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长生的代价
虽然刚才他阴气在不断衰减，还被雷电切掉了一整条手臂，但至少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妥。甚至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依旧在他单手的桎梏下难以反抗。
可是为什么当他身上不化骨的阴气被停止了衰减，他看起来反而更糟糕了？
我很难形容就那么短短一点时间他身上究竟起了怎样的变化。
就在刚才，除了他的脸，除了他格外瘦削的体形，他看起来就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但就在我往塔门外看了那么短短一眼的工夫，他看起来就像具真正的尸体了。
一具仿佛在棺材里封闭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除了皮和骨头外什么也不剩下的干尸。
这让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松垮下来，露出半边胸膛，干枯的皮包裹着突出的骨骼，于是，他胸口上哪怕一丁点细微的起伏，也让我看得十分明显。
不是呼吸，死人不会呼吸。可是为什么死人会有心跳？
那个位置，那一次次细微颤动的起伏，分明就是心跳。
但即便是曾经尸身在特定环境中被保存得再好，即便一直吸收着活人的阳气，即便是能走能跳的不化尸，也是不应该能有心跳的……
死亡不可逆，为什么他的心脏仍能跳动……
没等我把脑中这一团乱绪整理清楚，就见张青池手搭在胸口那把剑的剑柄上，慢慢将它从体内拔了出来。
拔出时，剑身突然发出嗡嗡声响，但被环绕在张青池手上的黑雾给压制着，似乎，他在变成这副干尸的模样后，阴气一下字增强了许多。
而这不应该是我给他打通那三处穴位后所能造成的。
意识到这一点，未免让我有些恐慌，我下意识想要后退，被他察觉到了，他伸手朝我头顶一按，我只觉得一股阴寒从我天灵盖贯穿而入，随着一股难以控制的颤栗，我硬生生僵住了自己的身形。
“别……动……”
让我更为惊诧的是，这具死尸竟然开口说出话来了。
虽然仅仅只有两个字，足以让我不敢再贸然采取任何行动。
随即，就见他将那把剑插入身旁的地面上。
我屏息止气看着他，不知道他接着将会作出怎样的举动。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安静朝剑旁蜷缩着的云洛华的尸身看了片刻后，嘭的一声笔直跪倒在地上。
然后，他把右手往自己左胸上用力抓了过去。
五指坚硬如铁，穿透他胸膛，就像穿透一块最柔软的棉絮。
他从胸腔里抓出一块颜色暗沉的东西。
仿佛是块石头，但从里头钻出的一些经络般的东西，却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
这场面很眼熟。对了，在王三尸体上也见过类似的一幕。
石头一般的心脏，心脏里有会蠕动的触角似的东西，像是筋络一样连接着尸体胸腔内各处重要的血管。
看来，虽然还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但很显然，张青池应该就是造成王三，以及云洛华身体发生异变的原因所在。
但跟王三的心脏不同的是，当张青池的心脏被他自己挖出胸腔时，它仍在一鼓一鼓地跳动。所以，除了从心脏里钻出的那些微微蠕动的触角，它看起来几乎跟活人的心脏并无二异。
或许因为里头填满了血，那是张青池死后那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干涸掉的血。
这么多年来，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它们集中在他心脏内，仍鲜活地流动着。所以这颗心脏在刚脱离他胸腔时，看起来暗沉无比，但仅仅片刻之后，突然像枯木逢春般鲜活明亮起来。
此时此刻，捧在他手里，这颗心脏看起来就像一块艳红的宝石。
张青池将这颗心脏双手平举过头顶，对着塔门外那个安静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男人，慢慢弯下僵硬的背，朝那男人一磕到底。
随后恭恭敬敬的，他把心脏慢慢放到自己面前的地砖上。
心脏碰到地面的那刻，像被地面吸收般倏地一下往青砖里钻了进去。
那瞬间心脏里的触角拼命在往外伸展，但敌不过心脏被吸收的速度，当半个心脏消失在地下时，那些触角里开始喷出血。
新鲜的，艳红的血，迅速将地面染成一片暗红色。
直至整颗心脏全部没入地底，我看到塔门外那个男人后退了一步，随后将手抬起，捻动手指对着空中打了个结印。
不知道张青池挖出的那颗心脏，是否让他俩最终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当又一道电光朝我斜劈过来的当口，原本亮得刺眼的光芒突然轻轻一晃，散了开来。
那道来势汹汹的电光就这么消失了。
然，余光在消逝前，仍是切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张青池又一条胳膊。
双臂尽失，这让他失去重心一头栽倒下来。我试图去扶住他，但没能来得及。
他被迫倒在云洛华那具烧焦的尸体上，那瞬间，始终没有过任何表情的脸上，竟浮现出一道绝望之色。
“啊！！”他尖叫。
几乎是倒下的同时，他就立刻爬了起来，却已经迟了。
云洛华的尸体被他身子撞到的瞬间，炭化状的尸体登时四分五裂。
甚至连尸块都没能保留，在她被撞碎后没多久，整个身体化作了一地的灰沙。
“啊——！”张青池再度尖叫，身子扑向那片沙，他试图将这些很快随着空气四散开来的东西重新收拢起来，可是他没有双手。
遂只能匍匐在剩余的那部分沙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它们四散的速度。然后一遍又一遍，用他沙哑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尖叫。
叫着叫着，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原本绝望的表情早已不复存在，那样一种笑声，仿佛是从一张平静得如同古井般的面具下渗透出来的。
所以我下意识往后退去，想离这不人不鬼又如同疯魔了般的东西远一点。
可是须臾，他却先一步冷静下来。
然后我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再次开口说了句：“知道我先前吃下去的是什么吗。”
这句话让我没再继续离开。
尽管我不认为他真的是在问我，或者等我回答。我仍是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则没有看我，也没有再朝塔外那人看上一眼，只兀自垂着干瘪的眼帘，用那把干燥的嗓子说着话。
死人说的话，非常模糊，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逐字听得清楚。
他说，这地方住久了的人，不再会有心脏，魂魄也将渐渐消弭。这是长生的代价。
我把洛华吃了下去，这是唯一能让我履行自己承诺的方式。
当初，在我渐渐能够听见一些声音的时候，我曾一次又一次听见她对着棺材里的我说，她已经没有希望了。
她说，明明能活那么久，一年年的，始终年轻着，看起来多么让人羡慕啊不是么。
她说，可是我没有希望了。永久的死亡和永久的生存，切断了活着的希望。
她说，青池青池，你看，你走了，我还留在这里，永远看不到你的明天，你说我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再后来，她说，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你让我跟你在一起吧，化成灰烬也好，我活不下去了。
再再后来，她说，青池我恨你，你不肯杀我，却愿意看着我生生儿地变成一只活鬼。如果人死之后还能再死一遍，青池，那一遍一定是由我来把你杀死。我恨。
可是为什么当他身上不化骨的阴气被停止了衰减，他看起来反而更糟糕了？
我很难形容就那么短短一点时间他身上究竟起了怎样的变化。
就在刚才，除了他的脸，除了他格外瘦削的体形，他看起来就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但就在我往塔门外看了那么短短一眼的工夫，他看起来就像具真正的尸体了。
一具仿佛在棺材里封闭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除了皮和骨头外什么也不剩下的干尸。
这让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松垮下来，露出半边胸膛，干枯的皮包裹着突出的骨骼，于是，他胸口上哪怕一丁点细微的起伏，也让我看得十分明显。
不是呼吸，死人不会呼吸。可是为什么死人会有心跳？
那个位置，那一次次细微颤动的起伏，分明就是心跳。
但即便是曾经尸身在特定环境中被保存得再好，即便一直吸收着活人的阳气，即便是能走能跳的不化尸，也是不应该能有心跳的……
死亡不可逆，为什么他的心脏仍能跳动……
没等我把脑中这一团乱绪整理清楚，就见张青池手搭在胸口那把剑的剑柄上，慢慢将它从体内拔了出来。
拔出时，剑身突然发出嗡嗡声响，但被环绕在张青池手上的黑雾给压制着，似乎，他在变成这副干尸的模样后，阴气一下字增强了许多。
而这不应该是我给他打通那三处穴位后所能造成的。
意识到这一点，未免让我有些恐慌，我下意识想要后退，被他察觉到了，他伸手朝我头顶一按，我只觉得一股阴寒从我天灵盖贯穿而入，随着一股难以控制的颤栗，我硬生生僵住了自己的身形。
“别……动……”
让我更为惊诧的是，这具死尸竟然开口说出话来了。
虽然仅仅只有两个字，足以让我不敢再贸然采取任何行动。
随即，就见他将那把剑插入身旁的地面上。
我屏息止气看着他，不知道他接着将会作出怎样的举动。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安静朝剑旁蜷缩着的云洛华的尸身看了片刻后，嘭的一声笔直跪倒在地上。
然后，他把右手往自己左胸上用力抓了过去。
五指坚硬如铁，穿透他胸膛，就像穿透一块最柔软的棉絮。
他从胸腔里抓出一块颜色暗沉的东西。
仿佛是块石头，但从里头钻出的一些经络般的东西，却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
这场面很眼熟。对了，在王三尸体上也见过类似的一幕。
石头一般的心脏，心脏里有会蠕动的触角似的东西，像是筋络一样连接着尸体胸腔内各处重要的血管。
看来，虽然还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但很显然，张青池应该就是造成王三，以及云洛华身体发生异变的原因所在。
但跟王三的心脏不同的是，当张青池的心脏被他自己挖出胸腔时，它仍在一鼓一鼓地跳动。所以，除了从心脏里钻出的那些微微蠕动的触角，它看起来几乎跟活人的心脏并无二异。
或许因为里头填满了血，那是张青池死后那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干涸掉的血。
这么多年来，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它们集中在他心脏内，仍鲜活地流动着。所以这颗心脏在刚脱离他胸腔时，看起来暗沉无比，但仅仅片刻之后，突然像枯木逢春般鲜活明亮起来。
此时此刻，捧在他手里，这颗心脏看起来就像一块艳红的宝石。
张青池将这颗心脏双手平举过头顶，对着塔门外那个安静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男人，慢慢弯下僵硬的背，朝那男人一磕到底。
随后恭恭敬敬的，他把心脏慢慢放到自己面前的地砖上。
心脏碰到地面的那刻，像被地面吸收般倏地一下往青砖里钻了进去。
那瞬间心脏里的触角拼命在往外伸展，但敌不过心脏被吸收的速度，当半个心脏消失在地下时，那些触角里开始喷出血。
新鲜的，艳红的血，迅速将地面染成一片暗红色。
直至整颗心脏全部没入地底，我看到塔门外那个男人后退了一步，随后将手抬起，捻动手指对着空中打了个结印。
不知道张青池挖出的那颗心脏，是否让他俩最终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当又一道电光朝我斜劈过来的当口，原本亮得刺眼的光芒突然轻轻一晃，散了开来。
那道来势汹汹的电光就这么消失了。
然，余光在消逝前，仍是切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张青池又一条胳膊。
双臂尽失，这让他失去重心一头栽倒下来。我试图去扶住他，但没能来得及。
他被迫倒在云洛华那具烧焦的尸体上，那瞬间，始终没有过任何表情的脸上，竟浮现出一道绝望之色。
“啊！！”他尖叫。
几乎是倒下的同时，他就立刻爬了起来，却已经迟了。
云洛华的尸体被他身子撞到的瞬间，炭化状的尸体登时四分五裂。
甚至连尸块都没能保留，在她被撞碎后没多久，整个身体化作了一地的灰沙。
“啊——！”张青池再度尖叫，身子扑向那片沙，他试图将这些很快随着空气四散开来的东西重新收拢起来，可是他没有双手。
遂只能匍匐在剩余的那部分沙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它们四散的速度。然后一遍又一遍，用他沙哑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尖叫。
叫着叫着，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原本绝望的表情早已不复存在，那样一种笑声，仿佛是从一张平静得如同古井般的面具下渗透出来的。
所以我下意识往后退去，想离这不人不鬼又如同疯魔了般的东西远一点。
可是须臾，他却先一步冷静下来。
然后我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再次开口说了句：“知道我先前吃下去的是什么吗。”
这句话让我没再继续离开。
尽管我不认为他真的是在问我，或者等我回答。我仍是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则没有看我，也没有再朝塔外那人看上一眼，只兀自垂着干瘪的眼帘，用那把干燥的嗓子说着话。
死人说的话，非常模糊，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逐字听得清楚。
他说，这地方住久了的人，不再会有心脏，魂魄也将渐渐消弭。这是长生的代价。
我把洛华吃了下去，这是唯一能让我履行自己承诺的方式。
当初，在我渐渐能够听见一些声音的时候，我曾一次又一次听见她对着棺材里的我说，她已经没有希望了。
她说，明明能活那么久，一年年的，始终年轻着，看起来多么让人羡慕啊不是么。
她说，可是我没有希望了。永久的死亡和永久的生存，切断了活着的希望。
她说，青池青池，你看，你走了，我还留在这里，永远看不到你的明天，你说我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再后来，她说，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你让我跟你在一起吧，化成灰烬也好，我活不下去了。
再再后来，她说，青池我恨你，你不肯杀我，却愿意看着我生生儿地变成一只活鬼。如果人死之后还能再死一遍，青池，那一遍一定是由我来把你杀死。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