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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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判若两人

    不正常?我觉得这少年对自家主人的形容,才有些不正常。

    敢说自家主人不正常,是不是很不正常?

    方福也发觉了,立即朝自己啪啪扇了两巴掌,随后讷讷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家少爷。自从少奶奶出事之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我想了想先前与罗子衡谈话时的情形,并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

    “道长有没有看到正厅墙上挂着的那件东西?”

    “你说那块黑色的板雕么?”

    “是。不过,那不是普通的板雕,是我家老爷专门请了高僧给做的。记得管它叫什么来着……”方福想了想,道:“好像听那和尚说,它叫什么八相金刚莲花轮,是佛门的法器。”

    “为什么要在你家正厅里悬挂佛门法器,你家是要驱邪么?”

    方福张了张嘴,苦笑了声:“邪不邪的,不晓得。不过老爷让挂着,就挂着了。但挂着跟没挂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我家少爷依旧……”

    说到这儿,方福拍了下额头,不再作声。

    如此吞吞吐吐一番模样,着实是让人有点不耐烦的。我知道他在犹豫和担心些什么,而我并不想掺和。

    其实不用方福说,想也知道,正厅里挂着那块板雕,肯定是同辟邪有关。

    但既然我已经弄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自然不会对罗家为了什么原因挂上这么件厉害的佛门法器,而产生出多少兴趣。

    更应该识相地对它有多远就离多远。至于罗家,无论他们家中是否真有什么邪物作祟,既然请到了这么件法器,旁人自是无需操心。

    所以趁着他沉默,我赶紧想找个借口离开,却见方福犹犹豫豫着继续说道:“我家老爷觉得,我家少爷可能是撞邪了,因为自从少奶奶出事之后,少爷的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人也变得有些古里古怪……道长,您说我家少爷的病,发作起来那么可怕,好像随时都会……嗐!您说,是不是真的跟撞邪有关?”

    “方福,为什么你总觉得你家少爷是撞邪了?”

    我一问,方福果然又再度犹豫起来,我看着他这副迟疑不决的样子,着实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便随口说道:“你瞧,其实你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吧。那些卖法器的和尚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们不这么说谁还会买他们的法器呢你说是不?撞邪哪有那么好撞,而且若真撞上了,你家哪里还能有那么太平?你看,天已那么晚了,我明儿一早还得赶路,方小弟,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说完,我朝这一脸踟蹰的少年摆了摆手,转身便要往自己住处走去。

    不料这少年一把拉住了我,面色有点古怪地说:“您不信?不信我带您去瞧瞧。等看过,您大概就能知道我为什么那样担心了。”

    一会儿吞吞吐吐,一会儿拉拉扯扯,我真有些生气了。

    当即一甩袖子,我瞪了他一眼:“小子,男女授受不亲。况且你这会儿对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你要我同你家少爷见面,我见了。你家少爷问我讨要你家少奶奶的戒指,我也已还给了他。你们带我到这里所想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你突然对我说起你家少爷的状况,莫非是还想让我给你家少爷看看是否中邪么?”

    方福挠头不语。

    不语就是默认了,却不敢直接回答我。

    因此完全没了先前带我进府时的机灵劲,他依旧跟昨天一样,愣头愣脑的气人。

    所以我直截了当道:“要我去看也是可以的,但我毕竟是从白云观出来的,你听说过白云观的规矩么?”

    “……什么规矩?”

    “因为观里给人瞧的病症都比较特别,所以但凡从观里出来弟子给人瞧病,都得收费。白云观从不给人白白看病,昨天你也瞧见的了,我收了你家少爷多少银子的诊断费。所以,这会儿你让我去给你家少爷看看有没有中邪,你是打算出多少价呢?”

    方福听完,脸腾地涨红,耿着脖子道:“道长,道士也是出家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您怎么张口闭口离不开谈价钱??”

    “你知道什么叫功德么?”

    “啊?”气冲冲的少年被我问得一愣。

    “我们给人治病,是功德。治病的人给我们报酬,也是功德。”说完,我朝他做了个扯平的手势:“明白?”

    方福似懂非懂,眉头皱了半晌,稀里糊涂点点头。

    “那就行了。”说完我转身便走,脖子隐隐传来的疼痛,让我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一路小跑进我的住处,客堂靠墙处,果然摆放着我的行囊。

    我没有惊动坐在角落里打盹的丫鬟,匆匆提着行囊跑上二楼。一进房间,便迫不及待将那三枚走阴参从行囊里取出,连同那块阴沉木碎片一道,放进了捣药盅里。

    用玉泥香这样东西把那两件宝贝捣碎在一起时,我是很有些恶心的,因为所谓玉泥香,是沙漠里挖出来的干尸捣成的尸泥。

    它是融合那两样宝贝不可缺少的东西。

    当初听师父讲起这东西原形的时候,我就跟第一次听说紫河车是什么东西时一样惊讶。

    别的没什么,只觉得有时候人类比妖怪可怕多了,毕竟妖怪不会拿同类的胎盘和剁碎了的尸体当药用,甚至……还内服。

    现如今却轮到自己不得不使用这种曾被自己敬而远之的药物,好在,只是外敷。不然这辈子我可能都会有阴影,毕竟我跟那些从狐狸修炼成精的狐精不同,从小到大,我是连生肉都没吃过的。

    捣成浆状后,三种药材彻底融为一体所发出的气味,终于让我呕吐了起来。

    很难形容这究竟是什么气味,总之,比我闻到过的最难闻的鱼尸腐臭,更加难闻。

    若不是为了保命,我只想立刻把这东西从窗户扔出去,但伤口传来的疼痛和蠕动感,让我不得不能选择忍耐。

    于是用夹子把鼻子夹住,我剥开衣裳,抹药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伤。

    说起来,这还是我从张家离开后第一次照镜子,我看到脖子左侧那处伤,恶化得比我想象得更厉害一些。

    迟迟得不到愈合的伤口已溃疡出浓水,牵连附近原本健康的皮肤上,也长出一块块水疱状的东西。着实比我手腕上的咬伤厉害得多,我想,这可能是因为王三是间接了两次后才被传染的缘故。

    不过,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最后总归是殊途同归。所以我只希望,手里这盅传说中的药物,除了气味跟传说中一样,作用也能够如传说一样不虚它的名头。

    最后一点药膏也仔细往伤口上涂抹均匀后,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使然,我觉得伤口的疼痛在最初一阵火辣辣的刺激过后,似乎减弱了不少。

    甚至连脖子伤口下那原本微微蠕动的感觉,好像也消失了,这感觉让我松了口气,只觉那一阵阵直往我鼻子里钻的浓烈气味,似乎也没有原来那么的让人恶心。

    但仍是起身推开窗,希望借助夜风的力量,能把我身上的气味再吹淡些。

    一边将放在桌上那三支给琅琊剑准备的线香点燃时,眼角瞥见对面亮着光,我不由朝窗外看了一眼。

    随即意识到,对面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内,是罗家少主人罗子衡的房间。

    而窗内那道在灯光中微微晃动的人影,正是罗子衡。

    罗家的宅院很大,听方福说起过,三进三出的百年老屋,大小院落有近十五处。

    而我住的地方,是第二进,跟罗家少主罗子衡处在同一座院落里。

    想来这是罗家的人有意安排的,因为终究对罗子衡那场突发的、险些丧命的病感到后怕,所以尽管我只住一个晚上,他们仍是特意把我安排在了罗子衡所住屋子的隔壁。

    我觉得他们是多虑了,毕竟我对我师父做的药是很有信心的,只要按时服药,一时半会儿的,他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罗子衡的命不会长,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此时他坐在靠窗的那张书桌前,正对着镜子在梳着头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对着镜子梳头发。虽然男人梳头发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一眼见到罗子衡这么做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上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

    可能是因为他人很瘦,头发很长,所以长发披肩的模样让他远看过去,就像个女人。

    这念头一出,不由让我哑然失笑。

    我想可能是方福先前那番话影响了我,他口口声声说他家主子不正常,所以我现在一看到罗子衡梳头发的样子,下意识就往不正常里去想了。

    不过就是梳个头发而已。

    正这么想着时,大约察觉到我的目光,罗子衡将头抬了起来。

    一眼看清他的脸,我吃了一惊。

    罗子衡这是怎么回事?

    这大晚上的,他眉毛描着黛青,脸上擦着白粉,嘴上甚至还抹着胭脂。目光流转间,一派女子般的阴柔,同之前与我说话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兀自朝他呆看着的时候,罗子衡朝我笑了笑,伸手啪的下将他面前那扇窗户合拢了起来。

    不多片刻,透过窗纸,我见他站起身,慢慢往里面走去。

    我犹豫了片刻,便也将窗户关了起来。

    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有些异常,但毕竟与我无关。自古不少男人喜欢涂脂抹粉,而我自己尚且不知道能不能靠今晚的药保住命,又何必去为一个男人作女人装扮的嗜好,而想东想西的。

    便退进屋里把香给琅琊剑供上,随后正打算上床小睡上片刻时,冷不防,我听见窗外传来啪啷一声脆响。

    声音来自对面那间屋子,我隐约预感有什么不妥,不由立即停了脚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方向的屋子门嘭地声被推开。

    紧跟着有脚步声匆匆从那方向过来,一路到了楼下,猛地拍响了门:“道长!快开开门!我家少爷出事了!吃药扎针都没用啊道长!快开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