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字体: 16 + -

第26章 万真大师

    人蜕皮,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禁不住天天蜕,且一蜕就是一大片,甚至有一天,小厮在给张天珏搓背时,一下子从他后背上扯下一整块皮来,那么大的一块,拎在手里的时候,小厮几乎吓得当场尿裤子。

    不知道究竟是皮肤病,还是怎的,暗暗请了郎中来,给抹了不少药,可始终无济于事。

    但是最初,相对于下人们的慌乱,张天珏自己倒并没觉得太多不安。

    说到底,虽然蜕皮的样子可怕,可是不痛也不痒,所以刚开始,除了觉得看到会恶心,张天珏并没将这件事太多放在心上,毕竟跟他以前的病情相比,这一点着实算不了什么。

    那样过了几个多月后,当张天珏终于也开始不安起来的时候,蜕皮带来的影响已是非常显著了。

    当蜕皮把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换了一层后,没人再会觉得他的蜕皮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因为蜕皮之后,张天珏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妥,而且新长出来的皮肤,白白嫩嫩的,让他看起来更加光鲜了一些。

    众人于是也就渐渐放下心来,甚至觉得,大概又是因为这宅子的关系。

    神奇的阴与阳契合在一起的宅子,或许不仅能留住人的年纪,还能让人的身体焕然一新。

    可是,没等他们安心多少时间,张天珏就又开始蜕皮了。

    身上的皮肤长得越快,皮也蜕得越厉害,这样频率的换皮,让张天珏开始感到身体很容易乏力,且嗜睡。

    从最初的一天睡两三个时辰就足够,到后来一天要睡上七八个时辰仍觉得困,这很不对劲,半年下来,人睡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简直比生病都可怕。

    那半年里,李贵一直不停找郎中来看,却谁都查不出任何毛病来。

    回答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说,爷的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蜕皮蜕成这样总不是办法,就跟人长头发长指甲以及身体会有皮屑一样,这些必然的新陈代谢,需要人的精气血来供应。平时一点点地来,人根本感觉不出什么,但这么大面积的换肤,而且是不停歇地换,时间久了,人肯定吃不消。

    所以只能靠各种补药来补,但效果甚微,吃下去的药起的作用,根本赶不上一层皮脱落的速度。眼看着精气神越来越差,不到一年的时间,张天珏整个人就瘦成骷髅似的,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别的时间都在睡觉,把他的骨头都快睡软了。

    这变化让张天珏的情绪变得十分糟糕。

    醒着时,他开始变得多疑,暴躁,又时常惴惴不安,生怕这是自己生命又将终结的预兆。

    所以情急之下,尽管当初那位和尚在离开江夏镇时对张天珏说过,从此两清,希望今后各自为安。但李贵仍打算冒昧登门,去将他请来,再次为自家主子看一下他身上这一诡异的病症。

    谁想就在那个时候,仿佛某种巧合般,有一位和尚倒是自己上了门。

    那就是大悲寺的万真大师,也就是释方的师叔。

    万真当时是来化缘的,路经江夏镇,一见到张家这片宅子,就敲开了张家的大门。

    进门他就开门见山,问李贵,你家是否有人在得病,而且是看不出什么病的怪病。

    大悲寺万真和尚的法号,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李贵虽不常出门,却对这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又见他一语中的,李贵忙将这位大师领去见了张天珏。

    岂料见了张天珏后,万真大师脸色一变,当即转身便走。

    却不知为什么,后来他还是留了下来,并避开了张天珏,对李贵说道,张天珏这症状,他确实略知一二,但不一定有治的方法,今次登门,只是为了有几句重要的话,他想单独同张天珏说一说。

    所以,当时万真究竟跟张天珏说了些什么,李贵并不知情。

    只知道,当他们谈完后,张天珏就让李贵领着万真大师进了塔下那座地宫。

    这一进,就是三天。李贵说,他亲眼看着那位大师在张青池的棺材旁不吃不喝念了三天经,又在棺盖上刻了一行没人能看懂的字,还指点张府的家丁用砖头封死了那条通往墓门的甬道。

    然后,他就告别张天珏,离开了江夏镇。

    李贵记得,万真大师临走那天,特意去了趟塔园,看了园里那座空墓。

    似乎还在墓旁念了会儿经,随后才离开的,走前他对张天珏说,眼下看来已无事,但这宅子一日在,宅子的风水问题就仍在,所以如若将来又再遇到什么异状,可以让人去大悲寺找他。

    那之后不多久,张天珏的蜕皮之症就渐渐好了,人也逐渐又有了精神气。

    却不知为什么,身体的恢复,并没让张天珏情绪好转起来。李贵发觉,自从万真大师离开之后,张天珏的情绪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时而整个人异常低落,时而脾气又特别的燥,原本斯斯文文的一个人,但凡听见别人在他面前说错一个字,都能让他大发雷霆。

    而由此直接影响到的,是婚后跟他一直不冷不热,脑子又有点不太好使的夫人云洛华。

    原本,张天珏对云洛华的疯癫,是比较无奈和放纵的。

    可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动辄就对这位夫人发怒,甚至将她驱离了自己的住屋。不仅如此,还让人锁了塔园的门,因为云洛华三天两头喜欢会往塔院里跑,锁了门,她就再也进不去了。

    但这么一来,比较清醒时还好,一旦脑子特别糊涂的时候,云洛华就会在门外大哭大闹。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张天珏就会赶来亲自动手把云洛华拉走,连拖带拽,罔顾她的疯叫。

    久而久之,云洛华倒是不再继续折腾了。

    但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已就此安分下来的时候,有一天,云洛华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钥匙,再一次跑进了园子。

    当知悉这一消息赶来后,张天珏怒不可遏,一巴掌往云洛华脸上扇去,力道之大,看得李贵也心惊。

    那是张天珏自娶了云洛华后第一次打她,以往,哪怕她疯癫地抓着他衣裳叫他青池,也从没有过。第二掌惯性地又往云洛华脸上招呼过去时,突然云洛华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刀子,一刀就往张天珏心口里扎了进去。

    那一刀扎得不深,所以并没伤了张天珏的性命,甚至出的血也很少。

    但是却让张天珏在当晚发了很厉害一场高烧。

    高烧之后,张天珏身上就开始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也就是现如今,我在他身上见到的那些大面积溃烂的肿块。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还都尚未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可怕,因为初时这些东西小并且稀少,见到的人都以为,那不过是高烧导致的皮疹。

    刚开始也确实像皮疹,或者说,风疹块。

    主要发在脚上和小腿上,有的单独,有的几颗成一片,不仔细看不出来,不碰也几乎没感觉,即便碰到了,只会微微有一点痛,那么一丁点,微小得根本感觉不到存在。

    这样的毫不起眼,持续了大约两三年的样子。

    然后突然在某一天的早上,当李贵进屋伺候张天珏起床的时候,就见他脸色发青,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整个人冻着了似地发着抖。

    李贵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过了半晌才回应,翻开被子,李贵往里一看,随即吓呆了。

    就见张天珏身上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皮疹,不知怎的一夜间一个个像吹了气似的,变得足有成了指甲盖大小。而且原本的星星点点,变成了一片连着一片,高高突起在张天珏的脚背和小腿上,一眼望去简直触目惊心。

    那之后,张天珏很难再穿上鞋袜,肿块的变大让他两条腿肿得厉害,脚尤其如此。

    试过找郎中来放血,一开始会好一点,没多久就不管用了,而且每次针扎出来的孔眼很难愈合。就这样时好时坏地又过了一阵子,肿块最大的已有鸽蛋大小,那个时候,张天珏几乎已没法行走了。

    无法再存侥幸心理,此刻的张天珏意识到,他这身子在消停了一阵后,又再次出现了一种无法用正常医术来治疗的症状。

    这次不会再那么凑巧有高人出现,而大悲寺离得太远,又终究在张天珏的心目中没有当初那位救了他两次的和尚值得信赖,所以他立刻让李贵赶去老宅所在地,想将那位和尚再次请过来。

    谁知到了和尚居住的那间寺庙后,却被庙里小沙弥告知,早在多年前从江夏镇返回后,那位和尚就一病不起,坐化了。

    而且,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题,和尚那原本要被做成肉身像的遗体,一夜间就开始腐化。

    遂只能连夜火化。

    可是火化完后,取出骨灰一看,骨灰的颜色竟是黑的。

    所以这么一位庙里最有名望的高僧,他在突然的圆寂之后,连寺庙的塔林都不能安葬,因为据说,和尚的骨灰发黑,这是佛门弟子被佛所驱逐的征兆。

    说完这些,那小沙弥匆匆就把庙门给关上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当他们是瘟疫。

    回去一五一十说给张天珏听后,张天珏只得立刻写信前往大悲寺,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状况,求他过来看看。

    当时,又打听到白云观里的道士专医治各种怪异之症,所以一并写信,想用重金请来白云观道长亲自为他治疗。谁知万真法师没等来,来的是他年轻的师侄。而白云观道长更是没能请到,张天珏花下去那么大一笔重金,完全没有料到,等来的‘治病高人’,会是我这个小到足以让他怀疑人生的小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