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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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狐假虎威

    但那块木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虽然它就在我唾手可得的地方。

    最初在厅里时,离得远,厅里光线暗,所以我没能看清楚,这块板雕雕刻的到底是什么。

    当我在客房里耐心等了阵,等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睡了之后,我隐了自己身形,小心返回那间厅堂,这才看清板雕的全貌。

    不得不说,乍一眼看清时,我是吃了一惊的。

    那是以莲花纹为底,浮雕着的一道金刚轮。

    莲是青莲,青白分明,有大人眼目之相,被佛教比喻作‘佛眼’。八副金刚轮一旦转动,有摧毁山岳的力量,佛喻:摧破众生烦恼邪恶之物。

    综合两者,这块板雕绝对是出于得道高僧之手。

    自古权贵都迷信辟邪祈福之物,而罗家悬挂此物,应该不仅仅只是迷信而已。

    因为迷信的人不会找,也找不到能有这样一种木材,来雕刻这样一件圣物的高僧。

    所以作为一只妖怪,一眼认出这么件圣物后,退避三舍应是起码的自知。

    无论诱惑力有多大,这块木头靠我自己,是很难动得了的了。

    琢磨着,慢慢后退,我正打算就这么放弃。

    但突然脖子上传来隐隐一阵刺痛,让我停下了脚步。

    身体对疼痛的知觉是有适应性的,我身上那两处咬伤一直没有愈合过,所以疼痛一直都是持续着。但最剧烈的痛觉是刚被咬时的一刹,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不去刻意想它们,那种痛几乎是能够被我忘记的。但从昨天开始,我感到脖子上那个伤口疼痛开始明显起来,甚至我可以感觉到疼痛的中心处,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在隐隐蠕动。

    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紧盯着墙上那块漆黑的板雕,我犹豫了片刻,随后拔下发簪戳破自己左手中指,蘸着血往掌心上画去。

    依葫芦画瓢涂上的,是印象中的护身符,再往五根手指上各写下一行字:

    赫赫阳阳,现我神光,风火雷霆,守护吾旁,急急如律令。

    六丁六甲符,配着三界护身咒,原是避煞镇邪的东西。用来对付佛门法器,这还是头一遭,所以根本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无非是赌个运气而已,反正自从下山后,我已经是生生死死好几回,也无所谓更糟的状况了。所以,没继续有更多犹豫,我在最后一个字写完后,手一伸,径直往那块板雕抓了过去。

    手指离那块木头半巴掌宽的距离时,像被人一棍子打在我手臂上,我半条手臂一下子反弹了回来,紧跟着伴着股剧痛袭来,我半边身体一下子麻得没有任何知觉。

    随即就听板雕上那到金刚轮发出嗡的声闷响。

    如钟鸣般声音,伴着咔咔几下脆响,就见原本看来像是固定死的轮盘,徐徐转动起来。

    隐约见到盘底渗出片金色光芒,我心知不好。

    正要避开,已是来不及,倏地那片光突然大盛,如清晨第一道日照,耀眼又犀利地朝我飞射过来!

    所幸角度偏斜,贴着我肩膀一闪而过。

    光亮稍纵即逝,第二道光蓄势待发之际,所幸这次反应及时,我迅速将背在身后那把琅琊剑抽出往前一横,在自己差点被当胸而来那道光劈中的当口,险险将它挡住。

    光无形,手臂却在那瞬间被震得生疼。

    好在剑身在佛光的切割下毫无损伤。

    这把剑果然不虚其名的厉害。由此被它反弹回去的光,在木板上嘭地击出一道裂口。我正要借这机会将那块木头砍下一块来,不料突然右手虎口猛地一震,疼痛毫无防备间袭来,令我一下子松了手。

    眼看着剑脱手落地,我在它撞到地面发出声音之前,匆匆用脚挡了一下。

    剑依旧在地面撞出了声响,不过比直接落地要轻了许多。

    松了口气,目光接触到离剑不远处那样东西,我眼睛不由一亮。

    但没等我有所行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话音,划破周遭的寂静让我吃了一惊:

    “谁给你的脸,让你带着我狐假虎威?”

    我肩膀一僵。

    然后强作镇定,一边弯下腰迅速将那块从木雕上断落的碎片抓进手里,一边将琅琊剑慢慢拾起,重新插回后背的剑鞘内。

    狐假虎威,这词倒也贴切,他是虎将,我不就是只狐狸么。

    只是原本已将嘴角扬起,两眼弯弯,做出一副垂头贴耳的认错样儿。可是一转身,见到身后那道冰冷的人影,本该不动声色的情绪,突然间起了波折。

    因此,一番本不该说的话,也就不知怎的脱口就说了出来:“将军,您这话说得可就不中听了。我知道您一直瞧不上我这种妖,可是您觉得您自己比妖怪又高贵到哪儿去。就因为使用过您的那些人比较尊贵么?呵,那我看,您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那些尊贵人物手里一件好用的物件而已。我好歹还跟人一样,有血有肉有命有呼吸,那么您呢?要不是那么多死人给您的阴气,您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在地下度日如年的死物而已。您说,我讲得可对,叶将军?”

    劫后余生的慌乱,或许因叶回那句高高在上的话,以及他淡漠又傲然的姿态,引燃成愤怒。所以我突然就没能控制住情绪。

    谁还能没点脾气呢,尤其我这样染了尸毒,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天活路的。

    如有能力,谁愿意总这样低声下气不顾自己情绪地讨好别人。

    所以转身刹那,我口不择言。

    只不过,说完之后,心里爽了,却只是爽了那么一丁点时间。

    抬起头,当我对上叶回那双无动于衷的眼睛,原本挺爽的情绪,突然就泄了气。

    于是讷讷理了理先前被佛光切破的衣裳,我朝他谄媚一笑:“刚才不知道谁在说话,那么无耻,简直该死。”

    叶回原是居高临下,清清冷冷看着我。

    却没防备我突然变脸,转而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薄唇微张,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直至我将谄媚的嘴角咧得更高,他才将目光堪堪从我脸上移开,仿佛被我污了他的眼:“林棠,你确实挺无耻的。”

    我觍着脸笑了笑。

    正要把这无耻的境界继续发挥下去,一抬眼,却发现叶回的身影不见了。

    这当口屋外传来阵脚步声,离得不太原,听声音,是正在往这方向过来。

    我忙纵身跃出窗外,趁着来人还未发现我,先摆出了一个正在寻路的姿态。

    “哎?道长,”方福很快发现了我,便跟身旁另两名家丁说了几句话,分道扬镳后,将手里灯笼光朝我照了过来:“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挠头苦笑:“罗公子的府邸可真大,刚才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谁知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了回去的方向。”

    他憨笑:“我说怎么刚才敲了半天门没人理,原来道长是出来透气了。”

    “小兄弟是来找我有事?”

    方福点头:“是想起道长的行李都还在车上,所以刚给道长搬去了房里。”

    “那真是多谢小兄弟了。”我冲他抱了抱拳:“顺便再麻烦小兄弟把我带回住处吧?”

    “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说着,转过身,他将灯光朝他来时的方向指了指:“道长跟我来吧,其实路还是挺好认的,就是夜里容易走错道儿。”

    我点头,防备着不让他看见我背后的剑,所以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总觉得这少年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既然不说,我省得麻烦也就没问,只跟着他一路安静往前走,不多片刻我已认出我的住处。正想同他道别,忽然方福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继而有些吞吞吐吐道:“道长今夜跟我家少爷说了挺久的话,不知道长觉得我家少爷如何?”

    我愣了愣,不知什么叫做‘如何’。想起或许指的是他心脏的问题,便道:“看起来今天的气色还不错,记得不要忘了将我给的那些药吃完便是。”

    方福目光闪了闪:“道长……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这会儿看起来,我可以笃定,方福刚才去我房里找我,显然肯定不光是送行李那么简单。

    方福再次欲言又止。但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所以沉默不多片刻,便道:“道长医术那么高明,有没有看出我家少爷……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