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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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鬼阴教

    五年后。

    阴山山脉,绵延千里,横亘北疆。

    阴山以南一带是阴气所钟之地,这里的天空从没有明朗过,终年被黑雾缭绕,阴沉诡异。这里没有花草,无叶的树干焦黑如墨,像一只只狰狞的魔爪,七零八落地立在那里,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这也是一个寂静到让人恐惧发狂的地方,飞鸟走兽绝不敢靠近这山阴之地,因为这里除了有那些盘旋空中的食尸鸟,焦黑的土地之下,更是盘锯着不计其数的妖魔鬼怪,千百年来,少有人敢涉足,是公认的死亡地带。

    但就是这样一个恐怖至极的地方,却隐匿着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教派——鬼阴教

    此为史上最诡异恐怖的教派,其法重阴,重令旗调五鬼兵将,派中流传着迷合冲开,五鬼驱魂,锁魂,锁喉,引龙诸法。喜在坟地,秽地等极阴之地休行。借用坟地、尸骨、人血等阴性能量促进修行,令旗倒插,符头也是倒插,坛也落地为阴坛。可以说,鬼阴教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修行方式。

    鬼阴教是一个充满杀戮的邪恶教派,每个教徒都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撕杀打斗在教中随处可见,随时会发生。他们视人命如草介,杀戮,不过是一种玩乐,一种消谴,当然,也是一种修炼。

    没有人是自愿拜入山门的,他们几乎都是从小流浪街头的孤儿,无依无靠,被教徒抓来,在这地狱般的土地上进行残酷到极点的修炼,每隔三年,鬼阴教就会抓来数百孩童,但大多数都会在修炼中途死去,能活下来成为真正教徒的,不足一成。而苏子亦,就是在三年前被抓来的。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还是个失去记忆的流浪少年,被鬼阴教徒抓来,和那些同样命运的少年关在了鬼阴谷之南,一片野兽遍布的森林进行初次试炼,七天七夜,能活下来的,就给自己暂时延长了一段或长或短的生命。七天,不算长,也不算短。

    记忆中,这片森林黑得不辨天地,苏子亦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棵大树之后,瑟瑟发抖。他听到同伴凄惨惊恐的嘶叫,他甚至听得到猛兽啃咬他们身体的声音,遥远却那么清晰,他还是活的,还没死,还在挣扎。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粗重的喘息喷着让人作呕的腥味缓缓靠近。极度的恐惧如汹涌澎湃的海啸,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绞碎。他想起身逃跑,可是身体却似不受控制般地摊软在地上。

    猩红的眼睛,滴血的獠牙,终于出现在了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崩裂了,喉咙也被什么死死卡住般,完全无法呼吸。

    “嘶!”刺耳的肉体撕裂声在这寂静的林间恐怖的响起,他看到自己的大腿被撕裂,血淋淋的肉被那野兽叼在嘴里,狠狠地咀嚼着。

    “啊……”他疯狂地尖叫起来,忘了那刻骨的疼痛,没命地拖着受伤的腿向前爬去。

    可是,他怎么可能逃掉,野兽咽下嘴里的肉,突然猛地扑了过来,向他的脖颈咬去……

    世界彻底寂静了。

    “我死了吗?”苏子亦在心中问着自己,他忽然觉得,死了也很好,不必忍饥挨饿,不必受人欺辱,也不必再忍受这种痛苦和残酷。可苏子亦并不明白,当他睁眼看到那个妩媚至极的女子时,恶梦才刚刚开始。

    他还没来得及感激女子救命之恩,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就被送到了被暴力充斥的修炼场所。

    “想活下去,就给我拼命修炼,鬼阴教要的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新入教徒名额只有五十个,剩下的,都得死!”教中执事鹰鹫般的双眼冷冷扫视着每一个人低垂而苍白的面孔,场中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呼吸也放得很轻,七日恐怖试炼,让这些在鬼门关拼死挣扎过的少年明白,他们,不是人,是魔鬼,是锁命的阎王,随时都可能杀了自己。太阳很火辣,可周围的空气却很冷得可怕,冷得让人头皮发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七百人,只有五十个可以活下!如此苛刻残酷的收徒方式令人发指。苏子亦的心沉了下去,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绝望,恐惧,迷茫,如不可仰视的高山,在瞬间的解脱后以更猛的气势压了下来,仿佛要将这个弱小的人压死,辗碎。

    与正道的修炼方法有些不同,鬼阴教注重炼体,他们认为拥有强悍的身体会让修炼的速度大副提升,也能更好地激发自身潜能,使整体实力达到极至。

    然而,他们的炼体之法根本不在人们想像之中,残暴,极度残暴,在这里,容不得一丝反抗和失误,否则便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鞭打。这些少年被隔在一个个单独的场地中,每天都在承受着长达七个时晨的狂暴无情击打和折磨,三个时晨修炼其他,两个时晨休息。然而,最恐怖的,便是这短短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的头颅很可能会在梦中被人割掉。

    “警觉性不够高的人,死!”这是执事的原话,如刀一般冰冷残酷。

    非人的修行方式让很多少年承受不住,悲惨死去,而活着的人,他们眼里渐渐没有了一丝人的感情,麻木而机械地受着各种折磨,听从命令成了一种本能。

    三年,冷硬的床铺,粗糙的食物,畜生般的驱策,一次又一次惊险的搏杀……苏子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很多时候他会想,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要活着?可他终究还是熬过来了,受尽磨难的人,求生欲往往会很强,他们畏惧着生,却更恐惧着死。因为他们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所以不会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三年中,每年都会有一场毫无人性的撕杀对决,清理掉那些弱者,最后一年,七百人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但是,还有一百多人,必须死!铁一样的事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烙在每个少年心头,在等待最后一场毫撕杀的漫长时光里,没有人再觉得残酷,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残酷,彻底麻木了,而苏子亦的心里,和其他少年一样,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所有的对手,活下去!

    三天的残酷撕杀,他凭着超群的机慬和狠辣,将对手一一斩杀,终于活到了最后。尸横遍地,血汇成溪,萧瑟的秋风卷着不知哪里飘来的枯叶轻轻掠过战场,就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死者的脸,带着入骨的腥气飘向远方。

    从此,这个少年有了自己的名字——苏子亦。这是那个女人赐给他的,因为,他被教主赐给了那个女人。

    三年打磨和垂炼,苏子亦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小孩,他长大了,无论修为,心智,气度都远胜常人,可跟那个女人相比,他还太嫩。

    幕色清冷,寒风呜咽,鬼阴谷唯一一座地面殿宇的厢房中,苏子一袭黑衫亦静立窗前,挺直的身躯就如这窗外迎风而立的雪松,自有股说不出的坚忍刚强和铮铮傲骨,刀削的侧颜散出令人侧目的勃勃英气,若新发于硎。细长的而黑的眉直入鬓角,亮而深邃的眸子闪着清亮的锋芒。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响起了丫鬟洛颜的声音:“公子,圣使有请!”

    苏子亦一身冷峻瞬间敛息,皱了皱眉,暗中握紧了双手:“知道了!”

    那个女人……又要做什么?

    入了这座大殿之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辱中,苏子亦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当了八阴使的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这个女人暴虐无常,荒淫无道,已至丧心病狂的地步,她根本……就不是人!

    当苏子亦随洛颜进入八阴使的房内时,一股醉人郁馥迎面而来,他忽然觉得有点头晕,身子不由自主地轻晃了下。

    心中略微一紧,苏子亦恭声施礼道:“不知主人唤我何事?”

    八阴使慵懒地坐在香榻上,薄纱裹身,衬出矫俏诱人,丰满玲珑的完美身姿。她把玩着素手中的金珠琉璃盏,妖娆的脸庞绽开了一抹媚惑至极的笑:“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

    她的声音酥软入骨,魅魂勾魄,而听在苏子亦耳中,却有种莫名的森寒之意,他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压下不安,抬头牵出一丝淡笑:“主人寻我,实乃子亦之幸!”

    八阴使满意地点头,瞟了洛颜一眼,洛颜立马识相地退了出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怪异,那一步走近的女子全身都散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苏子亦全身都绷紧了,但他依然在笑,只是笑得有些牵强。

    “主人,夜深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子亦便先回去休息了!”少年平静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慌乱,转身便欲离去。

    “你急什么!”身后传来一声隐秘的娇笑,一双雪白的柔胰紧紧环住了苏子亦的腰:“天凉了,我是让你来……给我暖被窝的,呵呵!”

    苏子亦心头一振,她居然……

    背对着八阴使的脸终于变了,但当他轻轻推开她的手回过身时,俊秀的脸又回复了恭敬的神色。

    很不自然地后退两步,苏子亦的声音有了一丝隐晦的颤抖:“主人说笑了,谁人不知主人修为之高已不惧寒暑!”

    八阴使微微一怔,但随即她又笑了:“咯咯咯!你越来越会说话了,真不愧是我看中的!”说着,她又上前一步,伸手环上了苏子亦的脖颈,轻吐幽兰:“不过……你要知道,跟我装傻是没用的,你的命……是我的!”她柔中带厉地说着,眼中掠过一道雪亮的冷光。

    玉手轻轻抚上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僵硬的脸庞,女子扬起下巴,向着那两片温润的红唇吻去。

    苏子亦的眸子出现了瞬间的茫然和痛苦,他咬了咬牙,突然推开八阴使,脸上一片沉凝:“子亦忽感不适,先行退下了!”他快速转身,落慌而逃。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没等他走出房门,身后风声乍起,一道巨大劲气鼓荡而来,苏子亦心中一凛,身形一动,已闪至房内一角。

    “轰”的一声,房中的水晶石案陡然炸开,晶块四处飞射。

    “敢躲?”八阴使明显有些怒了,苏子亦身子还未站稳,她已五指成爪,娇躯急掠,抓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力灌单手,猛压而下。

    “扑通”一声,苏子亦曲膝跪了下去,一阵脆响,坚硬的玉石地板轰然碎裂,鲜血顿时四溅而出。

    这一刻,苏子亦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悲愤。但八阴使还不罢休,紧接着化爪为掌,重重劈在了他的后背。

    “噗!”苏子亦胸口剧痛,血气翻涌之下喷出了大口鲜血。

    八阴使冷哼一声,厉喝道:“来人!”

    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群教徒赶了过来,看到此景皆面色肃然而冷漠。

    八阴使扫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苏子亦,阴恻恻地道:“拖出去,狠狠地打!”

    夜色苍凉,寒风刺骨,阴暗的室内,壁上油灯发出微弱的火光,随着火苗跳跃明灭不定,室中升有一个半人高的火盆,炭火正炽,上面插着几根粗砺的铁条。墙上挂着数种刑具,残留着干涸的血渍,颜色暗沉。苏子亦被悬在半空,锋利的铁钩刺穿了他的琵琶骨,毒蛇般的长鞭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那件黑衫在无数次的鞭打下变成了碎布,或长或短的血痕一条又一条烙在他的胸前。血染重衣,在脚下汇成一滩血水,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窗外的风,越来越猛,越来越冷,卷着枯叶穿过窗柩,打在苏子亦冰冷低垂的面颊上,如刀锋掠过,刮面生疼。八阴使看着他冷冷地笑了:“算你识相!”

    没有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苏子亦知道,八阴使绝无可能在两招之内制住他,之所以束手待擒,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顽抗,结局会更惨,说不定会直接被杀死,想活下去,就必须忍。

    “你可知错!”女子伸出纤长的手缓缓抚上少年血肉模糊,不住颤抖的身躯,尖利的长爪在皮肉绽开的地方游移。谁都看得出来,只要他否定,八阴使会毫不留情地将爪子插进去。

    她话音落下,世界又沉默了,只余寒风凛冽。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冰冷,不屑,他天资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玩物。

    尖爪慢慢探入鞭痕缺口,疼痛丝丝蔓开,苏子亦颤抖得更加厉害,额上冷汗滚滚而落,他咬着牙,没有作声。

    八阴使面色森冷,眸中寒光闪烁,手腕一转,尖爪如锥,直锥胸口

    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在苏子亦猛然胀大的眼瞳中,血,飙射而出,溅在女子脸上,将雪颜衬得狰狞而恐怖。

    痛,钻心的痛!他似乎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痉挛,都在抽搐。

    他明白,此刻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屈服。

    扪心自问,他不想死,忍受三年的残酷修炼,摒弃一切道德人性,为的是什么?就是活下去!如果就这样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他不甘心!可是……他哪里错了?

    “知不知错?”

    利爪继续深入,苏子亦的唇完全失了血色,心头再恨,却化不出令他握紧双拳的力量。

    “子……子亦…没……错!”很久很久,他颤抖着双唇,虚弱到极点的声音仿若蚊蝇般断断续续地传出,却如轰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际。

    他疯了吗?

    所有人都在心中问着同一句话。八阴使的面容突然僵住,半晌又笑了,她的笑由低变高,由轻变狂,最后完全衍化成无限狂暴,振慑所有人。

    “啊……”一声惨叫划破鬼阴谷的夜,八阴使猛然发力,整只手自少年后背贯出,鲜血喷涌如柱,苏子亦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突然停止,在那滚烫的血液中霍然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