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化骨
簪子被从棺盖上弹出，掉在地上叮当作响，张天珏听见了，抬头四顾，但那双瞎了的眼什么也看不见，便皱着眉问：“怎么了李贵？什么东西掉了？？”
李贵和我都没有回答，因为这当口，有两根手指从棺材豁开的那道口子里探了出来。
手指的皮肤蜡黄，略饱满，没有丝毫腐烂，这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是一具躺了三十年的尸体应该有的样子。
难怪当年那和尚连骨灰都变了色，他大约也没想到，因自己的一个报恩之举，自此会衍生出一个什么样的祸端吧。
跟妖怪渡劫一样，人修炼一样会有劫难要渡，没能脱离凡尘世俗的得道高僧，终究没能避开那个劫。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初张天珏用那和尚教的禁忌之术延续了自己性命的时候，因后来的种种牵连出来的遭遇，于是在浑然不觉得情形下，把他弟弟的尸体给炼成了一种仿若起死回生，却又不能称之为活人的东西。
野史里有记载，这种东西被称作不化骨。
不过依眼前所见，棺材里的这个，甚至可能是个比不化骨更麻烦的东西。
再想到，这尸体还被以上棺下椁的格局养了那么多年，所以，如今能对抗我的阳金克阳木，倒也并不奇怪。只是没有料到被破解的速度会那么快，所以心一下子有点慌，没多加考虑，我一跃而起，抓住簪子重新往棺盖上用力钉去。
但没等碰到棺盖，那道豁口喀的声裂得更开，紧跟着，一只手倏地伸出，一把紧抓住了我手腕。
旋即我感到手腕上像被什么给咬了似的，冻得一阵疼痛。
痛过之后，我半边身体就麻了，这让我原本慌乱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
意识到这只手是在抽着我身体里的阳气，所以立即想把手抽回，可是哪里还用得出半点力气。好在反应及时，没等那股让我身体发麻的阴冷继续往我肩膀上扩张，我迅速抬起自由的左手，弹出爪子狠狠往右腕上划了一下。
血从伤口喷出的一刹，那只紧抓着我手腕的手倏地收回棺材内，与此同时，我被冻麻的那半边身体在迅速恢复的体温中，重获了自由。
不靠谱的妖怪亲爹所遗传给我的妖怪血，这会儿如同一场及时雨。
不过，并不能因此就有所松懈，血给我的保护是有限的，一旦棺材里那具尸体得到更多自由，我不确定它还会做出什么来。所以我没敢在棺材附近继续久留，迅速后退了几步没等站定，就听棺盖喀拉一声，左边那支簪子竟也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火上浇油的是，偏在这当口，地宫上方传来嘭嘭一阵响，显然外面蛰伏已久那个东西已不耐于守株待兔，再次试图打破那道加了封印的井盖。
井盖上被我写下的符咒，看来对那东西所产生的影响力已是越来越弱，这纵容了那东西的肆无忌惮，它停留在井盖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甚至我听到了那块青铜盖子承受不住持续的攻击，开始发出了即将裂开的呻吟。
两个方向同时传来的危险感，无形无状，却是昭然若揭。
所以，尽管另一边李贵根本看不到，仍是敏锐觉察到了什么，他被这充斥着压迫感的声音惊得不知所措，僵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我：“仙姑……”
如此大的动静和李贵的恐慌，让张天珏再次警觉地撑了起来，伸直手往前一阵摸索：“李贵！你在做什么？！听见那个声音了吗！还不赶紧点灯！”
“爷……”在我示意下，李贵总算醒过神，匆忙起身把张天珏一把抱住，边往我身边拖了过来，边哭丧着压低声道：“灯点着，爷您瞧不见，是因为您瞎了……”
张天珏那张脸霎时变得铁青。
半晌他都无法置信，只将一双眼瞪得很大，用尽全力往前看着。
由此，一些脓液从瞳孔里渗了出来，他察觉到了，啊地一声惊叫，继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瞎了……我瞎了？！”
我没心思理会他崩溃的低语，因为此时此刻，那口棺材里突然安静下来。
这安静却比刚才有动静时更加危险。
隔着一层棺板，我能感觉里头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或者说，是被我身上的妖气给吸引着。
我屏着呼吸没动，它也不动，只是身旁那盏灯笼里原本微弱的烛光，突然窜起一丈多高，轰的下把灯笼壳烧成了灰烬。
昙花一现的骤亮之后，整个地宫再次归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由此，棺材上刻着的那行字再度变得醒目。
当我看清它们时，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我设在棺材上的术法，这么快就会被化解。
那些字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腐蚀着，腐蚀的样子很特别，仿佛一团团正在棺木上燃烧的血。
阿閦佛心咒超度地府恶鬼，也抵御邪祟煞气。它当初被万真大师刻在棺材上，应该是万真已料到尸体出了问题，所以用它们来阻止尸体出现更为糟糕的恶化。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它们仍很安稳地起着它们的作用，尽管那作用正在被削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急速被腐蚀了呢？
似乎，就是从我用了自己的妖术把簪子钉入棺盖，又一边用自己的妖力压制着这口棺材，一边布下道法把棺材束缚住的时候。
原本阿閦佛心咒，只是被用来压制棺材里的尸体，然而，那尸体经年累月的变化原本就已开始让这心咒变得力不从心，如今再接触到我的妖气，势必力量就被瓦解。
所以，我刚才那一番困住棺材的行为，实则是在助纣为虐。
这也难怪师父再三关照我，尽量不要使出妖法来，妖法再怎么有用，却同时是非常麻烦的一把双刃剑。
可是现在醒悟，为时已晚，我只想知道我怎么做才能让今晚转危为安。
虽然我从没接触过不化骨，但对它们的利害之处早有耳闻，而先前王三的尸体，更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王三的尸体还不算是不化骨，只是被某种力量操纵着，已经让我疲于奔命，如果当时不是释方出现，这会儿我还不知道落到什么样一个地步。
而今这口棺材里的，我该怎么对付。
当务之急，似乎唯有逃跑吧。可是前有狼后有虎，该怎么逃才能最安全？
想到这儿，我刚下意识往棺材后面那片新砖砌成的地面上看了眼，突然李贵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有点莫名地说了句：“仙姑……对不住……”
我满脑子都是逃生的念头，哪儿有闲心去管他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等片刻反应过来不对劲，就听咔擦一声轻响，李贵手里骤然亮起一团光。
那是被火镰引燃的火折子，在黑暗中迅速照亮四周，让人清楚看到周围的环境。
但这光对于夜视眼状态的我来说，却实在过于刺眼，所以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瞎了。眼睛看不见，于是脑子一时也有些麻痹，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我肩膀上狠狠被撞了下，没等我完全从这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我已一头撞在了一块坚硬的木板上。
闻到那带着尸体浓重气味的桃木味，我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凉了半截。
我知道我被李贵那老混蛋撞到了棺材上。
别看他平时温吞吞一派老好人的模样，眼力是比谁都尖，所以应该很快认准了形势又盘算了趋势，然后在我心心念念想着怎么带他们主仆俩脱困的时候，他急中生智地拿我去当了送死的护盾。
由此也可看出，这老混蛋确实还瞒着我不少东西，最起码有一点，他对棺材里那具尸体的变化并不是一无所知。
“实在对不住……”连滚带爬地丢下他主子一头往楼梯上跑去时，李贵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的话。
我根本没有理会，因为正当我急着想抽身退开时，棺材里倏地伸出条胳膊，一下子把我禁锢在了原地。紧跟着脖子上传来一道剧痛。我尖叫了声，登时也不管是否会被人看见，一扭身显了原形，利用自己身子缩小的一刹那，猛地从那尸体的臂膀缝隙中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后，哗啦啦一阵碎裂声响，我心知肚明，那尸体是彻底从棺材里出来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管地上脸色煞白的张天珏，跟李贵一样，也往楼梯上冲了过去。
明明能跑过李贵，却是留了个心眼，跟在他后面，因为我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
果然，他一跑到出口处，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匆促之下没有看到我，但看他那瞬间扭曲的表情，显然是看到了棺材里走出来的那具尸体。
所以当下，他可能什么都忘了，忘了之前听过我说的话，忘了之前听见从入口外传来的那一声声撞击。心慌意乱中，他一下子把那道井盖掀了开来。
扑面而至的新鲜空气让他一个冷颤。
或许因此被宣泄出了刚才压抑在地宫时的恐惧，他在从出口处一跳而出的时候，略带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声音并不大，他也知道危险，所以下意识压抑过的。
然而这短短一个宣泄瞬间就戛然而止。因为他身子刚从出口处跳出，他的头一下子被什么给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李贵和我都没有回答，因为这当口，有两根手指从棺材豁开的那道口子里探了出来。
手指的皮肤蜡黄，略饱满，没有丝毫腐烂，这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是一具躺了三十年的尸体应该有的样子。
难怪当年那和尚连骨灰都变了色，他大约也没想到，因自己的一个报恩之举，自此会衍生出一个什么样的祸端吧。
跟妖怪渡劫一样，人修炼一样会有劫难要渡，没能脱离凡尘世俗的得道高僧，终究没能避开那个劫。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初张天珏用那和尚教的禁忌之术延续了自己性命的时候，因后来的种种牵连出来的遭遇，于是在浑然不觉得情形下，把他弟弟的尸体给炼成了一种仿若起死回生，却又不能称之为活人的东西。
野史里有记载，这种东西被称作不化骨。
不过依眼前所见，棺材里的这个，甚至可能是个比不化骨更麻烦的东西。
再想到，这尸体还被以上棺下椁的格局养了那么多年，所以，如今能对抗我的阳金克阳木，倒也并不奇怪。只是没有料到被破解的速度会那么快，所以心一下子有点慌，没多加考虑，我一跃而起，抓住簪子重新往棺盖上用力钉去。
但没等碰到棺盖，那道豁口喀的声裂得更开，紧跟着，一只手倏地伸出，一把紧抓住了我手腕。
旋即我感到手腕上像被什么给咬了似的，冻得一阵疼痛。
痛过之后，我半边身体就麻了，这让我原本慌乱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
意识到这只手是在抽着我身体里的阳气，所以立即想把手抽回，可是哪里还用得出半点力气。好在反应及时，没等那股让我身体发麻的阴冷继续往我肩膀上扩张，我迅速抬起自由的左手，弹出爪子狠狠往右腕上划了一下。
血从伤口喷出的一刹，那只紧抓着我手腕的手倏地收回棺材内，与此同时，我被冻麻的那半边身体在迅速恢复的体温中，重获了自由。
不靠谱的妖怪亲爹所遗传给我的妖怪血，这会儿如同一场及时雨。
不过，并不能因此就有所松懈，血给我的保护是有限的，一旦棺材里那具尸体得到更多自由，我不确定它还会做出什么来。所以我没敢在棺材附近继续久留，迅速后退了几步没等站定，就听棺盖喀拉一声，左边那支簪子竟也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火上浇油的是，偏在这当口，地宫上方传来嘭嘭一阵响，显然外面蛰伏已久那个东西已不耐于守株待兔，再次试图打破那道加了封印的井盖。
井盖上被我写下的符咒，看来对那东西所产生的影响力已是越来越弱，这纵容了那东西的肆无忌惮，它停留在井盖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甚至我听到了那块青铜盖子承受不住持续的攻击，开始发出了即将裂开的呻吟。
两个方向同时传来的危险感，无形无状，却是昭然若揭。
所以，尽管另一边李贵根本看不到，仍是敏锐觉察到了什么，他被这充斥着压迫感的声音惊得不知所措，僵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我：“仙姑……”
如此大的动静和李贵的恐慌，让张天珏再次警觉地撑了起来，伸直手往前一阵摸索：“李贵！你在做什么？！听见那个声音了吗！还不赶紧点灯！”
“爷……”在我示意下，李贵总算醒过神，匆忙起身把张天珏一把抱住，边往我身边拖了过来，边哭丧着压低声道：“灯点着，爷您瞧不见，是因为您瞎了……”
张天珏那张脸霎时变得铁青。
半晌他都无法置信，只将一双眼瞪得很大，用尽全力往前看着。
由此，一些脓液从瞳孔里渗了出来，他察觉到了，啊地一声惊叫，继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瞎了……我瞎了？！”
我没心思理会他崩溃的低语，因为此时此刻，那口棺材里突然安静下来。
这安静却比刚才有动静时更加危险。
隔着一层棺板，我能感觉里头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或者说，是被我身上的妖气给吸引着。
我屏着呼吸没动，它也不动，只是身旁那盏灯笼里原本微弱的烛光，突然窜起一丈多高，轰的下把灯笼壳烧成了灰烬。
昙花一现的骤亮之后，整个地宫再次归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由此，棺材上刻着的那行字再度变得醒目。
当我看清它们时，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我设在棺材上的术法，这么快就会被化解。
那些字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腐蚀着，腐蚀的样子很特别，仿佛一团团正在棺木上燃烧的血。
阿閦佛心咒超度地府恶鬼，也抵御邪祟煞气。它当初被万真大师刻在棺材上，应该是万真已料到尸体出了问题，所以用它们来阻止尸体出现更为糟糕的恶化。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它们仍很安稳地起着它们的作用，尽管那作用正在被削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急速被腐蚀了呢？
似乎，就是从我用了自己的妖术把簪子钉入棺盖，又一边用自己的妖力压制着这口棺材，一边布下道法把棺材束缚住的时候。
原本阿閦佛心咒，只是被用来压制棺材里的尸体，然而，那尸体经年累月的变化原本就已开始让这心咒变得力不从心，如今再接触到我的妖气，势必力量就被瓦解。
所以，我刚才那一番困住棺材的行为，实则是在助纣为虐。
这也难怪师父再三关照我，尽量不要使出妖法来，妖法再怎么有用，却同时是非常麻烦的一把双刃剑。
可是现在醒悟，为时已晚，我只想知道我怎么做才能让今晚转危为安。
虽然我从没接触过不化骨，但对它们的利害之处早有耳闻，而先前王三的尸体，更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王三的尸体还不算是不化骨，只是被某种力量操纵着，已经让我疲于奔命，如果当时不是释方出现，这会儿我还不知道落到什么样一个地步。
而今这口棺材里的，我该怎么对付。
当务之急，似乎唯有逃跑吧。可是前有狼后有虎，该怎么逃才能最安全？
想到这儿，我刚下意识往棺材后面那片新砖砌成的地面上看了眼，突然李贵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有点莫名地说了句：“仙姑……对不住……”
我满脑子都是逃生的念头，哪儿有闲心去管他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等片刻反应过来不对劲，就听咔擦一声轻响，李贵手里骤然亮起一团光。
那是被火镰引燃的火折子，在黑暗中迅速照亮四周，让人清楚看到周围的环境。
但这光对于夜视眼状态的我来说，却实在过于刺眼，所以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瞎了。眼睛看不见，于是脑子一时也有些麻痹，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我肩膀上狠狠被撞了下，没等我完全从这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我已一头撞在了一块坚硬的木板上。
闻到那带着尸体浓重气味的桃木味，我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凉了半截。
我知道我被李贵那老混蛋撞到了棺材上。
别看他平时温吞吞一派老好人的模样，眼力是比谁都尖，所以应该很快认准了形势又盘算了趋势，然后在我心心念念想着怎么带他们主仆俩脱困的时候，他急中生智地拿我去当了送死的护盾。
由此也可看出，这老混蛋确实还瞒着我不少东西，最起码有一点，他对棺材里那具尸体的变化并不是一无所知。
“实在对不住……”连滚带爬地丢下他主子一头往楼梯上跑去时，李贵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的话。
我根本没有理会，因为正当我急着想抽身退开时，棺材里倏地伸出条胳膊，一下子把我禁锢在了原地。紧跟着脖子上传来一道剧痛。我尖叫了声，登时也不管是否会被人看见，一扭身显了原形，利用自己身子缩小的一刹那，猛地从那尸体的臂膀缝隙中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后，哗啦啦一阵碎裂声响，我心知肚明，那尸体是彻底从棺材里出来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管地上脸色煞白的张天珏，跟李贵一样，也往楼梯上冲了过去。
明明能跑过李贵，却是留了个心眼，跟在他后面，因为我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
果然，他一跑到出口处，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匆促之下没有看到我，但看他那瞬间扭曲的表情，显然是看到了棺材里走出来的那具尸体。
所以当下，他可能什么都忘了，忘了之前听过我说的话，忘了之前听见从入口外传来的那一声声撞击。心慌意乱中，他一下子把那道井盖掀了开来。
扑面而至的新鲜空气让他一个冷颤。
或许因此被宣泄出了刚才压抑在地宫时的恐惧，他在从出口处一跳而出的时候，略带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声音并不大，他也知道危险，所以下意识压抑过的。
然而这短短一个宣泄瞬间就戛然而止。因为他身子刚从出口处跳出，他的头一下子被什么给从脖子上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