会儿你们都睡了我不好打扰，所以就擅自不告而别了。小兄弟，麻烦你代我跟你家少爷说一声，过些天我会再去府上讨扰，看看他恢复的状况，但这会儿时间已不早，我还着急赶路，咱们就此别过吧？”
“道长！”见我连那十两银子也不打算要，方福的脸色变了变，忙将我再次拉住：“道长，实不相瞒，是我家少爷出事了。您看……您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他……”
“方福，”我脸沉了沉：“给你的那些药，是我唯一能为罗公子做的。怎么用，用多少量，我也都已教会了你。所以，若是无论用药还是放血的疗法都对罗公子无效，那说明我已经无能为力，你们应该立刻带他去找更高明的郎中，而不是我。”
“道长，我来找您，确实不是因为我家少爷旧病发作……”
“那他出了什么事？”
“少爷他……他说少奶奶回来了，今天要跟她正式拜堂成亲……”
方福说的是，‘他说少奶奶回来了’。这就说明，事实上那位少奶奶并没有回来。
所以我没有吭声，等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少奶奶她根本就没有回来。”方福皱着眉，用力叹了口气，额头的汗吧嗒嗒往下掉，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心烦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讲……今早，也不知道我家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五更天时下着那么大的雨呢，他突然一声不吭就出去走了一圈。
我去给他请安时发现他没在屋里，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里里外外的让人找，好在天亮前，他自己就回来了。可是他人不在，吓我一跳。他人回来，又特么再次吓了我一跳。
您猜怎么着？
他回来时也没敲门，里头人找他都找疯了，他就那么安静在大门口坐着，坐在一口棺材上。
幸好那只是口空棺材，看起来也还很新，应该是没人用过的。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晦气死了，我和几个兄弟赶紧想把少爷从棺材上拉下来，可他死活不肯，非让我们抬着一起进门去。
主子发的话，我们还能不听吗？况且他全身湿透了，耽搁不得，我们就只能按着他的吩咐，连人带棺材一起抬进了府里。
进屋后，才发觉，少爷发烧了。
身上烫得厉害，可是他看起来又好像特别有精神，比白天时精神多了。所以怎么也不肯听小的们的劝去休息吃药，口口声声说少奶奶回来了，让小的们赶紧去准备喜服，装点正堂，说是要跟少奶奶拜堂成亲。
管家年纪大，少爷不见时受了惊，看到棺材时又受了惊，所以一听少爷这么吩咐，他登时就给吓病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心里急啊，知道我跟少爷平日走得近，就让我立刻去跟少爷说说话，怕少爷是发烧给烧糊涂了。
可是管家只顾着着急，没看出来，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少爷跟人说话时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被糊涂的。但偏偏，就是用那种很清醒、很不像是烧糊涂的样子，来交代我们去做那些像是烧糊涂的人才会去做的事，这实在让我们感到很害怕……”
说到这儿，方福肩膀冷不丁地颤了颤，苦笑道：“道长，您是没瞧见，当时他除了让小的们筹备婚礼，还跟空气说话呢。看起来真像是疯了似的。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有做的举动，看起来却又十分正常，就好像……他眼前真的有个人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找我来又有什么用呢，方福？”我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有。昨晚您不是用几根针就让少爷好起来了么？他那会儿的样子，可比今天糟糕的多，所以您能不能……”
“那不一样，”我甩开方福的手。
为了不被他继续拖着，便只能随口说道：“昨天他的症状是癫痫，癫痫是实症。今天他的状况，以你说的这番话来看，应该是发烧后出现的癔症。实症好治，癔症难，不是光吃药就能治好，何况术有专攻，癔症不是我所擅长，所以方福，听我一句，回去先给你家少爷退烧，若烧褪后他仍是这样，那赶紧带着他去找对症的郎中瞧瞧去。”
说完，我视线越过方福，抬头看了眼远处。
那方向乌云滚滚，只怕不久后又一场暴雨将至，若再不跟这小子分开，只怕雨一下，我将不得不被他缠更久。
其实从方福刚才那番话里我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罗子衡今早一定出了很不寻常的事，尤其那口棺材，让我倍感很不妙。
但现在我没法回去管他。
每一分每一刻时间的浪费，都是在把我自己往死亡边缘推。
我连拯救自己的命都自顾不暇，何况是别人。
所以当即也顾不上去雇马了，我提起行李丢下兀自对着我那些话发着愣的方福，快步离去。
原想等方福离开后再回来，可谁知才刚走出一条街，突然我后背上行李猛地一震。
猝不及防震得我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脚时，一抬头，就见先前那片浓云翻滚的天际，哗啦一下劈落一道闪电。
极为宽广凌厉的一片电树，几乎占满半边天空。
骤然而起的电光瞬间几乎晃瞎我的眼，我下意识抬手往眼睛上遮了遮，冷不防，背上一道力量飞冲而起。
当我视线好容易从刚才的暂盲中恢复过来，就见那把被我层层压在行李底下的琅琊剑，高高飞悬在半空。随后在前方天际再次落下一道闪电的同时，朝着那电光落下的地方，他倏地飞了过去！
“喂！站住！”
我大吃一惊。
这把剑从离开张家后一直跟在我身边，时间不算久，也不算太短。
他从没表现出过会离开的迹象。
就在先前他跟我说着话时，我也完全没有看出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突然间，他就这么飞走了？
不应该啊……
他是器灵，靠自己跑不远，唯有跟我在一起才能走得随心所欲。怎么就飞走了呢？
那，他要真的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能办才好？
我还指望着用他去换那老怪物出手替我解毒的呢！
所以来不及细想，也全然不顾那方向一道又一道闪电落下的频率有些不太寻常，我撒腿就追着那把剑飞离的方向疾步跑去。
路过方福身边时，他仍还没回过神，所以我也就没客气。
一跃而起翻到他的马背上，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时，我已在他的惊叫声中，骑着他的马一路跑出了很远。
清晨路上人少，马跑得很快，所以我一路追得很紧。
但眼看着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当头一道电光劈下，离我近得险些被那匹受惊的马颠下地去。一阵眼花缭乱后，好容易安抚住了马，那把剑却眼睁睁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我赶紧勒停了马，用力揉了揉自己被电光照得生疼的眼睛，再继续往前看。
依旧没见到琅琊剑的身影，但见到眼前那栋建筑，却是我所认识的。
它是罗家大宅的正门。
门口站着一道身影，同样也是我认识的。
一身青色的僧衣，手里拄着支银色的禅杖，他抬头看着罗府高高在上的门楣。在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林道长，怎么每次遇见你，都仿佛没有什么省心事。你对这家人做了些什么，把雷公都给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