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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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深入宫闱

    东方的天际线处已经微微泛出了鱼肚白,第六个漫漫长夜终也过去了,不知道在这个长夜里,长安京城中又有多少人传染上了时疫,多少人痛苦地死去,多少人抛妻弃子,多人被逼无奈早早放弃了希望。

    但,这都不是她所关心的。

    从过去到现在,她所需要关心的始终只有一样,从未改变――那些需要死掉的人死了没有。

    这是她的任务,她的职责,也是她存在的价值。

    当第一缕曙光开始照射在平安河水面上的时候,水面依旧波光粼粼,但此时的河上却是一条船也没有了。南城北城,街头小巷,空无一人。

    只有她,正躲在北城东城区的一个又窄又黑的小胡同里,用纱布包扎着肩头的冒血的伤口。她受伤了,是昨晚那把寒气很重的那把剑伤的,柳怀愈最后斩过来的那剑她是躲掉了,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凌厉冰寒的剑气比剑身先至径直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反应很快再加上运功护体,伤口并不是很大,但被寒剑的剑气所伤的她此刻全身冰冷,犹如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她的嘴唇被冻的发紫,伤口周围都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外面的太阳出来了,这样的热天,去日头底下晒一晒想必对于这种寒伤是有极大的好处的,但她不想去,她只想待在这阴冷潮湿而又黑暗的地方。

    黑暗是她最好的伪装,黑暗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或许这是因为她曾经被埋葬在黑暗中的缘故吧。

    她上好了药,裹好了纱布,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毫不犹豫地一翻身进了旁边一户人家的柴房,脱下了那件黑色的海兽皮衣,换上一件蓝白色还绣着小花的绸缎衣服,用修长的手指将一头扎得紧紧的长发绾成了两个马尾辫,这样她看起来就更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或者是宫里的宫女。

    她的脸上没施过妆粉,但她还是找了口井洗了把脸,凉水还没她的伤口冰冷,但能提醒她保持清醒和警惕。

    她穿上了一双绣花的小鞋,鞋子稍微有些小,这让她有些难受,脚难受路就走不好,这样绝对会影响她做事的效率。但这也没办法,这是那家鞋店最大的女鞋了,她的脚有些大……

    好容易穿好鞋,检查了身上的一切东西之后,她沿着小街往王宫的方向走去。没错,此刻她便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刚刚替宫里人办完事如今要回宫了。

    她能在任何时候,变换无数个身份,成为任何人,这是完成任务所必须的要求。走到王城门口的时候,她的脸稍微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城里乱成那样,这看守王城的士兵倒是还不敢懈怠,盘问了她好一会儿又查看了腰牌才让她进去。然而进了王城拐了几个弯,她刚准备从一条偏僻的小道进入御花园,灵敏的听力就让她听到了前方远处一棵大树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你跟来做什么?我的事我自己做就好了。”开口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轻飘无力,中气不足。

    “你的内伤还没好,我来跟着看看你小子还能作出什么怪。”答话的却是一个老头的声音,这老头声音虽不大,但明显是用内力压制住了,听他呼吸均匀纯厚,想必内功不浅。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像个寻常宫女一般眼睛盯着路面往前走着。

    “嘘!”

    “你要做什么?”那老头低声问道。

    “那有个宫女来了,我抢了她的腰牌就能混进宫里,你别说话!腰牌只有一个,你别跟来啊。”年轻男子回道。

    “切,”那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头子我要进宫还需要腰牌吗?”

    “行了行了,她来了你别说话!”男子轻喊着让老头闭嘴。

    她皱了皱眉,听到那两人的对话,难不成那人要抢自己的腰牌吗?倘若他来抢,自己岂能不还手,可这一还手必然暴露了身份。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立马止住脚步,一拍脑袋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一般,掉头就往回走。

    “完了,你小子说话声音太大,那妮子听到了,她跑了。”那老头说道。

    “唉!”随后只听见一个轻微的双脚落地声,似乎有人在快速从她身后接近。

    该死,这小子贼心不死,她都走了他还要愣着头追上来抢令牌。耳边一阵风吹过,竟然要点她的穴吗?

    罢了罢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偏要上来送死。

    她猛然一转身见那小子欺上前来,顺势一把抓住了他伸过来准备点穴的手指,用力一扳,只听“咔嚓”一声,她又迅速顺着他的手臂一侧身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眼见那小子一脸惊讶地被拍倒在了地上,她的手中一把长刀由虚影显出实形,她紧握长长的刀柄,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下去。

    却只听“铛”地一声,那小子手法竟也如此之快,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勉强挡住她这一斩,匕首的刀刃紧紧抵在他自己的胸口,差一点他便被一刀斩成了两截。

    眼见一刀被挡,她又极快地再斩一刀,一道虚影闪过,那小子的眼睛瞪大地看着她,就如同昨晚她最后斩向柳怀愈时他的眼神。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簌”地破空之声,她不得不突然撤剑将那颗朝着她太阳穴极速射来的石子打落在地。回身之时,地上的小子已经被拉出了几丈之外。

    是那个老头!

    “你小子也忒没用了,连她两招都接不住,你老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那老头一把接上那小伙断掉的指关节,一边不住地骂道。而那坐在地上的小子却是一直看向这边的她,眼神里说不出的惊恐还是什么。

    此时她与那二人相隔已远,她不愿多做纠缠,脚底一跃手上一攀便上了宫墙,身形闪动,眨眼之间她便在宫墙上跳跃着不见了踪影。

    “此人绝对不是宫女,她刚刚用的刀你看到了吗?”那个年轻人便是刚从牢里跑出来的白明夜了。

    “刀?有点像东国的薄刃斩马刀,想必应该是个东国的刺客。这个时候长安京里乱的很,东国此时派人前来倒也不奇怪,只可惜怕是刺杀不到她们想要刺杀的人了。”老头子回应道。

    “不,那不是一般的刀。刚刚她第一次向我斩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刀刃上隐隐有许多血色的亮光,像……像是叶子一样,很是奇怪。”

    “你说像什么?”老头子皱着眉头问。

    “像树叶,没错就是树叶。”他肯定道。

    “像树叶?……”老头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去像是在想着什么,转而又道:“那她挥刀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白明夜回应道,“诶,你怎么知道?这刀当真不一般吗?你可认识?”

    “‘风卷落叶残如枝,秋花一绽万叶凋’难道……”老头好似没有听到白明夜的话一般,在那里自言自语起来。

    “你说什么?”白明夜没听清。

    老头嘴唇微动,又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突然分了神,这让白明夜感觉刚刚那个人和那把刀或许并不简单。

    “你要去哪?”老头见白明夜转身也欲上宫墙,连忙拦住了他。

    “进宫啊,我说了要亲眼确认王上走了没有,这腰牌没抢到自然要翻墙进去。”

    “我说你小子,翻墙归翻墙,就不能换个地方吗?刚刚那人武功如此之高,她往王宫西边去了,你又打她不过,自然要避开她从东边进去。怎的如此不长脑子?”老头摇头叹气,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不跟我去了?你不是说你武功高吗?倘若碰上那刺客你把她给捉了不就行了?难不成她武功比你还高,连你也打她不过?”白明夜激他。

    “我怎么可能打她不过,要不然你小子的小命我是怎么救下来的?只是……只是做事要动脑子,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探查清楚王上是否还在宫里,不必多生事端。”

    白明夜和老头待在一起数日,只知这老头向来受不得激将法,尤其是不能说他武功不行,但奇怪的是这次白明夜竟激他不得,反而让他说了些颇有道理的话来教训自己,实是奇怪。

    但又实在不好说些什来反驳,只好也点点头,两人便从王城里寻了些偏僻的小道,摸到了王城东面,这里守卫稀疏,巡逻的人也老半天不见班,等到二人翻墙进宫之后,白明夜忽道:“前面便是清凉阁,里面住着长公主,她是王上的长姐,倘若王上真的出宫了,必然会带上她,我们只需去她宫里看她是否还在便知王上是否还在!”

    “那便去啊。”老头子说着便先一步摸进了宫里,过了老半天,两人在清凉阁宫门口再次碰面,白明夜皱着眉头,脸上的神色很是难受。

    反倒是老头子像是意料之中一样,道:“如何?这宫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下你信了?我老头子何时骗过人?”

    “哼,”白明夜听了心道:之前你还骗我说自己会缩骨大法,还隐瞒自己的身份,这难道不是骗人吗?不过此时也懒得与他争辩了。

    老头子朝他挥了挥手,示意此地不可久留,然而就在这时,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说话,一个男声气愤地说着:“凭什么不让我见王上?我已接连三天来此求见,都被搪塞过去,如今城内大乱,王上与大臣都不见露面,莫不是怕了!”

    “嘘,刘大人,这话可不能讲,这可是宫里!”另一个男声小声劝阻道。

    “怎么不能讲?如今宫里宫外时疫泛滥,民心浮动,却不见大臣和王上出来主持局面,城门也给封了,王上推脱不见我们几个恐怕不是龙体不适,而是人根本就不在宫里吧?”

    “啊?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人惊讶道。

    “昨夜我府上亲信在少安京用千里传音螺传来消息,说在少安京的宫里无意中见到了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小蝶!”

    “什么?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怎么会跑到少安京去,莫不是你的人看错了?”

    “难道王上为了避疾带着长公主移驾去了少安京?这不可能吧,刘大人,此事须得甚重,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又有一人说道。

    “所以我才带诸位大人来这清凉阁中拜见长公主,倘若她还在这阁中,一切都还好说,倘若不在,那……”

    耳听着门外一阵脚步声接近,白明夜回头一看,老头子早就溜得老远,正朝他招着手,于是他急忙跟上两人从后院翻出了宫,终也出了王城。

    “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老头子见白明夜蔫蔫的样子,问道。

    “刚刚那些人的话你听到了?”白明夜犹豫了一下,禁不住问道。

    “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这次那大臣没做好善后的事。”老头子应道。

    “什么叫善后?”白明夜皱了皱眉。

    “你想啊,王上移驾总不能就自己走吧,亲眷嫔妃朝臣都要带着,这是国之根本,只要这些人不死,到哪里国家都不会垮。所以走的时候大臣必然会趁机带上平时朝中那些听他话的人,至于那些不听话的,这不就是个清除党羽的好机会了吗?”

    “他即使借此机会大开杀戒也完全可以推脱给时疫,是吗?”白明夜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不过这么个好机会大臣却没有好好利用,却不知是为何,难道是此次宫中时疫发得突然,他也来不及行此一招了吗?”老头子猜测。